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弈看向黑黝黝的夜空,没有星星,黑暗的一片,似乎是星空之中有着什么他们害怕的怪物。在三体危机爆发后,许弈就养成了每晚凝视夜空的习惯,在夜空下思考,这使他注意力更集中,夜空是一个盛大而庄严的舞台。“远,太远了。”对普通人来说,在知道三体人将要入侵时,他们开始会表现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但两个世纪太遥远了,对他们来说那只不过是遥不可及的神话,就像他们知道地球在五十亿年后会被太阳吞噬一样,对于这一代的人来说,这就是永恒。再经过开始的担忧之后,他们便习以为常,继续生活。但那些可以看得更远的人却是另一番感受,他们是人类的智者,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待问题,但相同的他们必须忍受这种来自精神责任所带来的痛苦,许弈就是其中之一。这本来也会是平静的一夜,和他经过的千次夜晚一样,在他身旁睡着的妻子,或许还做着梦。许弈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他想快点入睡,但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思考。大脑内部的神经元不断地闪烁着的光,这里密密麻麻,几乎无穷种回路,这种多和密形成了智能。光在其中一闪而过,它带着一个个问题,在这些神经元之中穿梭,似乎它想要的答案就在其中,当光走过一个神经元时,一种触电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许弈惊恐地直起上身,他脸色发白,眼中充满着惊恐,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了那些困扰他的问题。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喃喃自语道:“远,太远了……”
许弈和章北海是高中同学,到了大学也时常联系,章北海家可谓是军武世家,在许弈看来,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只属于中国军人的独特气质,许弈佩服他。章北海的父亲去世时,葬礼十分隆重,许弈作为他的朋友出席,章北海还是往常的样子,人们上去说着节哀的话,但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悲伤,只是一张坚强的脸,没有人认为他不难过,人们只是习惯他坚硬的外表。那天晚上,章北海和许弈独自两人散步,月光难得的亮。
“我要去未来。”章北海首先开口。
“那这么看来我要与你告别了吗?有点羡慕你,对未来如此坚定。”
章北海表情复杂,但这只是一瞬,便立马消失在这个夜里,“你对人类前景如此悲观,你的余生可能会很可怜。”章北海轻声说道。
许弈摇摇头。“像你这种拥有着巨大责任心的人,拥有人类必败的悲观主义,余生才会可怜。我不一样,末日距离我们还远,我还可以安心的走完我这一生。”
“你真的会这样吗?”章北海双眼盯着他,“你从前和我讨论过三体,三体一定要毁灭人类,这个动机不明确,我们与三体人的资源重叠度高,最大的争夺目标就是地球,但这个原因不成立,以三体星人的科技,完全有能力在太阳系开拓新的生存空间,太空城,月球,火星,这些完全可以容纳他们,而且向外太空扩展生存空间这本来就是未来发展的趋势,但他们却大费周章的使用智子去封锁技术,这明明就是蓄意挑起战争,想要灭亡人类。你悲愤交加,对三体的行为不解,你当时咒骂他们,说他们是具有毁灭意志的害虫。”
许弈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些。“那是以前的我,现在想想真有点幼稚,对于那种程度的文明,清除比开拓新的疆域简单得多,自然省去麻烦。”他看着北海,眼神中有着一丝抗拒。
“你不是一个可以置身于世外的人,你和我一样都有着责任心,这是这个国家,这种文化给我们的烙印,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表现形式不同而已。”章北海叹了口气,“我的责任是因为我的这个职位,身为军人,有着保家卫国的责任,而现在却是军人责任的巅峰——保护全人类。你也有你的责任。”章北海停下来,嘴边挂起了一丝微笑,“只是因为你无法袖手旁观。永远无法做到。”在许弈看来,他的笑容就像是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许弈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回想着与章北海的对话。章北海拉着和他讲了许多。“你信神吗?信一切皆有命?”章北海这样问道。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没有神,不相信神。命,当你回顾往昔,一切都是命。”我们不可能胜利,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人类自己。
“我也这样想,或许尽可能的在未来之中挣扎,才有着挣扎的过去。不管未来如何我都要做到我能做的。”你说的对,我们不可能胜利,但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去挣扎。许弈再也无法平静,他震惊地看着章北海,他常常羡慕他那种坚定不移的胜利主义,而现在,原来在他的心中依旧有着对未来的不安!
许弈沉默许久,月光渐渐变得更加明亮,他想看看章北海的表情,但是却不敢,最后说到:“那我该不该挣扎呢?”
“该。”他回答了一个字,坚定而有力,就像是一声枪响。
妻子还没有睡觉,她在等她的丈夫。“想什么呢?见着北海了?”她轻声问着,“北海没事吧?有时候聊天,他总是说他受了他父亲的影响。他应该是十分爱慕,甚至是依恋他的父亲。”
“他父亲给了他勇气,他父亲去世,这股勇气便永远无法被摧毁了。”许弈走到妻子旁边,“我是一个勇敢的人吗?”
妻子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有点大,但这完全是快乐的笑声,不带着任何嘲笑。“你,勇敢却又懦弱,平常做事就得瞻前顾后。”许弈皱着眉头,他挨着妻子坐下来,“你这是什么话?”
妻子给他让了点位置,“你勇敢,是因为你觉得什么事可以做,需要你去做,你一定会去,但是你一定会考虑很多,考虑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不过其实决定你到底要不要上前的,只有需不需要。”
妻子依旧笑着看着许弈,这个笑容几乎和章北海的一模一样,他们都看穿了许弈。
许弈忽然紧紧抱着妻子,他在妻子的耳边说,这声音有点颤抖,“我们去未来吧。”
过了几天,面壁计划启动了,这时的许弈已经陷入了寒冰之中,他在自己的意识将要被冰封时,想起了章北海说的那句。“该。”去挣扎,不管如何也要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