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如果我喜欢你，而你也正巧喜欢我。你头发乱了时候，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喜欢你，而你不巧地不喜欢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这大概是最纯粹的爱情观，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她安好。
也不知是上天习惯了愚弄少年们尚未成形的身心，还是只有我这个多情善感的孤例。一场注定会散场的暗恋，而这场暗恋却恰恰诠释了整个青春，这一生经历一次的青春，目的只是听一次花开的声音，看一次花落的寂然，然后散场。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有些情，一旦眷恋便海枯石烂；有些缘分，一旦交织便在劫难逃。好巧不巧，这时的我便全部遇见了。犹记是刚刚入学的那个夏天，准确地说已是七月流火时分了，那时苏老师根据入学考试的成绩安排了一波座位，我便幸而识得了她。如若真正去忆其容貌，能言的又何其多，但能写的又何其少呀。饶恕我用词的匮乏吧，此处只是附上最爱的诗，了了回忆。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可知我何等的欣喜，如燕入巢般，渡我未渡的河。这姑娘名为晓雪，忆起那时我有多傻，数次因这名字而与她玩笑。也许是当时甚为痴傻，或是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初见时倒没有那种意识，渐渐地，是熟悉后的理所当然。晓雪开始时，极其单纯，如名字般的初冬素雪。为人处处小心，也为热情。第一次的圣诞节，她为朋友们都准备了礼物，那也是我第一次接受别人的礼物呀。是精包装的物事，全部礼物中唯一的精包装，我不解其意，甚至在其他人的玩笑中微微泛起了酡色。晓雪的解释是最后一件了，礼品店的老板特意包装的，现在想想，那为何最后一件赠我？那个下午，我竟有种坐立难安的冲动，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是激动？怀疑？感动？伤感？不安的我在自习时，偷偷向后面的“黑猩猩”同学，一个比我更单纯朴实的黑小伙咨询：“别人送你礼物该怎么办？”“黑猩猩”答：“先别当人家的面拆开，等回家后再买一个回赠就可以了。”我了解后，便真的回家才拆开包装，是一个装在玻璃里的“小黄人”，我放在书桌前保存至今，也许它真有深意，我又怎知道呢？之后便是丧心病狂的选回赠的礼物了，天秤座的我最纠结的便是选择，终是选了一盏可爱的台灯包装起来，回赠于晓雪。她顺手便拆开包装，我……
之后我便逐渐认识晓雪，发现了她的古灵精怪，与我与朋友间总是有一些戛然而止又默然一笑的滑稽；她的认真不苟，与苏老师“当庭对质”的执着，也是最初在数学方面击败我的人；她的体态多病，每月准时的请假，在高三更是频繁，甚至一直被我当作是她逃走的借口；她的闺蜜们，或是“知识”渊博，或是自成一格，这也导致她越来越干练成熟，后来让我觉得她变坏了般；她的家庭，那个憨厚可爱的弟弟与朴实的家风……知道的太多了，略记。
一直是，晓雪一直嚷着喜欢我的手指，每次都会说起。“你难道不觉得大手掌不符合你娇小的身材吗？”“不觉得呀……”她已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伸开手指，去拦截抚摸脸庞的那一缕透穿杂尘的阳光，暮春早夏的阳光是属于爱恋的光芒，她光洁得像日光泼上去就会滑下来般，这谁会顶得住呀。“纤细的手指，是多好看，与我多配呀。”回身望着我，夹杂着暖人的微笑：“难道不是吗？”我浑身一紧，竟会乱撞起来。便是如此的淡然，然而，或许正是她给予的平淡，反而更让我难以释怀。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她早已悄悄地渗入我的五脏六腑，也许从那一刻起，我予她的便不是纯真的友情了。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想你，坐也想你。那是一个野有蔓草，零露瀼瀼，婉如清扬，与子偕臧的梦吧，是那个年纪所蓄谋已久的契合；是那件乳白色，常常敞开露出米色毛衣的夹袄；是那卷书，与浅浅地一笑，如此灿烂，我所见过最美的微笑……
那是我最认真地写一封信，刨去一切晦涩，那是我最早的一封情书呀，又是她给予我的第一次。其实除这以外，之后的每一次写给未知人的信，都能发现存在她的影子。呵，犹记最开始的信是这样写的：
晓雪
你若安好，便见花开，我的世界从此春暖花开。
又是落叶之时，繁花落没，不免伤感，也许，早应伤感。我是迟钝的，不见海，但觉海风犹在；不见花，也感花香正浓。也许，只为……
不巧了，望见了你。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好吧，也不必写什么山盟海誓，反正，也许下次便不会相遇。感谢今生，不巧望见了你。
不巧，的确不巧。在朝阳升时，或在晚霞艳处，一阵柔香，让你飘入我的梦中。嗅着青草的芬芳，我恍惚飞入了天际。在水一方的莲败不了，因为你在水的面前；天上的虹落不了，因为你有天使的温柔。
又一次相见，还是那里，天际仍然泛红，婆娑中，你自带温度，遥远的月牙泉中，潋便是你的颜色。我脸色如枫，酡颜中，轻声呼了你，你飘渺中，脸颊微红，还了颜色。一阵激动，让年少的我炽热，燃烧，一种无声的呼唤，一种无形的美。点红眉心，我尝一瓣红花，青涩中，不泛星星之语。览一束金菊，寒冷中，不敌雲霄风舞。今日的我，化为四季，只为花艳，与你。
素云中，与你一起嗅天圆地方。马嘶中，与你蝶伴鸯飞。故土上，与你诉明日苍茫。炎日，已不再炙吾，断肠，已不再喧豗。今日的你，真美。
你若安好，封封鸟语花开，春日也浓抹妙颜。看，惊艳的花开了，不，也许为你败了。看，我的热血在流淌，不，也许为你会干涸。败了，败了，败于此春，败于你，你无私妙颜。但……也许，我正沐在春暖之中。
