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草原的大路上,百余名赫连部的轻骑向南疾驰。
仆固忠一边催马急行,一边在怀里抱着大汗的爱犬“北风”。一路行来,“北风”都很听话,老老实实地呆在马上面,只有在遇到岔道口的时候,仆固忠会把它放下来,用鼻子嗅出刺客选了哪条路走,给大家指点方向,然后仆固忠再把它抱回马上。
这是一条大路的中段,离下一个岔路口还远着呢。一直安静的“北风”忽然抽动鼻子用力在空气中嗅了嗅,变得不安分起来。
“驾!”仆固忠甩起马鞭,狠命地抽在马屁股上,已经因为疲惫有些减速的马长嘶一声,重新加快了速度。
“北风”发出不安分的“呜呜”的叫声,不停地用前爪抓着仆固忠的手臂。这影响了仆固忠操纵马缰绳,也影响了马前进的速度。仆固忠拍了拍狗的脑袋:“北风,别闹!我们是在追击敌人,救你主人的命!你这样会耽误我们的速度!”
“北风”也就安静了不到一分钟,重新闹了起来,这次的动作更大了。仆固忠刚要再次安抚它,“北风”却忽然发狂,张开大嘴一下子咬在仆固忠手上,将他整个手掌咬得鲜血淋漓。
仆固忠吃痛,抱不住狗。“北风”挣脱了仆固忠,一跃从马上跳到了雪地上。
“吁!”仆固忠只好勒马停下。他得把狗追回来。如果没有狗引路,他们下个路口就不知道往哪儿追了。众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不少马匹因为剧烈行军,短时间内大量呼吸了寒冷的空气,肺部受到刺激而不停咳嗽。
仆固忠催马离开大道去追“北风”,心里暗骂:“果然是畜生,大汗的命如果因为你这条破狗被耽误而不治,我非宰了你不可!”
“北风”眼见仆固忠追来,却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北风,快回来!”仆固忠大声叫着狗的名字。
在往日,狗肯定会回到他身边,但今天,狗我行我素,根本不理他的呼唤,继续朝远离大道的方向跑去。仆固忠觉得奇怪,放慢了追狗的速度。见仆固忠不再追来,“北风”却不跑了,但它心里肯定是狂躁的,对着仆固忠“汪汪”狂吠。仆固忠立刻再追上去,狗则闷着头向前跑,不再叫唤。当仆固忠再次停下,狗就又开始停下脚步狂吠起来。
仆固忠看了看狗,又看了看远处的那座野狼岭,心里狂跳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一切。他立刻调转马头,指着野狼岭的方向对骑兵们高声喊道:“刺客就在那边!快,大家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跟我上!”
在骑兵队经过野狼岭的时候,“北风”闻到了空气中刺客的味道。但它只是条狗,不会说话,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仆固忠。它心里非常着急,嘴里发出“呜呜”的委屈声,不停用爪子抓挠仆固忠,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但仆固忠只顾着争分夺秒向前追击,哪里会想到狗的这些动作背后竟然有更深刻的含义?
眼见骑兵队距离传来刺客气味的那座山越来越远,得到下一个岔路口它才能被放到地下来,“北风”急了。它只能采取暴力的方式咬伤仆固忠,然后挣脱下马,跑向刺客所在的方向。
还好,仆固忠终于懂得了它的心意。
不是长距离行军就没必要把狗抱在马身上了。只见“北风”在前面引路,身后黑压压上百名骑兵紧紧跟随,很快就到了野狼岭下。
从捕鱼湖到野狼岭这段距离,赫连铁力从洛京回来时走了两天,花朵朵快马加鞭走了六个时辰,而这群亡命奔袭的柔然人只走了三个时辰多一点儿!他们出来的时候每人带了四匹马可供轮流换乘,但经过这阵子完全不惜马力的奔驰,每个人至多只剩下两匹马了。总共有两百多匹战马被累瘫在草原上,被急于赶路的骑手立即割断缰绳丢下来任其自行恢复,它们中有的能恢复过来,有的则永远失去了生命。剩下的马匹也都疲惫不堪,肌肉因能量的过度消耗而哆嗦着,浑身的毛也都被汗水湿透,冷风一吹,这些汗又重新变成冰结在马身上。不过,好在这些战马都是训练精良的,虽然累,但只要还能支持站立,可以跑,就会完全服从骑手的命令。
有“北风”引路,根本无需对刺客的位置展开搜索。骑兵队很快从北口进入聆风谷,远远地看到了穿着南朝服饰的暗杀者们。
“嗖嗖嗖”,骑兵们一边催马接近“影子”的杀手,一边弯弓搭箭向他们射击。他们射速极快,数百支狼牙箭如一群飞蝗扑向杀手们。
“有敌人!”燕铭一边向手下预警,一边身形急闪,躲到了方才花朵朵拴马的那株树后。两支箭射中了松树,箭羽兀自颤抖。
有人挥刀格开了利箭。但也有人被射中了。
柔然人的箭不断飞来,中箭的人不断增多。有人是轻伤,还有人的膝盖被一箭射穿失去了行动能力,更有运气不好的人则被利箭穿喉夺去了性命。
如果近距离打斗,柔然人肯定不是这些经受过残酷训练的影子刺客的对手。但他们在箭雨压制下根本就没机会接近柔然人。
“快撤!”燕铭知道再继续下去,这帮人可能要被柔然人全部射死,赶紧指挥撤退。
一名走近燕铭身边的刺客低声道:“得先确认花朵朵已死才能撤退。”
燕铭不以为然:“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落在冰面上将粉身碎骨。就算她不死,她刺杀了柔然人的大汗,落在柔然人的手里还能活得了吗?快撤!”
