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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湖北告急 (11)

虽然江西巡抚陈启迈因为曾国藩的参劾而被革职查办,但江西的地方官依然我行我素,不把曾国藩当回事,真是山高皇帝远啊。咸丰帝总不能把江西的大小官员都革职吧,这也太不现实了。

更要命的是继任江西巡抚的文俊对曾国藩的排挤更加厉害,自然不会给湘军供饷,更出格的是他还让曾国藩的一支湘军全军覆没,害死了一员猛将毕金科。

毕金科,人称“塔齐布之亚”,屡立战功,很得曾国藩的赏识。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底,毕金科军内缺饷,士兵们忍饥挨饿,伏在雪地中挖食草根,毕金科心中难受至极,却毫无办法。地方官员乘人之危,说:“毕将军如能带军攻克景德镇,救民于水火之中,那真是为国家立下了大功。至于饷银,我们巡抚说了,义不容辞!”

此时的毕金科已经穷困到极点,为了不让弟兄们忍饥挨饿,他决定试一试。正月初二日,毕全科率领湘军出师景德镇,结果初四日被太平军包围。毕金科带领湘军左冲右突,最后,不幸中弹而亡,年仅二十五岁。一千饥饿、疲劳的湘军也全军覆没了。

听到这一消息后,曾国藩震惊无语。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眼见手下这样惨死,自己却毫无办法,悲痛、苦闷一齐涌上心头。坐困江西已经两年,他再次陷入极度悲苦之中。

曾国藩处处碰壁,已经陷入到孤苦无依的境地,他在奏折中动情地说:“我万余湘军嗷嗷待哺,半夜焦灼难眠。”

在万般无奈之下,曾国藩只好向朋友求助,惨淡度日,寄人篱下的他苦不堪言。困守南昌的曾国藩受尽了奚落与嘲讽,他的政治、军事生涯跌到了人生的低谷!

就这样,堂堂的一个湘军统帅过上了无异于讨饭的生活。

曾国藩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内心痛苦到了极点。那么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苦苦支撑呢?人挪活树挪死,他可以离开啊。

归根结底,还是咸丰帝的圣旨:曾国藩必须待在九江,必须待在江西。再说,曾国藩在江西一败涂地,毫无建树,他不忍心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如果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曾国藩也许会选择离开,可去哪里找理由呢?他只能期待着转机的来临,期待着最终解脱的那一天。

1天京事变为哪般

曾国藩被饷银一事弄得焦头烂额,此时的太平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一场大的变故正在悄悄上演。

1856年秋,石达开在江西大获全胜,眼看就可以攻下南昌城的时候,东王杨秀清突然召石达开回天京,参与攻破清军江南大营的作战。曾国藩也因此逃过一劫,本来石达开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他召回去呢?

原来,洪秀全建立了与大清国分庭抗礼的太平天国后不久,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彻底推翻清政府,随即派出了两支队伍进行北伐和西征。

大清国和这两支队伍作战的同时,还在太平天国首府——天京做了一些部署:一、在南京城的东南郊建立了江南大营,一来用来困住天京,二来可以庇护苏州、常州地区的产粮区;二、在扬州城的北郊,清军又建立了江北大营,以从上游威胁天京,并庇护淮北一带的产盐区。

这两个大营无异于在天京城外安置了两颗定时炸弹,给天京城造成极大的威胁。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所以,洪秀全把这两个大营视为眼中钉,时刻都想干干净净地拔掉它们,以便睡个安稳觉。

太平天国的北伐军虽然全军覆没了,但西征军进展还算顺利,皖北等地区都落入了太平军之手。1856年初,在东王杨秀清的指挥下,太平军击溃江北大营;随后又和从南昌调回的石达开部队一举将江南大营也打破了。这一仗下来,跟在太平军后面作战的清军主将向荣战败后上吊自尽。

天京的围困解除了,洪秀全总算出了口恶气。

外部的威胁消除了,可内部的矛盾却浮上了水面。太平天国注定不太平,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天京。

天国最大的矛盾来自于天王洪秀全和东王杨秀清之间。

虽然洪秀全一般不爱管天国的大小事务,但他对每一件事都心知肚明。他虽然坐在天国的第一把交椅上,但却感觉有种被架空的感觉。

这源于他最初封王时犯的一个错误:天王以下,分东、西、南、北和翼王,而诸王则由东王节制。

自从南王冯云山和西王萧朝贵先后战死以后,天国的最高领导就剩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和翼王石达开了。

