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到教室，小墨然就看到了藏在课桌里面的粉色布娃娃。座位与她隔条过道的豆豆走到她身边很小声地说：“墨然妹妹，昨天害你被妈妈骂了，娃娃送给你，你不要再哭了。”
小墨然也小声地对豆豆说：“豆豆哥，可是妈妈不让我跟你玩！”
“墨然妹妹，我知道你妈妈很凶，也不喜欢我，但是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豆豆哥真诚地看着她说。
小墨然俨然觉得，如果她不收豆豆哥的礼物，他会伤心的。她已经伤心过了，不能再让豆豆哥也伤心。大不了，再被妈妈骂一次吧。
况且，这个金发碧眼的粉色布娃娃，她很喜欢。她几个月前，就在家附近的商场里看过，她站在那个货架边迟迟不肯走，央求着妈妈，说她很想要。但妈妈从来不给她买这些，说浪费钱，说女孩子要大气一些。
妈妈还不管她如何哭闹，直接把她一个人扔在原地，就走了。她看着周围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吓得只能赶紧跑上去追妈妈。她小心翼翼想认错，想牵妈妈的手，妈妈甩开她的手，说：“要走路，就好好走路，拉什么手？”
豆豆哥好像总是知道怎么让她开心。小墨然是真的很喜欢豆豆哥这个朋友和他送的布娃娃。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这样，她喜欢的，妈妈都反对。这类事想起来小脑瓜都要炸了。小墨然决定不想了，她把粉色布娃娃继续放回课桌里。
上课的时候，小墨然时不时偷偷翻开课桌，看一眼她的粉红布娃娃。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后，妈妈来接小墨然，要给她拿书包，她扭开身子坚定地说：“妈妈，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背书包。”妈妈一脸欣慰的表情。
“妈妈，我去房间做作业了！”回到家后，小墨然就背着书包冲入了房间，为了不让妈妈起疑心，她轻轻掩上了门。她把粉色布娃娃小心翼翼从书包里取出来，抱在怀里，想着藏到哪儿呢？床底下？衣柜里还是用枕头先盖住？
“你在干嘛呢！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连门都没敲的妈妈呵斥道，像逮到她干坏事一般念叨起来，“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回家就写作业呢！”
在妈妈的逼问下，小墨然垂头丧气承认了粉红布娃娃是豆豆哥送的。
妈妈气得一巴掌打掉她手里的布娃娃：“尹墨然，你把妈妈说的话当耳旁风吗？”
布娃娃可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墨然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第二天早上，粉色布娃娃就从家里彻底消失了。
小墨然念念不忘地问妈妈：“妈妈，我的布娃娃呢？”
妈妈一边给她梳辫子，一边没好气地说：“丢了！以后不许你随便收男生的礼物！忘了那个布娃娃，它不属于你！给我好好用功上学！不好好读书，以后你就只能随便嫁个人给人生孩子了！”
忘了那个布娃娃，它不属于你！
尹墨然想起这句话，不由得一阵酸楚。她沮丧地走向酒店的落地窗边，把半开的窗帘全部拉开，想透点阳光进来。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像惨白的姑娘的脸，看上去明亮艳丽，实际冷冰冰冰毫无温度可言。
尹墨然瘫坐在布艺单人沙发上，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孤独，唯有怀里的抱枕似乎能带给她一点温暖。正当她陷入情绪的泥淖无法自拔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她放下抱枕，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灰头土脸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竟然是顾笙！他递给她那件深空灰休闲西装外套，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地说：“穿上吧！晚点带你去买衣服！”
“你自己不冷吗？”尹墨然不看他，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脚底下，小声地问。
“我提前查过这里的天气，带了其他外套。”简单利落说完，顾笙转身准备回房。
“那个…你微信是多少？我加你吧，方便联系呀！”说完，尹墨然自己也觉得很震惊，她居然在主动要求加一个男生的微信，这种事不都是搭讪她的那些男生干过的吗？
话一出口，首先怔在原地的是顾笙。呆了会儿，他才回过身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说：“我扫你吧。”
等顾笙扫描过她的微信二维码后，尹墨然点开“新的朋友”消息，发现他的微信昵称居然叫“老顾”，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真幼稚的人都爱装成熟。
顾笙抬起头来看她：“什么这么好笑？”
“没有啊！就是突然想笑呢。”
顾笙刚想说点什么，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电话：“喂！哦，是姝慧啊？”
