6雨后人去楼也空
那次事情过后,学校就放假了,已经好几天了,李莫也就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在楼顶上看着天空,就是去那个杂货铺里找离黎聊天。
他一直好奇为什么黎离要教他那套剑法,但每次聊到这事,黎离都是闭口不言。李莫也没得办法。
夏绎他们也走了,李莫醒来后,最后是一个人返回了小镇。吴太平回去了那个武师家族,魏景跟着那个齐连真去了那个天虞宗,陈柏被他父亲送出国了,最后夏绎也被人带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李莫不清楚。
看着现在这个小镇,李莫感觉有点陌生……
杂货铺里,黎离和李正楚相对而坐。黎离面对这个老前辈有点无奈,他要去北蒙是他自己的事,而这个老前辈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怎么说?可不敢在这位面前插科打诨。最后只得把木子文叫来了。
木子文进了杂货铺,也是有点揣揣不安,看着李正楚,说道,“前辈,此事是我们与李兄所商量好的,前辈不必担心和自责。”
李正楚不怒自威,看着木子文,“有老头我在这,他们还敢翻天不成?不必去北蒙送死!”
木子文摇摇头,“前辈,李莫的身世我们都一清二楚,若是以前认为他是妖族转世,他们不会怎么放在心上,但若是没有个好借口,李莫本身也是拒绝修行的,他们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推演出来的话,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杀不可杀了。”
李正楚说道,“那也没必要如此,以死明志?用其他方法不行吗?就算他们发现了那又如何?老夫的拳头是棉花吗?”
木子文皱眉道,“其他方法也行,但却不是万无一失,若是不成,前辈真的有当年那位一人一剑挡住两洲之地强者的霸气?此次也是离黎对北蒙的破心关,一旦功成,跻身十三楼,我们在谈其他。若是失败,那就是为李莫开了一头光芒大道……”
李正楚一拍桌子骂道,“放你n的狗屎屁!你们就是让他去送死!还跻身十三楼,十二楼杀一国之主,你当儒家的规矩是虚的?儒家的规矩可是最契合这一洲的天道的,被诸子百家所承认,你跻身十三楼又如何?还不是会被儒家给随手拍死!”
木子文叹气一声,手在腰间玉牌虚空一抓,一柄长五尺,宽三寸的黑色古剑浮现在他手中,剑身通体黝黑,没有什么夸张和绚丽的钢纹,似乎就是那样一把普普通通的黑剑而已。
木子文手持黑剑,说道,“此剑是李兄暂借给我的,最多三十年,少则十年,前辈自会明了。有些事不好明说,以后还得前辈多开导开导李莫。”
“真不知道你们和显文有什么瓜葛!”李正楚叹息一声,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这柄剑是他儿子李显文的,当年也正是这剑,才有了后来的这些狗屁事。
最后黎离辞别了李莫,一人一骑去了大陇…………
廉正中学,那扇朱红色的铁皮门前站着一个少年,走入了这有些安静的学校。
刚一进校门是一块大操场,操场旁边有一条过道,过道一边是绿化带,在里面就是教学楼了。
廉正中学很大,里面包括了高中初中小学三个体系,小学位于绿化带一边,而初中和高中则是在街道尽头的左右两侧。那名少年现在正站在街道尽头,想起了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都是黎离在最后走的时候和他说的,原来在邵城也发生了妖兽的进攻,最后那名十一楼妖兽叫做肥遗,被新民的科技钉死在一座无人山头上,而被黎离和爷爷联手打杀的那位则是上古凶兽穷奇,只是实力差距太大,所以在李莫看来没有半点凶兽的样子。
不过最令他惊讶的是他的授课夫子严正竟然是儒教门生,还在邵城的上空之上与一位十二楼的妖兽战斗,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黎离还告诉他这次妖兽主要就是奔着他来的,而各方势力也同时在关注他,不过最后却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只是说了三个字,“不简单”。
夏绎则是被纵横家带走了,最后也没来和自己打个招呼就走了。而唐禹锡那个叫十八器的宗门则是兵家祖庭,在一个叫山海关险要关口,山海关位于大陇,北倚燕山,南连渤海,古时有“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的天下第一关的称号,现在又被兵家所占据,为兵家祖庭,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头。
那天黎离和他说了好多话,可是说的越多,李莫就越难过,总觉得这次那个整天和自己吹牛打屁的黎叔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莫,怎么回事?这几天发生好多事,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远处,一个女孩朝着李莫跑来,一见面就是一顿责怪,到最后又开始捏捏妞妞起来,李莫看着这个女孩,那些想不懂的事所幸就没有去想了。
李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事,就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对不起啊,宁圭然,现在身边的好多人都走了呢。”
宁圭然双眼直视着李莫,说道,“我也要走了,那天我和我的家人被带到邵城大楼的时候一位夫子找到了我,要我去西牛贺洲的一个叫尼古拉特斯的学校读书,说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我答应了!”