按太平天国的宗教理论,天王洪秀全是上帝次子,是上帝派来解救苦难世人的最高代表;而东王杨秀清和西王萧朝贵却联手合演“天父天兄”下凡的把戏,明显高居于天王之上,没把洪秀全当回事。

也许,在他们眼里,洪秀全已经不是当初身先士卒的领袖,而只是个在天京安逸享乐的摆设而已。

从太平天国起义到天京建都,东王杨秀清做了很大的贡献,功劳不小。可他最终还是个臣子,身为臣子,可以建功,但不能盖主。否则只能是自取灭亡,可杨秀清没看到这一点。

天国建都后,洪秀全通常在天王府中深居不出,很少参与具体的军政事务。权势熏天的杨秀清日益骄横,逐渐起了篡位之心。

天国只能有一个天王,最高权力的宝座也只能坐一个屁股,这注定了天国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

当时的东王府,装饰豪华,内有妃妾数百,毫不逊色于天王府。太平天国的早期大政方针都出自东王府,到后来大家都听从东王的命令,把洪秀全晾在了一边。

在打破清军的两大营后,杨秀清更是野心膨胀,想趁势抢夺天国的第一把交椅。毕竟是多年在一个战壕里同甘共苦的兄弟,他想通过和平的方式来逼迫洪秀全禅让。

关于杨秀清谋权篡位有众多版本,在此举两个版本供大家参考:

版本一:据说,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七月二十二日,东王杨秀清采用“天父天兄”附体的手段,在天京金龙殿公开威逼洪秀全封他为万岁。

被“天王”附体的杨秀清说:“四弟杨秀清劳苦功高,怎么才九千岁啊?”

洪秀全慌忙说:“应该是万岁,应该是万岁。”

“那东王世子呢?”

洪秀全赶忙说:“也是万岁,世代都是万岁!”

“我做万岁,你做万万岁!”

杨秀清乐了,不仅他成了万岁,连他的儿子也成了万岁。可他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版本二:据清人罗惇曧的《太平天国战记》记载:

杨秀清在图谋篡位前,做了充分的舆论准备,在科举考试中,他出了个叫“四海之内有东王”的考题,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后来杨秀清假装生病,洪秀全前去探视。在杨秀清仰卧在卧室内,有四个妖艳的美女伺候,床边既没有椅子,也没有凳子,只设了一个小榻给洪天王坐。

洪秀全强压心头之火,假心假意地宽慰东王好生养病。杨秀清也不理会,故作呓语说:“人家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秦时二日相斗,这是为什么啊?”洪秀全大惊,赶紧下令让手下众官对杨秀清九叩首,三呼东王万岁。

本来,杨秀清想引诱洪秀全逊位,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动手杀了他。没料到洪秀全会有这么一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好打起呼噜装睡了。

见杨秀清没有反应,洪秀全就假称上厕所,趁着机会跑回了天王府。洪秀全走了后,杨秀清突然睁开眼睛,问左右:“天王去哪儿了?”左右说上厕所了,杨秀清才停止了表演。

总的来说,杨秀清还不够狠,如果他当场就杀了洪秀全,那么,毫无疑问,天国就是他东王的了。可历史没那么多假设,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心不够黑,做事不狠的人在政治上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已经暴露企图的杨秀清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再说,老大这把交椅不是那么好坐的。

洪秀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天国内威胁他的地位,当然也包括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当他感到杨秀清有弑君篡位的企图后,便密令正在江西战场上的北王韦昌辉、苏南战场上的燕王秦日纲和湖北战场上的翼王石达开回京铲除东王。

清历八月初四日,韦昌辉和秦日纲带兵冲进东王府,东王被杀,东王府内数千男女,包括老人和孩子都无一幸免。其后韦昌辉又以搜捕“东党”为名,大杀异己。众多东王部属在弃械后被杀,平民也不能幸免,总计被杀的官民约有两万多人。

一时间,天京城里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演出了中国历史上空前未有的一幕内讧惨剧!

