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让知晓恍如自己的伪装都失了颜色,在这场盛浴的大阳里,她如沙化的石雕,起风了,然后随一片落叶归于尘埃。
她知道,她在他心中本就渺小,所以又何必在争分毫。
知晓没有直接回答邓晨光的疑惑,她对着他笑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他在等她,有东西给她。
这是知晓第一次叫邓晨光师兄。
她终于正大光明地叫了他师兄,也突然间才想起来,他们见面的寥寥数次,他不知冷暖地叫过她“知晓”,而她竟然从未公然地叫过他的名字。
清子ktv醉酒的时候,她打电话给他,她说:“清子喝醉了,你能来接她吗?”
他们爬上山为高考祈福的时候,他去买水也递给了她一瓶,她说:“谢谢”
那时候邓晨光淡淡的一句“不用”,如那盛夏凉风,一刹那就吹开了漫天的乌云。
那时的清子也和知晓揶揄过,说怎么感觉她和她表哥相处起来怪怪的~
......
知晓如今回想起来,才恍然他们的相处模式确实是怪的。她总是喜欢安静地看着他,他的世界她太过向往却畏怯去靠近。
第一次
知晓顿了好久才从邓晨光手里拿过礼物盒。
知晓听到他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清朗的声音越过了三角梅的玫红色花叶,在阴凉处逗留了许久许久,好似再透过斑驳陆离的光圈才落在了她柔软的发顶,可风扬起,温度就散了去。
知晓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她道:“谢谢”
可他没有说:“希望你会喜欢”
他说——
“不用谢,清子让我给你带的礼物,她忘记拿给你了”
“知晓,能不能请你帮我拿个东西给430宿舍的一个师姐?你见过的,叫林疏桐”
邓晨光的这句话直浇了知晓一盆冷水。
可她还是笑着接过了礼物,一个心形盒子的包装,寓意不言而喻,她应允。
后来匆匆再见,逃去。
我想,我已经习惯等待,习惯用等待去填补心灵的空缺。
只是,等到油菜花长高,结出了金黄色的春天,脚下的泥泞被那年匆匆踩成坦途,我匍匐在地化作了一株小黄花,听躲在草丛里的蟋蟀弹着盛夏晚晴里一直弹着的那首“爱夏”,我依旧只是沉浸在我的梦里罢。
其实,我从不曾渴望一个匆匆的过客会读懂一朵触眸可及的小黄花,可你将我折在指尖,别在了那个正低着头娇羞笑着的女孩耳畔,你知道么,滴落,流逝,慢慢干涸的茎液是我全部的生命。
邓晨光,多害怕遇见你,在我感到最狼狈的时候。
——知晓
知晓对于这份迟到的生日礼物其实同样感到珍贵,只是如果是来自于他,可能意义就不会一样了吧。
这次,清子给知晓买的生日礼物是一套化妆品。
同样地让知晓感觉很“惊讶”,毕竟,这肯定很贵就是了,她想想自己要打多少份兼职才可以买得起这份礼物?~
可她对化妆品实在一窍不通,总感觉如果抹在脸上会怪怪的。
她朝室友露出疑惑:“现在的铅笔都可以当做化妆品了?”的时候,被嘲笑了好久好久。
短信向清子道谢过后,至此,那套化妆品被她供成了宝压在了箱底。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未来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过来人都说,没有逃过课,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是不完美的大学。
知晓就不信奉这些理,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也会逃课,逃的还是专业课!
只因在课堂上收到了秦茉莉的短信,她说:“我在市中心×××医院,我很害怕,你能来陪我么?”
她闭着眼睛第一次朝正讲得津津有味的老师举手撒了谎,说自己肚子痛,要去卫生间,然后去了卫生间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不知道后来那位老师有没有发现。
只是知晓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和秦茉莉又一次见了面,见到了那样憔悴的她。
她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白色长廊里,窗里有各色各样瞥向她的眼眸,窗外有阳光也好奇地朝她眺望,明明是在那样温暖的午后,那些光线笼罩在她后背确似湿漉漉的一片,有枯藤蔓从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妪脚边蔓延到了眼睛里,缠绕到了她的心上,让她觉得窒息。
秦茉莉从未觉得那样哀伤和恐惧过白色,可她却要坚强面对。她其实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很久,看了很多个从那扇禁闭的门里进出,或带着苍白微笑,或带着黑色恐惧面容的人。
也有几个像她那样年纪的女孩子,在踏入那扇门之前泪流了满面,出来时候面已如死灰,只是她们的身旁都有着可依靠的肩膀,而她,泪流了,只能自己擦干。
有一种等待,像漫长到了一生,却不愿结束这种煎熬。
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之时,尚有人为之颂词歌咏,而她也将凋残殆尽,当茉莉花瓣溅上了浊水污泥,还会有人歌颂它的圣洁么?