似乎早已知晓,小镇上有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走了,所以李莫只是淡淡的回应道,“哦,那祝你学成功就。”
宁圭然横眉立竖,有些生气,又鼓足勇气对着李莫说道,“李莫,我喜欢你!”
李莫认真着看着宁圭然,“那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宁圭然依然竖着眉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李莫看着天空,喃喃低语道,“这样啊,其实我也喜欢你,但和你的有所不同,又有些相同。你先听我说,再来说你要不要喜欢我,怎么样?”
宁圭然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莫转头看向那个比自己要大的女孩,“我从小就会做同一个梦,但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我做了什么梦,一点都不记得,但我确定每次都是同一个梦,像是经历过另一个人的人生一样,但就是记不住梦到的是什么,有那么一种说不来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就像你现在所说的喜欢我,没错,我也喜欢你,相同的是都是我们在蒙蒙懂懂的喜欢,但是不同的是我知道,而你只知道这是喜欢。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宁圭然似乎更不明白了,看着李莫说道,“懂了一点,就是你喜欢我!”
李莫笑了笑,说道,“那我换一种说法,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但是我不确定我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而你是现在喜欢我,那么以后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呢?这些都是我从那个梦里感觉出来的。所以说,你还喜欢我吗?”
宁圭然低着头,两个手指扯弄着衣角,说道,“你以后会喜欢上别人?”
李莫依然面带微笑,“我不确定。”
宁圭然抬头满脸泪水的看着李莫,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现在喜欢你,你现在也喜欢我啊,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
李莫一拍脑袋,有些无奈,“这样吧,等我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如果还喜欢我,那我就告诉你答案,怎么样?”
宁圭然一擦泪水问道,“还能再见吗?我可以等你的,不去那个学校的。”
李莫摸着宁圭然的脑袋,笑着说,“等你见过更多的人,去过了更多的地方,知道更多事,大概也就是你从西牛贺洲回来或者我去找你吧。放心,到时候我不会躲着你不见的。
我这一生,注定不会平凡。”
宁圭然看着这一刻的李莫,有些痴了,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向着远处跑去,没有回头。
少年时喜欢的人往往不能走到最后,总是靠着伤害别人长大,最后把温柔体贴给了来的更晚的人。
李莫觉得自己一次次做的那个梦,醒来后可以把温柔体贴留给宁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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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浓眉大眼,方圆脸,中等身材,长得结实粗壮,可能是长期在外奔波,全身的皮肤都呈古铜色。
他似乎在等人,时不时就往学校里面瞟上一眼,也不进去,就那么站在外面。
这时,那人突然转头,看着一个满身儒雅气质的男人,憨厚的笑道,“木先生,你回来了。”
木子文笑道,“在这等李莫?可以进去的。”
那人挠挠脑袋,愁眉苦脸的道,“唉,这可使不得,我们这些武人进不得这学校学院的地方,身上的煞气会坏了这些地方的文运的。”
木子文看着廉正中学四个字,说道,“没那么多讲究的,一国气运或许真真假假,可这些文运武运的讲究当不得真,夏天行,这次李莫就麻烦你了。话说你怎么就放心让你儿子去纵横家蹚上这一趟浑水?”
