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飘过雪，热闹如华城的夜晚也显出了一丝静谧。
阴暗的街道小巷中，传出一声声压抑的闷叫，偶尔有几个过路人在听到声音后也裹紧衣服急匆匆走开。
肖霁月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没有被人听到，便就隐没在拳脚与身体的撞击声中，他用双手紧紧地护住头，眼中闪过一丝颓败的光。
一阵悠扬的铃声传了过来。
华城第一中学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是自愿上的，因此即使在学校放学这个高峰，这条偏僻又阴暗的路上仍是没有多少人。
仲夏没背书包，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相比于冰冷的家，她更愿意待在温暖的教室里睡觉。
醉酒的中年男人的殴打已经进入了尾声，因为无力躺在地上的少年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肖山踢了地上不动的人一脚，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小兔崽子，让你还手”。正喝着，抬头间隙余光看见有个身影站在巷口。
他眯眼看去。
是个女孩。
肖山走了过去。
仲夏只觉得酒气越来越重，她有些后悔毫不掩饰地站在巷子口看热闹了，即使她有一瞬间解决这个男人的能力，仲夏用手轻轻捂住鼻子。
她讨厌极了这股劣质酒的味道。
“小妹妹，”肖山看清她的脸后，露出慈祥的表情，“大晚上不回家啊，叔叔送你回家。”
仲夏笑了笑，看到他手上的血迹有了一个想法，她点了点头：“好啊，”毕竟无趣的生活总是需要一些调剂。
而且这种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社会的渣滓。
“你家住哪啊，要不要先去叔叔家里坐坐，”肖山扔掉酒瓶，搓了搓手，“叔叔家离这儿很近的，你看这天这么冷，还是要先喝杯热茶……”
小巷子的阴暗处，少年躺了许久，被一阵寒风吹到猛地惊醒，发觉没有比寒风更刺骨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他微微睁开眼，在雪的反射下，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他名义上的父亲的面前。
没人发现他醒了。
“好，”仲夏的手有些痒痒，她直接打断肖山那些诱拐她的话，“那直接开始吧？”
“开始开始，好，那你跟叔叔来，”肖山把皱纹都笑了出来，直直地往一个方向走，“你跟着我。”
仲夏扫了一眼四周，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连学生都已经走完了，她有些兴奋：“不用了叔叔，就在这吧。”
“什么？”肖山扭头看他。
回应他的是一个拳头。
夜色更加的黑了，满地的白雪也难以照亮深夜的黑暗，寒风也愈加大，仲夏站起身，看着趴在地上已经没什么意识的油腻男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太不经打了。
仲夏揉了揉手，刚来到华城时，她就不小心惹到了最近一带的小混混，老大叫什么陈小赖，在她看来，这些不务正业的少年都在做无聊的事，欺负弱小，仗势欺人，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打最狠的架，泡最靓的妞，不巧，刚好泡到了她头上。
于是仲夏送给了他们一场最狠的架，以他们老大的胳膊骨折收场。
她看了看躺倒在雪地上的男人。
这么一晚上，他可能会死。
“有点麻烦，”仲夏嘟囔道，在这里阳光之下，杀人犯法，她又抬眼瞄了一眼巷子中一坨好像是人类的黑影。
仲夏拿出手机，拨打了当初哭着说任她调遣的混混头目的电话。
“夏姐，”陈小赖的声音有些醉意，“您有什么吩咐？”
“陈哥，谁啊”，旁边还传来女孩的声音，陈小赖低呵：“闭嘴！”
“有点事情，”仲夏踩到肖山的手上，“有人被我打了，你过来收下尸。”
“死，死了？”陈小赖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夏姐，这，这可不是玩笑啊。”
一阵寒风吹来，仲夏感到有些寒冷，她想快点回家，草草道：“没死，在当初我揍你的那个巷子口，有两个人，交给你了。”
不等他回答，仲夏就挂了电话，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徒留下一纵浅浅的脚印刻在纯白无瑕的雪上。
巷子口，少年慢慢走了出来，看向黑夜白地之间越来越小的身影。
什么时候他也能这样强大？
从学校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肖霁月下意识躲进巷子深处的黑暗中。
“陈哥，我看到了，就在前面地上躺着！”
“你当我瞎，”陈小赖一个手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烦躁地抓了抓他红色的头发，“不是有两个人吗？你们找找另外一个。”
肖霁月把自己的身子缩的更小了，他一边憎恨自己的懦弱，一边发抖。
自虐一般的掐自己的脸。
还是有眼尖的发现了他，拿起手电筒照向他：“陈哥，在这！这个没昏。”
陈小赖走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肖霁月，狠狠地笑了一声。
“既然是夏姐要打的人，”陈小赖慢慢靠近肖霁月，“我来帮一下，夏姐应该会很开心的。”
“不是，”肖霁月稍稍抬起头，“我不是她要打的人。”
陈小赖对他露出残忍的笑：“那没什么，我上一个女人，可是被你勾引跑的。”
“我没有。”
寒冷的夜晚，地上的血迹又多了些。
巷子口肖山的身影消失了。
有陈小赖的小弟发现了，陈小赖无所谓地晃了晃头：“估计是跑了，不用管。”
说完，陈小赖看向肖霁月。
“呵，既然醒着，就自己回去，也算完成了夏姐的任务，再勾引老子的女人，”陈小赖盯着肖霁月这张漂亮的过分的脸，“你的脸可以不要了。”说完，他往肖霁月的脸上啐了一口痰。
粘稠恶黄。
其他人见状，也各自往他身上吐了一口。
肖霁月垂下睫毛，硬生生忍下这份侮辱。
他向来被人欺侮。
受酗酒的父亲的暴打，受抑郁的母亲的折磨，受嫉妒他受女生喜欢的男生的鄙弃与暴力。
上天独独给了他一张美丽的脸，但在这种环境下却只能给他带来灾难。
少年们嘻笑着走开。
肖霁月用手捧起角落里的一捧雪，往脸上抹去，抹去了那令人作呕的腥黄的东西。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