秦茉莉不知道,她手里紧紧地拽着白色的单子,起初还会在意他人的眼光,到最后想到的只有傅远渐行渐远,那样对她毫无眷恋的背影。
高考,她最后还是听从父母的话考了一所师范院校,学着中规中矩的历史,那所学校其实离A大不远,她却因傅远的事故意疏远着知晓,最后连知晓的电话都故意不接,短信故意不回。
连她自己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想,也不会再见到那个她一心一意对待,视为好友的知晓了吧。傅远居然喜欢的是她的好朋友,她秦茉莉对傅远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心,得到的确是这样的结果,她从未觉得那样颓败。
初到大学的时候,秦茉莉前所未有的感到孤独,想想第一次在校园遇到知晓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子的吧。
可她秦茉莉更甚,看到和傅远相似的身影,她独自一个人跟了人家很久,最后被骂作是神经病。
没有知晓,没有傅远的那段时光是那么地煎熬,直到自己一个人闷在饭堂吃饭,听着坐在自己前方秀恩爱的一对,女生突然一惊一乍地说着:“什么,我一年才来一次好嘛”这句有歧义的话,她才恍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大姨妈,突然没有任何胃口咽下一口饭。
她以前虽然活得像假小子,但她终究是一个女生,不是一个三岁孩童,该懂的她也会懂。
想到傅远醉酒的那一晚所发生的事,那一晚她失眠了......
第二天,她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街市偏远的药店偷偷摸摸买了一大堆测试纸,测试结果让她心如死灰。
她才刚上大一,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被父母知道她们有这样一个不懂自爱的女儿,会不会从此和她断绝关系?如果被学校知道,会不会被退学?对于这无辜的小生命,她又该作何打算?
......
那些时日,她吃不下任何饭,开始呕吐,出现一系列她在网上查到的该有的反应,连最后测试错误的侥幸都碎裂,不得已而为之,秦茉莉最后在教导的巡视中冒着冷汗颤抖地交了一张伪造病例,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
一个自诩坚强的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坚强吧,她曾说要和最爱的人去那座最高的楼,有一天她真的去了,和她在一起的却只有无尽地恐惧和陌生的小小的还未成形的他,她也知道最爱的人爱的从来不是自己,只是自己一直习惯逃避,多么悲哀。
从最高处远眺的世界是那么灰白得美丽,是红日的万丈光芒照耀不到的潮湿角落,那里筑起了一片灰色的森林,有瘦弱的蜘蛛不知疲倦地织着别在风口永远吹破残漏的网;有不知名的飞鸟飞过,两眼无光,扑棱棱地扇着翅膀,飘落了灰黑的羽毛,浮尘落进了她仰望的双眸。
渐渐地,她眼底的风景如一场大雪消融,浓浓的水雾遮住了远方。
那一天,秦茉莉又想起了他,想起傅远拾起一朵木棉花送给了她,她却从此丢失了自己的心;想起那个午后她偷亲了睡着的傅远,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反复涂着口红又擦掉,开心了许久;想起傅远和她说要努力工作,以后买大房子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她说以后她有钱买房子了,要喜欢的男孩心甘情愿来娶她,被他调皮地弹了脑门;
也想起以前高三曾有一篇作文材料关于老鹰教小鹰飞翔,她难得母爱泛滥地和知晓说:“那老鹰好狠毒啊”,知晓那时候说“如果小鹰不会飞,以后也是要饿死的”......
而她,如今也成了那恶毒的老鹰,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也从这样高的地方跳下去,小鹰不会长出翅膀飞翔,而没有翅膀的老鹰连自己也无法拯救。
高楼的风吹乱了她早已长成的长发。
她踏下了天台,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是,当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来到医院的时候,她突然感到那样孤独和害怕,为她看诊做B超的是位和她妈妈一样年岁的女医生,难得温和地问着她,有没有通知父母一起来,她摇了摇头,骗女医生说自己是孤儿,女医生叹息了。
秦茉莉检查完出来呆坐在走廊的时候,突然间她那么地想哭,她突然也想起了知晓,她的好朋友何曾负过她什么?傅远不喜欢自己,也不是知晓的错啊,她为什么要那么自私地疏远她?
最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给知晓发了短信。
知晓在医院迷路了好久才总算找到了那个差点被掩埋在人来人往里的身影。
那背影像是即将耗尽生命的枯色藤蔓,萧条地别在窗台,坚固地绳索也捆不住连最后一片绿叶的随风凋落。
曾经,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寻找全世界,只是后来我不小心弄丢了你,所幸你还站在原地等着我。
那一天,知晓和秦茉莉抱在一起哭得像个傻子。
她们的世界没有邓晨光,没有傅远,只有她们自己。
那一天,知晓站在那所紧闭的大门前等待着她重新归来。
没有谁,不经历犯错就可以成长,没有谁,不留下悔恨与遗憾就懂得珍惜,只要勇敢走过,回头再看,或笑或哭,都会是一片风景,不是么?
那一天,秦茉莉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面容苍白地笑了,可她的眼角却滴落了滚烫的眼泪。
天使知道,坏女孩不是不爱自己,而是她太爱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