被叫做夏天行的汉子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子要去修行,大道朝天,我也是看他机缘罢了,这条路要怎么走,还是得看他自己。我最佩服的还是木先生,敢于说复圣的道理都是邪门歪道,只知道吹牛,说墨家巨子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做起事情来却是急功近利,思想上更是忽略了人与人之间差异。人定胜天!这是我觉得最是有道理的话,让我受益匪浅。李莫的事算不得什么麻烦,再说有李前辈的指点我觉得我这十阶瓶颈有些松动了。”
木子文说道,“那都是以前年轻气盛,空口说大话罢了,道理很多,世界很大,学不完的,现在还是留在这所学校里当一个教书匠,更好。那时候我常常觉得读书无用,其实不仅要多看书,还要看看这个世道。”
夏天行听了这话之后,似乎就更愁了,“诸子百家都想用自家的狗屁道理教化世人,结果还是这个鸟样,如果木先生也放弃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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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在宁圭然走了后,在走廊上走道上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走进那所教学楼,慢慢的开始往回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正在等他的夏天行。
夏天行,是夏绎的父亲,表面上看着是个在工地上打工赚钱的憨厚汉子,在家也是收尽了老婆的白眼,夏绎也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怎么有用,每次就算送他来学校,都不进校门,家长会也是从来没有一次到过场,导致父子关系一直平淡无奇。而这个表面憨厚的汉子其实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十阶武师,但在那个山上世界都是名声平淡,几乎没人知道在邵城还有一位三十不到的十阶武师。
“夏叔叔,你在这里做什么?”李莫小跑着到夏天行面前,问道。
夏天行习惯性的挠挠脑袋,说道,“黎离走之前要我教你学武,很苦,学不学在你自己。”
李莫一头雾水,“我从小吃不了这个苦,还是不喜欢接触那些个打打杀杀的山上世界,没什么味。”
夏天行对这个孩子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笑着说道,“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几天后,学校终于要重新开学了,李莫一大早就起来了,刚出门就收到了镇上信使送的几封信件,是学校发来的一条关于明天开学的事宜,李莫粗略的看了一下,打算就放在一旁去吃早餐时,发现还有一封信件,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人,满身血渍的跪坐在一座城门上,身边伫立着十柄剑,下面则是一段文字……
李莫先是去找了爷爷,问他能不能习武,是找你还是夏天行。李正楚让他去找夏天行。然后他就去找了夏天行,说明来意,夏天行让他明天到北山等他。
一天后,李莫又去学校找了木子文,说道,“你知道吗?”
木子文面无表情,说道,“知道的。”
少年失望至极道,“嗯。”
木子文最后说道,“他让我告诉你‘少年郎,应朝气蓬勃,肩挑日月,路还长,且慢行,可别让教他剑十一的离叔失望啊’……”
那条短信上的文字写的是:当年十剑剑客黎离,携大陇叛将丁民臣的人头刺杀陇阳王曹灵轩,最后使出十剑绝学,被十三楼修士钉杀于龙门城墙之上……
“快点,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厕所?帮下忙,我憋不住了!”一个不大的小孩捂着肚子跑到一家杂货铺里问道。
“小子,看这里,本店无消费者禁用厕所。”最后那间杂货铺里散发出了一股浓浓的香味,自那以后,一个小屁孩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就认识了……
“我跟你讲哈,你黎叔我从来不吹牛不骗人,当年我手拿十把剑,从斐洲一路砍到这中洲,整整七天七夜,那人头是刷刷的掉啊,我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一天夜里一个汉子喝着粗劣的烧酒在一个少年面前唾沫横飞的讲述着自己的英雄往事。
“十把剑?你的手拿的过来?七天七夜没眨眼?那你眼睛不会干吗?”少年瞪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这是比喻!你读的书都被狗吃了?”那汉子又自顾自的喝啤酒来,随后陪着少年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小莫子啊,我跟你说啊,在那个山上世界啊,人呢,要活着就不错了,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全是狗屁!我那时候就是这种人,偶然守规矩也是为了保命,但是呢,人啊,就是贱,那时候我很羡慕那些为了自己的尊严,心中的那个规矩,慷慨赴死的人。”
“小子,以后去跑江湖了,可不要成为你黎叔这样的人啊。”
“有句老话,酒之好喝,在于难喝。不难喝,喝什么酒。可是现在我晓得,难喝之酒,喝过后大醉,最后只能是酒鬼,好喝之酒,喝后小醉,那是酒仙。”
“你没错,世界也没错。是人间世道错了,那些圣人说的道理够好,适应于以前的世道而已,但现在世道的人做不到。而人人想做的,道理又不够,所以就是错了。你的道理不够大,拳头不够硬,等哪天够大了,够硬了,你说的也就是对的了。”
“黎叔这一生啊,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很多事,最后来到这里,好像总感觉哪里不对,说不出来啥感觉,喝酒也没用,怎么办呢?熬着呗。”
“你还小,不该如此。人生无乐趣,想死却不敢。”
“天下人间,剑剑荣登。十一剑尽出,才知人生何苦来?世间文字八万个,吾为情字而来尔!”这就是我黎离的一生。
“为什么意思?人生无趣,有家而已,有情而已。”
“所以不敢死!”
最后是那天喝醉黄粱酒后,自己唯一记得黎叔说的那句话,“少年郎,应朝气蓬勃,肩挑日月,路还长,且慢行,可别让教他剑十一的离叔失望啊。”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