面朝大海，见海水混沙，海风撩人。花不开，凌万种风情，何花敢开；雁不落，冲红颜一怒，何雁敢落；鱼不现，素颜下的你，何鱼敢见；月不圆，心中的你，月儿正圆，洒辉才能再见，你高傲的脸庞。手中的笔，饱含墨汁；心中的画，勾勒为你。静静聆听风的吹梢，鸟的归啼。日落了，唤出一夜星空，而你便是最柔的一轮。平凡而浪漫，内心随时间而沉淀，终究归于一处，一处便在眼前。
相信吧，你是最美的，今日亦明日，亦永久。
不免如孩童般再呼一声。红透了的心，春意正浓。
你若安好，便是世界。
明天安好，春暖花开。
……
现在细看，真是惨不忍睹的字句呀。但为什么我要复制于此，而且还记得如此详细？额，当然是我没有送出去，一封都没有。不说什么其他的阻力了，原因便是我的热情最会伪装，须知欲盖反而弥彰。我认输了，向莫名的压力们认输了。
那段日子是我最煎熬的日子，她就在我的身旁，我却无言予她。我希望与她在楼道相遇，不是与我擦肩而过，而是相视一笑，然后我们一起聊天，下课在食堂受人注目，午后操场晒着阳光小憩一会儿，她会给我一个拥抱，然后我们嬉笑着看快要溜走的云。然而，我连拥抱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呢？人们常说：喜欢一个人根本是藏不住的，就像日出日落，海涨潮退，是那么自然的事情，哪怕你极力想要掩藏，可你温柔的眼神早已昭告天下，你喜欢他。但很抱歉，我成功地让自己佩挂了所有的伪装，剩下的便斜躺三十度，去忘掉关于她的所有。我习惯了凭一捧红豆酿半碗地清酒，在冷月下独立单斟，放尤彷徨的醉意一涌而上，醉也茫茫醒也茫茫，只有清冷的月光伴随着一个落寞的身影。我第一次去尝试饮酒，又是她给予我的第一次。哼，惜未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欣喜，而只能是无奈地叹“念桥旁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我颓至峰值，并从那时起，有了记录灰暗情绪的习惯，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开始时文风极其丧的原因。我迷上了虚幻的“红尘紫陌，纵寻千百度，回首万年，情衷伊人”，我忘不了“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我笔下是“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苦酒折柳今相离，无风无月也无你”，我口中是“你枉有一杯醉人酒，却解不了半点愁”。
我多少次想攥紧她的手，即使她一直在我左右，我鼓励自己“若结局非你所愿，就在尘埃落定前奋力一搏”，我希望能有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机会，可惜是，我一次次地懦弱了。我憧憬，只是没结果，时间总是在“相爱”后加上一个“过”。
我自责了好久，直至我失去了所有的机会，和所有爱慕她的人一样，只能抬头仰望这片最亮最蓝的天。时间治愈了我，和过往。光阴不比人，它脆弱，它禁不起来来回回的辜负。回顾过往，最美好的大概还是那些初识的日子，是对彼此不全然地了解又极度渴望了解的那段时光。我们能相视而笑，能放下眼前所有的戒律，能直白地盯着她，能不附言语便解其风情，能去尝试战栗与第一次。可惜，那是不再有的时光。
遗憾，没有同你一起看过万物复苏的初春，陪你度过漫长热烈的盛夏，一起走一走深秋的枫叶林，也没有机会戴着厚围巾和帽子拉着你的手，在大雪纷飞里憧憬未来。想说的话不能亲口告诉你，就在这里讲好了，不管你看到看不到，我都算是讲给你听了。可怜我这个人儿吧。
我不停地翻弄着回忆，却再也找不回那时的自己。但时至今日，我心中最明确的是所有关于你的故事，都是我青春里最撩的事。我珍视关于你一般的物件，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小城温暖的光，是晴时满树花开，是雨天一湖涟漪。从清晨到夜晚，由田野到书房，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无比，由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尖。也正是因为平凡如我，拥有的第一个秘密，却叫作喜欢。
你是千堆雪，我便是那长街。怕日出一到，我便因你瓦解。记得一个色和尚说过：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但我又是何其卑微，岂敢有世间若得两全法，如来是你，未来也是你的霸道。学会的只是去感受小庭园长出的一树橄榄，甚至比思念还香。
过去有人曾对我说，一个人爱上小溪，是因为没有见过大海。而我却会反驳，见过银河又如何，但我仍只爱一颗星。呵，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在撰文也在想你。想起那个下午还有夕阳照进课桌，飘动的红旗，初秋的燥热。窗外飘来一首七里香，老师的粉笔头，同学们窃窃私语，上课偷吃东西的你，回不去的青春。
记得仙剑的结尾“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每每读起，甚为泪目，但落座深思，没有记忆与你的日子，又有何意义。谢谢你，赠我空欢喜。如盛夏的烂苹果，根叶腐败的红玫瑰，坠落的斯普特尼克，是好与坏的集合体。你的好无法尽述，你坏在只是不属于我。
如若以后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我的恋意，也已霜染青丝，时光逝去，我醉在水乡，任年华似水，似水年华。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打扰她，而她也没再想起我。现在想着，她的眼睛是真好看呀，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没有山风，也没有我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