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是完美的,由内而外的绝对完美。
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完美,身材相貌,对乐律的掌控,精湛的舞技。秋月白就是这样的完美歌姬。然而夏雅通通达不到歌姬的最低要求,所以她嫉妒天生就拥有这一切的秋月白。
秋月白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被女先生推开。可依旧保持着恭谦的态度,揣着手低垂眉眼,立于门一侧,静静地等待传唤。
她观察着同女先生一同的来者,发现大多都是自己的同僚。夏雅居于队首,江侵月却是站在队末,眼中充满了担忧。
等待众人都居于室内,秋月白轻轻地将门虚掩住。
“秋月白,”女先生随手拉了把木椅坐下,面部疤痕都随着愤怒而轻轻抖动,“有人指控你淫乱无度,可有辩乎?”
其实她本意也是不愿刁难秋月白的,但事关乎教坊未来的发展,不得不从严处理。
秋月白蛾眉轻蹙,疑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此话乃是夏雅所言,”夏雅自己抢过话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秋月白的憎恨厌恶,仿佛有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您房中的'赤衣’,可是专配的独门香料吧?怎么会出现在一位公子身上?”夏雅洋洋得意的指控道,仿佛胜券在握。
“此言不假....”秋月白桃花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愤怒,但立即隐藏在黑如墨般的眸中。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秋月白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是选择了忍让,“女儿不愿辩护。”
江侵月秀口微开,细眉紧蹙眼中满是焦急之色。纵然秋月白私自引男人入室属实也的确有错,可那也是为了教坊安危而着想,罪不至淫乱大戒。而这次一言不发,那可不就是对天下人宣告我秋月白是个*****,夏雅说的句句属实?
哪怕来找曜景当面对质,也足够证实自己的清白呀!?
“好!”夏雅气极反笑,看向女先生,“母亲,天理昭昭,您要怎么证实秋月白的清白?”
女先生这下子犯了难。一边是自己视若己出如同珍宝的歌姬,一边是咄咄逼人有理有据的歌女。偏袒哪一方都似乎是自己不公,可浑水摸鱼更是说不过去。
倘若秋月白有对自己一丝一毫的辩护也好,那女先生就能够顺着她的话一点一点的走下去。可这死脑筋的歌姬丝毫不圆滑,这不就是让自己查房?
无奈之下,女先生只得唤夏雅:“夏雅...你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气急的江侵月打断:“不可!夏雅乃是状告秋月白之人,虽说她的鼻子格外的灵敏,但证词全然不可信!”
女先生踌躇再三,最后拍板决定:“也有道理。那把妆师找来,她鼻子也灵。”
不过顷刻,妆师便是到了。遵从着女先生的指示,秋月白将午间所陈列的物具一一放置于妆师面前。妆师诚惶诚恐的俯下身子来,先闻午间曜景坐过的蒲团,如实禀报道:“先生,这蒲团上确实有男人的味道。且无女子浊气”
女先生怒气几乎直冲斗牛,可一切尚未盖棺定论前,绝不可冤枉秋月白。
再闻茶杯,如实禀报:“的确有男人的味道,不过许些浊气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妆师不断的游走于房间每个角落,轻轻的拿起每一件物品深深细闻,并如实禀报。令夏雅等人意外的是,除了那案板,茶杯,蒲团,其余整间屋子都在无男人气味。
江侵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死死地盯住妆师。
夏雅有些意外,这秋月白是如何做到?
而整件事的主角秋月白依旧低垂眉眼,揣着纤纤玉手正立于角落,长长的眼睫毛轻轻地抖动。
女先生怒气难消,脸色却也是有了微毫的好转。
妆师最后移步床前。卧榻外有一层淡粉色的帘帐,卧榻内的妆什朦朦胧胧,不易看清。妆师轻轻地将帘帐挂上,半跪于床前。
“先生。秋月白先生的床铺并没有男子气息。”妆师如实禀报。
女先生勉强抑制住了对秋月白的愤怒,稍微松了口气;江侵月则是如逢大赦,深深的喘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唯有夏雅,脸色刹那间惨白毫无人色,双手捂住嘴巴,面部肌肉不断地抖动。自己彻底失败了,秋月白作为教坊中最有权势的歌姬,自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而女先生这样铁面无私的判官,自己注定再难讨好。
自己在教坊的路一定是越走越窄,可她始终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凭什么呀?
凭什么你秋月白天生就被所有人宠爱,三岁不会说话还被留在这教坊中。我们在苦苦学习音律的时候,你却在逍遥快活?凭什么我们割破手指忍着痛磨练琴技时,你才十岁就已经将琵琶学至大成手指依旧细嫩?
凭什么你天生就有那样的花容月貌人人为之倾倒?
凭什么从小就被包装日进斗金?
凭什么你是秋月白而我是夏雅!!!
你对我好?我不需要你的伪善!
一声声狂怒嫉妒的呼喊在她心底爆发,她始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秋月白。忽然间,她瞥见了那床单正中央的一抹血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大喊道:“那是什么?”
妆师被震得一回头看向夏雅,夏雅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江侵月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那是秋月白在送曜景离开时拨动琵琶割破手指而留下的血迹,事发太过突然,秋月白难以更换床单。女先生面色也是不稳。
唯有那静立于墙角的秋月白。翦水秋瞳中闪烁的光依旧无悲无喜无怒无怨,仿佛老僧圆寂时的安稳。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庞根本没有丝毫对她的感激,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
你怎么就这么讨厌啊?
妆师轻闻,沉声禀道:“女先生...这是...处子经血的味道!”
这就足够了。
江侵月颅内一声巨响,头皮仿佛炸开。对她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与秋月白嬉戏至女先生传唤,短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
女先生震怒,转手一掌狠狠地打在秋月白如同白玉般的脸颊上,立刻浮现一道血痕,嘴角流出一抹殷红,仿佛夏花般灿烈,只不过双眸依旧毫无悔色。
唯有夏雅狂喜,她现在格外的想放声大笑!
夏雅重步走过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抓起琵琶看着重弦上割伤手指留下的血痕,嘲讽道:“果真浪荡,血迹都弄到琵琶上了。”
江侵月已经没有时间对夏雅怒目了,急忙跪倒在女先生面前,两行清泪从眼角涓涓流下:“母亲!我用性命担保,秋月白从未做过这种事!若违此言,皇天后土神人共戮!”
“不需要你发毒誓。”秋月白依旧安然若素,已经肿胀的脸庞逐渐开始消肿,那抹殷红迟迟不退,“因为我没做过。”
“证据确凿,还敢抵赖?”夏雅冷笑,指甲轻弹琵琶。琴弦震荡,柔声绕梁。
秋月白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后扭过头去。她看她,也就是看一只跳梁小丑。
妆师诺诺告退。女先生怒容未消,在房中不断地踱步,想着对秋月白的处罚。最后泼墨下书:歌姬秋月白,生活浪荡淫乱无度,非吾之女。但念在对教坊有大功,只除去歌姬之名,此生不得入教坊半步。
并流放北地。
随后,一纸泼墨书丢到秋月白身前。秋月白细细读完,叩首以谢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可忽闻身边传来果决的怒喝声:“母亲,既然如此。名我与她一齐除了!”
“北地多战事!我与她,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