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一直持续到很晚。
唯一没有沾酒的王四主动承担了收拾屋子的角色,他看了看大厅草埔上睡的死死的父母皱了皱眉头。“这样子,去了马厩,马被偷完了也醒不来。”王四把门好好的锁上,吹熄了马油灯,顺着窗边翻到了屋外。
一楼除了两扇平时锁上的木窗,还剩这扇朝向河边草垛的小窗,王四这样瘦小的小孩才能够穿过去。
“呼噜~呼~呼~“二楼传来久违的鼾声,王四露出外人少见的笑颜,类似薛礼的深窝眼,湛蓝的象征着大海的虹膜在瞳孔处渐变成了苍色,带着仙气的玉羽眉,较平的颧骨,两寸左右的金色微卷,符合他吐槽气质的薄嘴唇。这些美丽的特征,能够展现的前提是他能够笑着闭上嘴。
沿着河边往前走去,单手搭在马圈的栅栏上,手指跳着轻灵的舞蹈,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不过这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事情。
视线的右前方有一个坐在河边的“幽灵”
“幽灵”披着白色的“床单”呆呆的望着天。
今天是新月,天上交错着两轮月亮,暗绿色的鬼月和暗红色的血月。如果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跑的话,死神就会驱着冒着青焰的骷髅马从鬼月上面下来抓你回去打屁股。血月则是在漫长的年月中照多了蛮族人的鲜血才被染上的,一个人在野外乱跑要是遇见了他们就会被活剥生吞。这样哄小孩子的故事,每过几个都市就会换一个版本。
“圣母大人:因你受鞭伤,叫我们得医治,赞美铭记你!因你受痛苦,叫我们得喜乐,赞美铭记你!因你受忧伤,叫我们得安慰,赞美铭记你!因你受刑罚……”王四像个祈祷的基督信徒右手在胸前比划着什么,从容的从“幽灵”身旁经过
“我可不是鬼!”
“马厩睡铺的毯子就这一张”
“好啦好啦,对了练剑的事情……”凌道把视线从夜空中移开
“太晚了”
“那明天!”凌道跟上了自顾往前走的王四,没有路灯夜晚让还不熟悉的他一路上磕磕绊绊。
“对了,下次该你收拾屋子“
两人在马厩门口旁边的草埔上面裹着毯子睡了一晚,透过窗子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点着火把的人往城门走去。夜晚赶路是不理智的行为,但这是凯尔城,总会有不想在城门附近过夜的猎人或者旅行商人。晚上城门没有关闭,但是巡逻和驻防的的士兵也有白天的一半,特别是城门口,晚上的搜查甚至比白天严厉。
凯尔城的夜晚,内城,外城,河畔地区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景色。
内城有宵禁,除了军属,内城的士兵和商人,主堡外出的人员等可以回到自己的住所。其他人员只能沿着凌道白天的那个街道,从后城大门直接走向外城。
外城则是半宵禁状态,酒馆,市场等停止营业。但是旅店,澡堂是开放的,不过这些地方的巡逻士兵会比其他地方要多,以防止有什么事态发生。
河畔地区在凯尔城墙之外,没有宵禁。只会在关键的地点例如码头,桥头,国王大道关卡这些地方有士兵驻守。此外就只有一些主道上面偶尔经过的巡逻士兵了。
如果从主堡最高处往下看去,会发现稀稀疏疏的夜巡火把,越往远处扩散的越多,到了几公里外的河畔地区就连成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光海。
凌道一家所住的马场和旁边邻居的农田都是内城比较重要的资源。在更远的几公里处也是,加上城防的因素。这一带也会有几队士兵巡逻,治安是相对稳定。
“睡了,没人敢偷莫凯家的马”
“莫凯家的?”凌道看着刚经过的一队士兵挑了挑眉。
“我们家的马大部分都给他们骑士团了”说着王四把毯子又往他那边扯了扯。
感受着有些扎背的草堆,躺下身子扭了扭背,凌道努力尝试着睡着。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回到了学校,王四睡在他下铺喊他上早课,王二憨憨的拿着私藏的电饭煲在寝室偷偷给大家做早餐。他努力挣扎着起床,准备万全后和室友们一起去上课。可刚到了一楼大门处,就感受到地面的震动,面前看见的是声势浩大,往操场方向冲过去的莫凯和他的下属。骑兵队上扬着的是蓝色的校旗,和红艳的国旗。这时候凌道远方教学楼传来了上课铃声。
“叮!叮!铛!哐!......”
“哇啊啊啊啊啊!!!“凌道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鞋都没穿的往外跑去。
天已经亮了,父亲和王二正拿着锤子和铁钉敲打着栅栏,远处的家升起了炊烟,王四正拿着簸箕给鸡群撒米。
“哟二弟!”
“小崽儿你现在才醒?”
