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点亮原本阴暗的房间,人的脚步声惊动了躲藏在墙角的老鼠。风透过窗缝吹进屋内,灯火随之摇曳。
一个女人坐在油灯旁,将晾晒好的草药放进药罐,然后放在小火炉上熬煮。在女人旁边铺着一张席子,羽生青叶躺在上面,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缠了纱布。
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少年,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与我弟弟一成年龄仿佛,为什么他却那么放浪形骸啊……”
而在青叶的梦里,青叶正在一栋华丽的大楼下和父亲一块唱歌跳舞,一阵五彩缤纷的花瓣雨从楼上飘下,青叶和父亲都飘飘然的在花瓣雨中飞上了楼顶,一个衣着华丽容貌绝美的女人摆下宴席接待了自己。但一阵冰冷的风吹在身上,梦中的画面顿时转变,那些珍馐美味一下子变成了各种血肉模糊的残肢,当青叶惊觉自己正用筷子夹着一根人的手指的时候,青叶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浑身的伤口就开始发威,青叶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而接着女人随手将一个绿色的药丸扔进了青叶嘴里,青叶一个不防,药丸‘咕咚’一声从喉咙掉进了肚子里。
“咳——咳咳!”
被呛得咳嗽了好几下,青叶接着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很神奇的不再疼痛了,这才看到那个一直坐在旁边不远处的女人。
“这里是哪儿?是您救了我吗?”
女人不回答。青叶摇晃着要站起来。女人才开口制止:“别动!你身上好多地方开裂了,不能乱动。”“啊——对不起。”
重新在席上坐好,青叶勉强着弯腰朝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您,我叫羽生青叶,是从吉御城来的。”
女人点点头:“不必客气。我的名字是立花理香。做些贩卖草药的小生意。”
听着理香的话,青叶随手从身边拿过自己的衣服,从衣兜里掏了几张纸币出来。
“我还要到香原城去,没时间好好报答您。”将纸币放在女人面前,青叶鞠了一躬:“这点钱就作为我的补偿,之后我会再来拜访的。”
理香随意的点点头。青叶随即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将太刀佩在腰上,然后径直走向房门。
“等等!”理香在青叶背后喊了一声。青叶回过身去,只见一个绿色的小瓶子迎面飞来,青叶急忙伸手接住它。
“每天早晚各一粒,全部服完。到时你的伤就基本痊愈了。”
青叶握着药瓶,再度朝立花理香深鞠一躬,然后径直拉开门去。
手里动作不停,理香心中若有所思。
顺着老旧的木楼梯一路下楼,来到大街上,一片繁华景象呈现在青叶眼前。整条街都是装修华丽的酒楼商铺和各种风花场所。街上随处可见怀里搂着美人的,大腹便便的富豪和大名以及武士等人。而充斥在耳中的,则是彻夜无休的乐声与笑声。
“原来这里就是香原城吗?”回想着那间简陋的小屋子,再看看眼前的花花世界,反差顿时变得特别强烈。
“真是云泥之别啊。”青叶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穿着暴露,化着浓妆的妖冶女人从一旁走了过来,然后直接伸手挽住了青叶的胳膊:“小哥,是第一次来香原城吗?”
“啊——”青叶之前全然没注意到她,被吓了一跳:“啊,是,是的。”
“那就对了。香原城可是个好地方。”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青叶的胳膊挽的更紧,整个人直接贴在了青叶身上。青叶有些紧张,只觉胳膊上一阵温软的触感。“很多外乡人到了这里,可都不舍得走呢……”
浑身伤口一阵隐痛,青叶顿时觉得更不自在,急忙伸手将胳膊从女人怀里抽了回来:“不,不好意思。”说完青叶迈步就走,留那女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喂,我可算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女人朝着青叶的背影喊道:“你们这些外乡人还不满足,莫非真想去见花魁吗?”