燕铭的任务当然是刺死花朵朵。但能否将自己的团队安全带回也是对他的考核。如果手下人都死光了或者损失极为严重,那也会让侯爷生气的。侯爷生气的后果往往都比较严重。
刺客们用飞爪抓着峭壁很快爬到了顶端。那里有他们秘密存放的马匹。幸存者翻身上马,从山顶冲下草原,往南方夺命狂奔。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仆固忠望着逃走的这支南朝骑兵队,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
他立即把部队分成两拨。留下少部分人打扫战场,其余人等赶去追击南朝人。仆固忠原本是自信这些南朝人一个也跑不掉的,因为无论马匹的质量,骑手的素质,凤凰王朝的人跟柔然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甚至能想象到熟悉的草原狩猎场面:追击猎物,不停射击,猎物会越来越少,最终被全部射杀。
可惜的是,这次追杀的结果让仆固忠失望了。他的这支骑兵队刚刚经历过一场玩儿命似的急行军,马匹实在跑不动了。而凤凰王朝这帮刺客的马早就休息了良久,以逸待劳。最终,仅仅一个南朝刺客在追击中被射杀,副手眼见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远,悻悻地放弃了追击。
“搜这些人的身!身上应该有解药!”仆固忠下达了命令,然后他挠了下自己的脸颊,补充了一句,“有活口千万得留着!我是怕......这解药万一我们不知道怎么用!”
之前被花朵朵斩断右前臂的人被俘了。那名被射穿膝盖的人是个硬骨头,眼看逃不掉,挥刀抹了脖子,宁死不当俘虏。柔然人在死人和活人身上搜索,一些小瓶子,碎银子之类的物件全部都没有放过。
冰瀑布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命!救救我......”
此刻花朵朵的生命已经非常微弱。虽然落到柔然人的手里或许也会死,但就这么挂在松树上则是肯定会死。或者会失血过多冻死在严寒中,或者,万一燕铭他们还回来的话,肯定会杀了她,而她重伤之后再经历这一摔,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能赌一把在柔然人手中活命的机会。
“瀑布下面有人,还是个女人!”有人凑近瀑布观看,发现瀑布中间有株松树,上面挂着一个受伤的人,立刻汇报给仆固忠。
“把她救上来。”仆固忠说。
有人拿出绳索将一名同伴悬吊着送下瀑布。柔然人身高体壮,力气很大,轻易把花朵朵抱住,上面的人再把他俩拉了上来。
柔然人把花朵朵带到断臂人一起。此刻两人都重伤被俘,互相看了两眼,颇觉尴尬。
仆固忠指着方才从死人和活人身上搜出来的那一堆小东西,问两人:“我知道你们行刺了大汗!说,哪一个是解药?”
断臂人没有作声,因为他也确实不知道该用哪个解药。赫连铁力是花朵朵刺杀的,选择的是延迟十二个时辰发作的毒药,这个信息她只跟燕铭说过。而延时不同的毒药,解药完全不一样。既然断臂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毒药,就不知道解药。
花朵朵那失血过多而干裂的嘴唇里说出虚弱的话:“我知道......见了大汗,我会说的!”
人越到生命垂危越不想死。此刻,花朵朵心里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她知道如果自己马上把解药告知仆固忠,她就没有用了,可能会被随时杀死。所以她说“见了大汗才会说”。
仆固忠还想再问什么,花朵朵失血过多竟然晕了过去。仆固忠赶紧把年轻萨满斛律辉叫过来,让他用法术维持住花朵朵的生命。这位爷平时是骑熊的,但因为本次奔袭对速度的要求高,他实在没有四头熊可以换乘,也是骑了四匹马过来的。
“快!把人和药赶紧带回去,救大汗!”仆固忠一边说着话,一边调转马头,带着骑兵队往返程的方向奔去。
他们一个半时辰后就遇到了赫连铁力。阿伏干怕剧烈活动会导致毒发时间提前而不让赫连铁力骑马,但时间对赫连铁力来讲又确实宝贵,万一在运送解药回程的路上大汗等不及,死了,那就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所以老萨满安排了一辆马车,追在仆固忠他们的身后,将大汗带了过来。当然,马车的速度比骑兵队慢,所以直到仆固忠他们返程了才遇到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