看着冲着自己招收的王二,一脸责备的父亲和天上太阳的位置,凌道尬笑着也回应着他们。
凌道的作息看来要慢慢的变得健康起来了。
马夫也好,农夫也好,都是天微微亮就起身开始忙活。有时候农夫会起得更早去照顾庄稼。凌道一觉睡到了快中午,当然免不了父亲的一顿骂,作为惩罚,今天挑粪的事情全都归到了凌道身上。
他两手提着小木桶,将装好的肥料往旁边的人家送去。旁边的农户姓幸,是个帮佣很多的大户人家,住在这里的历史比自己家久的多,是建城初期就定居过来的一户人,很受人信任,跟自己家一样也是跟凯尔城内城有直接联系的。听王四说,内城的面粉近半都是他们提供的。凌道家的面粉则几乎全是他们提供的。
当然作为补偿,凌道家会给他们提供一定的肥料,秋天会去帮忙收割稻子,还会借马跟他们的驴杂交出骡子。
“幸爷我来了!”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凌道已经是第三趟运马粪了。
“放那儿”院子里手里拿着罐谷酒的老人家指了指另一个还没满的粪池。
“好嘞”
时间过得很慢,虽然这小孩子的身体很结实,但是精神上面凌道已经到了极限了。他努力的自我催眠,想习惯这种重复而单调的行为。“就跟做菜一样,就跟做菜一样,就跟做菜一样......”凌道把这个想象成自己唯一的爱好,不过味道上面相差太远了。
总算做完一切,拿着草叉,稍作一些整理的凌道已经熬到了晚上饭点。
“我这算是来异世界当小工了”摇着头,新奇感过去后只剩劳作的疲惫。
看着对着客人笑脸相迎的父亲,在对方挑挑拣拣一番还是没有买马后,父亲冲着离开的人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鸟贵族,不识货”
虽然是王三的父亲,但是跟凌道的性子还真的挺像。
“笑什么笑,明天再这么晚起来,我不打死你。你看你哥,昨天醉的跟猪一样,还不是干活的时候醒了“
“是是是,我的父亲大人哟!”凌道把草叉比作话筒,说出着舞台剧一样的台词。
“阴阳怪气的出去别说是我儿子”
“怕是不行了,全内城都知道我是你儿子了”
“你又给老子惹了什么祸?!”父亲冲过来想要收拾凌道
两人在饭前的打闹中,凌道缓解了自己压力。
“俩傻子”看着勾肩搭背往屋内走过来的父子两,窗边的钊着木块的王四叹了口气。木块依稀有了一个大概轮廓,拇指抚摸处的一个直长的马尾已经成型。
王二则是在河边废弃的小屋子里倒腾着有用的工具和铁器,有的是自己从师傅家带来的工具,有的是父亲之前找人买来要来的工具,有的是这个曾经的铁匠屋残留下来的东西。这些破铜烂铁都不一定能排上用场。
“风箱果然是坏的,冷水池又用不了了,烧铁台太小了,嗯,要找几个弟弟帮忙才行,一个人太慢了”王二胖嘟嘟的雀斑脸上浮现出认真的表情,小嘴鼓着,眉头都快都挤到了一起。
王二是个认真的男人,他在还很小的时候就告诉父亲自己想要当铁匠。父亲拗不过,以家里都是男孩,拿一个去学学铁艺也不错的理由说服了母亲。
“哎呀,我们家都是男孩子,有个去学学铁艺也不影响嘛。顺便铸个铁梨,锄头,柴斧什么的。技多不压身”
“你更适合去当隔壁大户人家的女婿,养什么马啊,下田更适合你”
“他家的歪瓜裂枣哪有老婆大人你漂亮啊”
......
父亲说服母亲的时候,王二就在边上听着,所以很是感动。在学徒的时期特别卖力,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回报这个男人的期望。
王二眼睛里面闪着光,像北极星一样稳定而持远。
“咳咳咳”灰尘实在太多,王二被呛了出来
“二哥!食饭啦”草坡上弟弟招呼着自己
“这就来,这就来”拿起师傅送的工具袋,想着明天再来的王二离开了这里。
又是一个夜晚,凌道还是不习惯没有路灯没有手机的夜晚,和天上两个过于诡异的月亮。
“没有宵禁我也不想晚上在外面逛”凌道收拾完碗筷,趁着天还有一层朦白,出去检查鸡笼栅栏有没有关好。
“嘿,哈,哈哈哈哈......”不知怎的,他笑出了声。其实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劳作后的疲倦催人入眠,劳作后的消耗催人进食,就好像一个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做菜,从食材的清洗切割到烹饪,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让人能够安心的沉浸其中。凌道很少有那种可以自己买来一条生鱼将其去鳞,或者做西餐时连酱料都自己手工制作的空闲时间。现在却有了能挨个铲完百来匹马马粪,然后挨个送到隔壁家的功夫。
“真是有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