青叶的脚步一顿,脑中忽然出现了那个梦境中见到的女子,接着青叶便继续迈步前进。
“嘁。”女人看着青叶的背影,有些不满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个小雏儿,要求还真高。”
此时青叶所处的位置,正是香原城歌舞伎町的边缘区域,歌舞伎町的面积非常庞大,足占整个香原城的一半。整个歌舞伎町里的道路交错复杂,再加上每月街上的装潢陈设都会翻新,因此就算是居住在此处的人,也不能统统熟记。
但是,有一个地方,是进到歌舞伎町来的所有人都能找到的,那就是位于歌舞伎町最中心,被许许多多游女屋所簇拥着的一座,无比华美壮观的大楼。名为‘牡丹’的花魁就坐在这楼的最上层,而青叶自然也跟着人潮,一同来到了这里。
走在纷纷攘攘的游廊上,头顶两侧是粉色的灯笼。灯笼下的是装有格子的屋子,‘游女’们便在里面等候客人的挑选。这些游女大都衣着简单暴露,随意的坐或躺在席上。而有的会主动伸手招揽经过的客人,抓住那些衣着华丽的男人的衣袖。很快就有游女被挑中,二人便成双配对,一同到安静的小房间去了。青叶在充满暧昧笑声和气味的人海里挣扎着,朝着眼前的那座高阁迈动脚步。而在那楼下,此时早已聚集了一群男人,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楼顶上,等待着花魁的出现。
“听说今天牡丹小姐会出现的。”“希望她能露面吧,我可等了许多天也没能见上她一面啊。”“没钱真是难熬啊。如果我有钱的话,我非要一亲芳泽不可。”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青叶终于也来到了人群中间,探着头向楼上望去。而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花魁出现了!!”
此话一出,原本就拥挤的人群一下子成了沸腾的滚水,所有人都朝着高楼伸出双手,兴奋地喊叫着。
“太好了,终于能见到了!”“等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啊!”
人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片刻之后,一个身着华美长裙,头上戴着金冠玉钗,仪态万千的娉婷女子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她轻移莲步,举手投足间婀娜多姿,最终停在了阁楼的围栏旁,一双眼眸秋水盈盈,向楼下看去,顿时迎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客人们大声好欢笑,用力的呼喊,有些人甚至兴奋的昏倒在地,然后被游廊里的仆役抬走。
青叶目光凝重,看着眼前楼上,那个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女人,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非常的紧张。越是紧张,青叶的视线就越模糊。
突然,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一样,青叶眼中的一切全部消失,只留下那栋高楼,和楼顶上的女人牡丹。
“小姐,您打算用晚餐了吗?”一个老妪低头站在花魁牡丹身后恭敬的说着。牡丹抿嘴一笑,语气慵懒的道:
“楼下可都是人类啊,让他们看见也无妨吗?”
“毋庸多虑,小姐。”老妪依旧低着头,脸上露出略显阴险的微笑:“那些人类都痴迷于小姐您的魅力,无形中被您夺走理智了,他们不会在意的。”“嗯……”
牡丹深深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的笑容顿时更显妩媚,楼下的男人们又是一阵欢呼。
“将菜品端上来吧。”
一声令下,仆役们将桌子摆好,端上朱红色的食盒,里面装着红色的肉,还有一些内脏之类的东西。
青叶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在他眼中,这些血肉仿佛在发出哀嚎,内脏开始不停搏动。牡丹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指,涂成鲜红色的指甲戳起一个东西送往嘴边。
那是一颗人类的眼球。被女人如同吃糖果般送进嘴里,女人温柔的笑着,眼球上弥漫起了黑色的血丝。
青叶倒吸一口凉气。
她是鬼,她在吃人!
青叶急忙四顾身边的人,但他却发现,那些人对花魁吃人这惊人的一幕居然没有半点反应。所有人依旧在对着牡丹欢笑高呼。
“啊呀,看美人吃东西真是赏心悦目啊。”“看她吃得真美味,也想品尝一下阿……”
“喂!你们都看不见吗?!”青叶在人群里大喊,伸手揪住身边一个欢呼者的衣领:“喂!她在吃人啊。”“哈?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她在吃人!那是人的眼球啊,你们难道看不见吗?!”