“这个项目比较复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上海啊，也没什么好玩的，你就去逛逛街买点漂亮衣服吧！”
“什么？什么家宴？你跟我妈说，我没空参加！”
“姝慧啊，我在忙。先挂了啊！”
挂了电话，才没几秒钟，顾笙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妈！”他接起电话，瞬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蔫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你说了姝慧要来，你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出去了？你不想活了吧？”电话那头顾妈妈的声音分贝太高，以至于尹墨然都能听到。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最近很忙嘛。”顾笙无力地狡辩道。
“卿商集团有你爸和你哥扛着，指望你忙，你能忙出个什么名堂？事事要我操心，就没有一次让我省心过。你要是不喜欢拼事业，你好歹学你哥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啊！都二十八岁的人了，你还小吗？”顾妈妈在电话那头叨叨不停，顾笙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他反驳道：“二十八岁就怎么了，爸爸不也是三十几岁才娶你的？”
“你爸是忙于事业，没空结婚，你能跟你爸比？真是从小惯坏了你，什么都由着你胡来，你越发无法无天了！”顾妈妈一点也不给顾笙面子地说。
“这一次，没得商量！你必须跟姝慧把婚订了。我跟姝慧妈妈也通过气了，你们年轻人懂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到最后还不是结婚生孩子过日子。况且姝慧是个多好的姑娘，学历高、性格好，知书达理，跟我们家门当户对。你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回来？”
顾笙气急败坏地答道：“妈，你要是强制干涉我的婚事，我就不回来了！”
“小兔崽子，你居然敢威胁我！翅膀硬了，是吧？”顾妈妈仍旧不依不饶。
顾笙也一点没有妥协的意思，他一字一句地说：“妈，你别逼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的人生我自己安排，跟什么人约会、娶什么人为妻，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如果非要插手，那就别怪我对不住！”
“你给我滚！！！你准备怎么对不住我？准备回来像打你爸那样打我吗？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你眼睛里还有我和你爸吗？你这个忤逆不孝子！！！你……”
“伯母！伯母！你怎么啦？”听筒那头乱作一片，顾笙捧着手机“喂”了三四声，半天才有一个女生接起电话慌张道：“哥，伯母晕倒了！”
“姝慧，你叫李司机帮忙，快把我妈送医院！快！”顾笙的脸色都吓白了。
看着挂掉电话的顾笙手足无措地干站在原地，尹墨然连忙开了口：“顾笙，你别着急！”怕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她把顾笙带到自己房间，边把他推到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边轻声说：“顾妈妈只是一时心急，可能有点缺氧就晕倒了，你不要想得太严重。”
她蹲下身子，双手抓握着沙发扶手，目不转睛看着一脸愧色的顾笙，继续柔声安慰：“况且还有李司机和姝慧在，他们一定会妥当照顾好你妈妈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目光无神的顾笙呆坐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妈妈有冠心病，不能太激动，如果…如果她真的被我气死了，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顾笙突然掩面哽咽起来。尹墨然的心像被胡乱撕扯四散的白纸条那样疼起来。
她站起身来，把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哭声的顾笙揽在怀里。他头靠着她的胸口，肩膀时不时一抖一抖，尹墨然恨不得自己此刻能瞬间化身神医，除病去灾，还顾笙一个健康的妈妈。
尹墨然就这样承托着悲伤的顾笙，站在酒店落地窗前，仿佛过了几世几生。
等顾笙稍稍平复一点心情，尹墨然冷静而温柔地开了口：“我知道你没法放心，我们现在就订机票，我陪你回上海。好吗？然后，等再过半个小时，你给李司机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了解一下妈妈的情况。”
因悲伤而思维短路的顾笙像个依赖顺从的小孩子那样应道：“嗯。嗯。”
“陵蛮古都没有机场，我们必须开三个小时车到相邻的昌川市，才能坐上直达上海的飞机。现在我们先去中午那家餐厅吃饭，我看下最早的飞机是哪一班，吃饱饭，我们就上路，好吗？”尹墨然征求顾笙的意见。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