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听大汗多次说起过您。”随从对花朵朵笑了笑，“可是，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您不可以说您来保护大汗这种话。我们草原上的男子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可以落得被女人保护的地步呢？您的话，会让大汗觉得没面子，有损大汗威严。”
花朵朵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花朵朵作为暗杀刺客的职业生涯养成了她要强的个性。因为刺客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往往会失去继续存活的机会，所以她深知，人需要有用才可以活着。她这次来投奔赫连铁力，但不想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那她就必须得证明自己有用，并且发挥自己的作用为赫连部做事。这样，她才能在草原上心安理得地住下。她看到赫连铁力带兵出征，马上就意识到以自己的格斗能力可以在大汗身边守护他的安全，以她的武功和暗杀经验，她肯定会比大汗现有的护卫们干得更好。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话惹大汗不高兴了。
“冒昧问您一句，您这次来草原，是长住还是短住呢？”随从的态度非常恭敬。
“长住吧。”花朵朵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向随从说道。
正如端王妃南宫娥跟她说的那样，以勇毅侯的身份地位，花朵朵短期内报仇成功的可能性可以认为是零。同样也是因为勇毅侯的地位，花朵朵在凤凰王朝的人身安全极难保证，所以她只好到草原来，而且会呆很长时间，直到朝廷上有什么变化。不过，也可能直到勇毅侯去世朝廷也没什么变化从而给她可以报仇的机会，那也没办法。
随从沉思了一会儿：“长住？那就得从长计议了。姑娘，实不相瞒，草原上的生活不像您上次短期一瞥那么美好，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做。我们柔然人就是靠牧养牛羊生存的，照顾牛羊这首先是要学的。另外，我们逐水草而居，常常迁徙。您得学会拆卸和装配我们的帐幕......”
“没有问题。”除了草原，花朵朵也确实无路可去。生活，总可以慢慢适应的。
远远有人向花朵朵打招呼：“喂，这不是我们的可贺敦姑娘吗？您又回到草原啦？”
花朵朵循声看去，不由得感叹世界太小，竟然是上次赫连铁力赐弓箭的那个男孩的母亲。她连忙走过去，两人亲切地攀谈起来。
两个女人谈起来似乎就不在意时间的流逝了。随从几次想插话，但插不进去，只好自嘲似的语气与花朵朵说道：“姑娘，你跟奇玛谈谈也好。女人生活在草原上有些要注意的事情，由我来跟您说毕竟不方便。”
奇玛是女子的名字。经过攀谈，花朵朵知道，奇玛的儿子虽然年龄尚小，因为这次的战事对赫连部的前途至关重要，小伙子已经加入了大汗的骑兵队了。
有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她们身边疾驰而过，马蹄践踏下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领头的正是赫连铁力委派的留守将军贺拔泰。他在马上高擎着手里雪亮的马刀，高声对士兵们呼叫：“阿史那部骑兵已经过了鹏栖山进入了我们的草原，我们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大伙儿跟我冲，让他们见识一下赫连部勇士的厉害！”
骏马如飞，五千骑兵如一阵风从他们身边快速掠过。赫连铁力给贺拔泰留了一万兵力，他留下了五千做预备队，自己只带了五千出去。
“我去帮他们！”花多多又按捺不住心里的想法了。
奇玛却很气定神闲：“打仗是男人们的事情，跟我们女人没有关系。”
她轻描淡写地说话，同时给孩子喂奶。
鹏栖山前线。