“哎呀烦死了!”那人猛地伸手推向青叶的肩膀,青叶身上的伤口顿时一阵刺痛,整个人向后摔倒在地。“吃人又怎么样呢?那样的美人即使吃人也不过分吧?”
青叶坐在地上,跟身体上的疼痛相比,那人的话更令青叶感到难受。
“你……你在说什么啊……”
“哼。要是能死在牡丹的怀里,我真是甘愿被吃掉呢!”那人骂了一声,又继续看着楼顶欢呼了起来。
青叶失望了,只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有些落寞的离开喧闹的人群。可听到身后人的喧闹声,青叶不愿轻言放弃。
在人类的大城市之一的香原城,居然发生了鬼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人的暴行,更为严重的是,看着鬼吃人的人类居然还像没事发生一样欢呼雀跃。
“不行,绝不能这样下去!绝不能纵容恶鬼的罪行!”腰间太刀出鞘,青叶一路奔向高楼后面,准备找一个后门直冲楼顶。“哪怕是豁出我的性命,我也不能看着这种恶行持续下去!”
一路奔去,眼前出现一面高耸的红木围墙,翻过去就能进到院子里了。青叶敏捷的一脚蹬在墙上,忍着身上的疼痛,整个人‘咻’的翻墙而过,脚尖踏在地上。
“好,顺利进来——”青叶刚松了口气,突然头顶袭来一股劲风,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他的手里似乎拿着武器,朝青叶迎头砸下。青叶仓促向一旁闪去,只见一柄满是铁刺的铁棍从自己面前擦过,然后轰然砸在地上,霎时尘沙四起浓烟滚滚。
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儿,青叶睁开眼。一个足有两米多高,浑身肌肉极度发达的家伙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提着那把铁棍,脸上带着一个红色的老虎面具。
“小臭虫。我早就盯上你了,你在牡丹小姐的领地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
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如同真正老虎的低吼声一样。
青叶紧握太刀,勇敢的与他对视:“我看到她吃人了,她的眼球是鬼的样子!”
“是吗?可那又怎么样?”壮汉不屑地说。
“即使她是鬼,也不影响人追捧她,喜爱她。”
“鬼是人类的死敌!”青叶大声控诉:“我感受到你的气息了,你是人类!你为什么要袒护鬼呢?”
“哼。”壮汉冷哼了一声:“人类如何?鬼又如何。那些我从来没在乎过。”
目光转向楼顶,壮汉看到花魁牡丹正在上面看着自己,她的手里端着一杯红色的鲜血。
“我樱虎,早已发誓永远对牡丹小姐忠诚,直到我死去。”
青叶抬着头,只见那鬼正将手里的血液倾倒下来,洒落到樱虎的身上。樱虎虽戴着面具,但青叶仿佛能看到他露出的狂热的表情。
“好了!废话说得够多了!”将狼牙棒在空中挥舞,樱虎浑身青筋暴起,右脚沉重的踏在地上:
“作为冒犯牡丹小姐的惩罚,毁灭在我手下吧——”
此时,在歌舞伎町的某条街上,一个醉醺醺的酒客正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在街上游荡,男人吹嘘着自己的地位财产,女人听的如痴如醉,将自己一个劲的塞进男人的怀抱里。
突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从两人头顶飞过,然后一头撞进了旁边的一家酒馆里。里面的客人正在喝酒聊天,只见身边的隔扇被撞烂,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年撞翻了一张桌子,滚了几圈,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提着铁棍的樱虎走进店门,然后再度朝着少年青叶举起了武器。
青叶闭着眼躺着,嘴里呕出鲜血。
“你完了。”樱虎冷眼看着青叶:“小臭虫。”
而在暗处,几枚飞镖同时对准了樱虎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