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
香港机场。
“在伦敦的时候,我曾经坐在佛罗伦萨大教堂里一天一夜,也想了你一天一夜……后来在那里发誓,总有一天会把你带到这里来看一看……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在那个世界第四大教堂完成婚礼……可是……”叶北弦说到这里,低下头苦笑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后依稀有着晶莹的泪光,“可是我却越错越离谱,也离你越来越远……甚至,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到宁烨珩面前,你和他的孩子……”
“别说了。”一直静静地听着叶北弦说话的顾瑜安终于开了口,以往灵动无邪的眸子里此刻再无耀眼的神采,有的只是波澜不惊的起痕,“不要说了,真的。你能在最后法庭上作为证人出庭,为我们做的就足够了。而且……宁烨珩的死刑,对我和阿恒多多少少有点安慰,所以,你也不要再自责了……”
在香港监察厅和国际刑警的联合行动下,十二年前沈沐清的那场车祸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后被证实是宁烨珩雇凶杀人。至此,宁氏总裁宁烨珩一罪贪污走私,二罪挪用公款,三罪蓄意杀人,最终被法院一审判决,法院以贪污罪、挪用公款罪、蓄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宁烨珩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叶北弦听到顾瑜安的话,颓丧地低下了头,“可是,我还是间接地害了你……和你的孩子……”
这个时候,广播里已经开始通知,“sc7780航班旅客,请转到13号登机口检票登机……”
顾瑜安摇了摇头,然后笑意浅浅地看着他,“到了伦敦以后,忘了这里的一切,答应我,好不好?”
叶北弦和她对视了几秒后,目光移向了从始至终一直默默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顾怿恒身上,终于点头,“那安安,我……走了,再见。”
顾瑜安挥了挥手,柔声说道,“恩,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叶北弦最后看了一眼笑得清浅的顾瑜安,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向了检票口。
这一别,怕是再也不相见了吧。
安安,保重。
“安。”
直到叶北弦的背影消失不见,顾怿恒才从后面走了上来,拥住了顾瑜安的双肩,低头看她,淡淡地笑着,“我们也走吧。”
顾瑜安看着眼前这个日益清俊且成熟的少年,心里一片怅然,微微敛了敛眼中复杂的情绪,顾瑜安点头道,“恩,好。”
从那个让人崩溃到绝望,有如噩梦一般的晚上后,顾怿恒和顾瑜安都彼此心生默契地,谁也没有再主动提到有关孩子的事情。
然而……
顾瑜安侧过视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认真开着车的顾怿恒,搁在腿上的手指有些颤抖。
顾怿恒觉察到了顾瑜安的目光,回视她的眼神如此熠熠清华,声音里满是纯净的温柔,“安,怎么了?”
顾瑜安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没什么。”
然而。
她和顾怿恒之间,也就只能这样了吧?
没有孩子,不会再有孩子。
不会延续,再谈何延续。
在医院住院期间的某一天很偶然的机会,顾怿恒搁在顾瑜安床头上的行动电话响了,且铃声响起持续不断,已经能下地走路的顾瑜安担心是公司里的急事,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出门寻他。
结果,还未等到她进医生办公室的门,却在门口蓦地停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轰地炸成尖锐肆意的碎片,不止这样,连耳边听到的话语生生令她要昏厥过去,且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门内的医生侧过身子,手里拿着一张B超单子对着顾怿恒讲,“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婴儿流产,而母体脏器损伤的面比较大,子宫损伤面积较大或多处损伤、或有肌壁间血肿及并发腹腔内出血、阔韧带血肿、脏器损伤……可能会导致终生不育……”
站在顾瑜安的角度,无法看清顾怿恒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他清冷如月的声音低声道,“有没有可能治好?”
医生踌躇了一会儿,才回答,“从医学理论上来讲,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等医生说完,顾怿恒就打断他,声音冷漫到冰薄,“那就治,无论什么样的办法,都要给我治好她!多少年也得给我治!”
那么,再然后呢。
再然后——
沈家别墅二楼书房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砸在墙上,然后沉闷倒地,声音堪堪让人听得心悸。
是台灯,已被沈沐峰甩手砸成四分五裂,再也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沈沐峰看着眼前的顾怿恒,声音里显然怒不可遏,“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顾怿恒面色冷静淡然,平静地看着沈沐峰说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在顾瑜安的身体得不到恢复之前,我是不会打算接手宁氏的。宁氏早已经面目全非,我守着一个空皮囊又有何意义,而且舅舅不是也早有打算把宁氏收购过来的意向么?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好一个顺手推舟!”沈沐峰气极反笑,“逸珩,你既然要铁了心要离开香港离开我和你妈妈,怎么就没胆子承认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得把你得到的所有一切都抛开不管不顾了吗?!这要让你妈妈知道后对你多失望!”
书上讲,让我说话,无论如何我都承当。
是的,他该承当的。
顾怿恒沉静如夜的双瞳蓦地一闪,他寡淡地笑了,慢慢说道,“舅舅,你知道我现在最恨什么吗?我最恨——”声音陡然冷厉,“我最恨当初我为什么没有做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
宁氏。江利。
订婚。证据。
媒体。揭发。
他把什么都计划好了,可是除了那一个最重要的她。
可偏偏……
老天还真是给足了他面子,下手惩罚的力度已经让他多么庆幸——纵然失去他和她的孩子让他痛不欲生,悔恨不已,然而顾瑜安的性命安然足够感激涕零,再也不求其他。
“胡闹!”沈沐峰手指着顾怿恒,一下一下地颤抖着,“你听着,我是绝不允许你离开沈家半步,你离开试试看!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宁氏不要江利,说出去净让人笑话!”
顾怿恒全然不在意沈沐峰的态度,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书上里还讲,有谁与我争论,我就情愿缄默不言,死绝而亡。
呵。用顾瑜安的性命之忧换来的宁氏和江利,不要也罢。
一出门,顾怿恒却猛地停住了脚步,目光凝在了地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屈膝半蹲下身子抹了抹门外地板上的茶渍,然后眼神看向楼梯口匆匆离开的纤弱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