先是哥舒天的骑兵遭遇了兀鲁的骑兵。两方主将一声令下，大家将雪亮的马刀端在手中开始了冲锋。一个回合下来，地上多出了数百具尸体和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然后双方的骑兵转身，准备下一轮冲锋。
哥舒天浑身是血，左颊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深，但鲜血染红了半边脸，显得狰狞恐怖。至于他身上的血，则是敌人的。这一轮冲锋他杀了三个阿史那部骑兵。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又将马刀高高举起，用力向前一挥：“杀啊！”
这次，兀鲁没有与他对攻，而是赶紧指挥手下士兵分成两部分，分别从哥舒天部的左右两翼避开，逃回白马滩草场，因为他的斥候告诉他，贺拔泰的骑兵正在赶来，他如果继续恋战，可能遭遇腹背受敌的窘境。
“追！”哥舒天调转马头，命令士兵转身追击。
万马奔腾声如雷。哥舒天的部下们纷纷收了马刀，一边追击一边弯弓搭箭向敌人射去。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有人直接被射死，有些被射伤者来不及爬起来，直接被后面的奔马践踏成了肉泥。
贺若浑部的一万骑兵遇到了退回的兀鲁。双方遥遥打着手势，做出兵力上的配合安排。两人都是阿史那丹的老部下，并肩作战多年，根本无需说话，彼此的心思已经心知肚明。
向西逃窜的兀鲁部骑兵忽然拐了个弯向北疾驰，将贺若浑部的正面完全闪开。没有了兀鲁部骑兵的遮挡，贺若浑部的骑兵向哥舒天部射出密密的箭雨。哥舒天部猝不及防，前排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哥舒天本人左肩也中箭了，他咬着牙掰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高举马刀嚎叫着冲入了贺若浑部的阵中。
骑兵的速度极快。面对高速冲来的哥舒天部骑兵，贺若浑部的战士只有射出两支箭的时间。他们射箭完毕，立即抽出马刀与冲上来的敌人混战在一起。
兀鲁率领手下骑兵绕了个圆弧准备包抄哥舒天的后路。两方骑兵混战，只要被包抄了后路，被包抄者腹背受敌，必然全军覆没。贺拔泰赶紧带领手下将士催马狂奔，接下了兀鲁部的兵锋。
虽然所有的柔然男人几乎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天然就是战士，但不得不说，赫连部的士兵要比阿史那部的士兵更能打一些。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更好。这次，赫连铁力从凤凰王朝得来的铁钱全部被工匠打造成了武器。阿史那部有一万五千人，可战斗了半个时辰之后，只有一万人的赫连部骑兵反而略占上风。不过也仅仅是略占上风而已，并不具备压倒性优势，战况总体处于胶着状态。
打破平衡的是战场上出现的一股小小的兵力。那是阿史那丹亲率一千名护卫精兵赶到了。阿史那丹威严深沉的话在战场上响起：“赫连部的人听着！你们的汗赫连铁力已经战死了！”
阿史那丹的亲兵将一面赫连部的大旗高高举起，上面的白旄很是醒目。这是赫连铁力的令旗，在场的两个部落的战士们都认识。
阿史那部的战士立刻士气大振。
但让阿史那丹失望的是赫连部的骑兵并未崩溃。大汗已死，他们把悲痛化作了为大汗报仇的力量，拼杀得更凶了。哥舒天更是双目含泪，只进攻不防守，瞬间连砍死了两名阿史那部骑兵，但自己的后背也被砍了三刀。
“大汗不在了！我们今天哪怕战死疆场也要为大汗报仇！”哥舒天高叫着，完全不顾生死。
贺拔泰与哥舒天不一样，他非常稳重。赫连铁力选择他而不是别的将领做大本营留守是有道理的。他初时听到赫连铁力战死的消息，看到大汗的令旗，也是心里一震。但很快，一丝疑惑涌起在他的心头：如果大汗真的战死了，阿史那丹为什么不带着大汗的人头过来呢？人头岂不是比大旗更管用，更能鼓舞己方士气打击敌人的战斗意志？
他之所以没带大汗的人头来，那是因为他的手里根本就没有大汗的人头！
所以贺拔泰很快做出了判断：大汗的偷袭可能失败了，但大汗应该还没有死！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持好兵力，控制好部众，不能让赫连部崩盘。等大汗回来之后，或者真的确定大汗死了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退一万步讲，就算大汗死了，赫连部也得想法子继续生存下去！
想到这点，贺拔泰立刻率军冲到哥舒天身边。哥舒天已经杀红了眼，挥刀砍向贺拔泰。贺拔泰连挡了两刀，哥舒天的神智方才清醒。
“全军撤退！你带人撤到鹏栖山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守住鹏栖山据点！”贺拔泰看着哥舒天的眼睛，郑重地吩咐他。
“不！大汗死了！我要杀了他们给大汗报仇！”哥舒天双眼血红，挥刀再次冲向阿史那部骑兵。很快，又有两人被他砍落马下。
贺拔泰暗骂一声，赶紧催马再次赶上哥舒天：“马上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是命令！战场上对长官抗命不遵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哥舒天一声怒吼，只好照着贺拔泰的意思去做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心里哪怕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遵守命令。
赫连部大军后撤。战场演变成阿史那部骑兵在后追击，他们向敌人射出箭支，不断有赫连部的人中箭落马了。
撤到鹏栖山战线，哥舒天遵照贺拔泰的指示上山，协助赫连部原本布置在山上的军队坚守山头以作为对阿史那部骑兵的牵制。贺拔泰一方面赶紧派出各路斥候通知大汗遭遇不测的消息；另一方面命令副手与山上守军配合阻击阿史那部军队，尽量延缓敌人的推进。
贺拔泰本人带着五十名骑兵飞驰回本部，部署撤退。因为赫连铁力带着一万多兵力不知所踪，所以此刻的赫连部总体兵力不足，大汗遭遇不测的消息也必然会造成整个部落人心惶惶，已经不具备继续进攻阿史那部的基础，现在只能尽量避开敌人的锋芒，先保存实力再说了。
前线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赫连部很快陷入一片慌乱之中。贺拔泰沉着指挥撤退。将兵器粮草牛羊等必需的物资紧急转移，至于帐幕马车等不是紧急需要的东西则抛弃在草原上了。撤退时候也以成年男子优先，幼年男童次之，女人则被放在了最后一位。
不少女人爆发出哭泣声，但更多的女人只是保持沉默。花朵朵心急如焚，问奇玛：“阿史那部的人来了，不会杀死我们吗？”
奇玛表情沉郁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柔然人打仗从来只杀男人，不会杀女人。阿史那部的人来了也只是把女人抢走，成为他们的女人，为他们生儿育女......”
“可是，你这样就得离开你的男人和儿子......”花朵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有女人被成功转移走了。但花朵朵和奇玛还没来得及走，大批的阿史那部骑兵已经杀到。果然，跟奇玛说的一样，他们只杀男人，不杀女人。因为女人们都是他们的战利品。后来，花朵朵还遇到过在多个部落间被来来回回抢了好几次的女人，而且在几个部落都有生儿育女。
花朵朵好几次握紧袖子里的短刀准备帮助赫连部杀几个阿史那骑兵，但看到成百上千涌过来的阿史那部骑兵，她终究没敢轻举妄动。武功再高，也好虎架不住群狼。她心里忽然一动，觉得自己以后得学习一些带兵打仗的本领，才可能手握重兵不受人家欺负。以前执行刺杀任务都是一个人或者小团队进行，跟这种大兵团作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草原上的男人似乎从来都不相信女人也是可以有战斗力的，他们把赫连部的女人像驱赶羊群一样往阿史那部所在的方向驱赶，连用绳索捆绑一下都没有做。花朵朵身上带着刀，本来一直担心会有人搜身，搜出来的话肯定就是个麻烦，但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他们只搜男人的身，看是否携带武器。花朵朵跟着女人们往阿史那部的方向移动，只听到身旁的奇玛发出略带一丝忧愁的叹息：“唉！到了那边，他们会把我们这些抢来的女人分掉。不知道我会被谁挑走？希望是个好男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