天朝人心惶惶,几乎要崩溃了。

翼王石达开十多天后到达天京,严厉斥责韦昌辉灭绝人性的凶暴行为。韦昌辉大怒,布置兵丁想要杀石达开。石达开听到风声后,连夜逃出城去。韦昌辉没逮到石达开,便怒气冲冲地杀了石达开全家及王府部属。翼王从安庆起兵讨伐北王,请天王杀韦以正国法、平民愤。此时在天京以外的太平军大多支持翼王,北王在情急下攻打天王府,但最终败于效忠天王的将士,北王韦昌辉被杀,燕王秦日纲不久也被处死了。至此,天京事变才告一段落。

这场亘古未有的农民起义军内部自相残杀的悲剧发生后,清廷朝野上下,都深感意外,他们相信这是天佑大清,长毛必灭。咸丰帝立即下令要重建江南大营。

天京事变后,太平天国内人心开始涣散,军事形势逆转,清军陆续在各战场取得胜利,太平天国的控制区大大缩小,虽然后来攻下江浙一带,但形势上也一直处在下风。

自此,东南西北四王都死了,可悲的是翼王石达开在天京也呆待不下去了。

石达开是个聪明人,平时善于拉拢人心、招揽人才,曾国藩曾说他“凶悍、诡谲”,其智力和志向远在其他人之上。特别可贵的是,在内心深处,石达开对于洪秀全的那套东西,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他之所以跟着洪秀全混,难道是因为天王曾经接济过他?还是因为他想升官发财,或是因为他看不惯腐败的清政府。一切的猜想只能是猜想,总的来看,石达开还算是个男人,他不会因为五斗米而折腰。

经此大变后,洪秀全深怕威望颇高的石达开成为第二个杨秀清,他便多长了个心眼,只相信自己的家族中人。从此,石达开便闲居天京,无所事事。

就这样终老一生,这不是石达开的性格,他最终决心离开天京,自立门户。石达开出走的时候,至少带走了当时太平天国一半的兵力,可谓是太平军精华,一时俱去。

一路杀去,石达开的军队已经成了流寇之军,他最终也在四川大渡河畔兵败身亡。

委军家居

回家奔丧

太平军忙于内讧,一时无法顾及湘军。在江西方面,湘军也逐步夺回了被太平军占领的广大地区。

江西的局面虽然略有好转,但太平军的力量仍然很强大。雄踞九江的林启容将各路人马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忍受着天京内讧的巨大悲痛,顽强地对抗着湘军的进攻。

所以,湘军在江西还是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曾国藩也并没有从危困中真正解脱出来。

正当曾国藩极度苦恼时,家庭的一场变故改变了这一切。

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3月6日)二月十一日,曾国藩突然接到父亲曾麟书已经在二月四日去世的消息。

这样的噩耗让曾国藩悲痛万分,不过,他隐隐感到这好像是父亲在冥冥之中为自己创造的摆脱困境的良机。于是,曾国藩立即向咸丰帝陈报丁忧,并要求开缺守制。

说实话,曾国藩真是再也不想在江西这个烂摊子混下去了。于是,他不等谕旨允准,便准备从江西奔丧返乡。

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二月二十一日,是个愁云惨淡、天地阴沉的日子。虽然已经是早春的日子,但冬天的肃杀还在肆虐。呼啸的北风顺着领口和袖口往里吹,偶尔有几朵早开的迎春花也全部凋落了,动物们也全部蜷缩在窝里等待天气的转暖。

告别宴结束了,曾国藩和前来送别的官员一一道别后,便带着六弟国华、九弟国荃等一行人踏上回家奔丧的路途。

一路上,兄弟三人都默默无语,丧父的悲痛把三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哪里还有心情说话。曾国藩的心情更加沉重,就好像天边的阴云一样。连年的战争已经让这片华夏土地不堪重负,什么时候才能再现康乾盛世呢?曾国藩望着寂寥、荒凉的田野和凹凸不平的千年古道,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

这悲哀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突然去世,更多的是悲哀自己自从出山以来的艰难处境。

父亲的功名虽然仅仅只是一个秀才,但自己为他请得一品诰封和皇上的三次赏赐,在整个湘乡县能有这种殊荣的人,除了父亲,再也没有别人了,父亲可以瞑目了。而自己从咸丰二年(公元1853年)十二月出山以来,五年过去了,其中的艰难困苦、屈辱创伤,别人是无法体会的,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两次投江的羞辱注定会成为子孙后世的笑柄。满腔热血、忠心耿耿只为收复皇上的江山、捍卫孔孟的尊严而战,结果却被皇上猜疑,被地方排挤,四面碰壁,偌大的清王朝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细细想想,这几年除了痛苦,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论官职,依旧只是个侍郎;说钱财,依旧囊空如洗;论功劳,来江西两年多,九江、湖口至今没有拿下,根本就没什么功劳可言!

难道说,今生的曾国藩注定在疆场无所作为,只配做个书生吗?

天色越来越昏暗,北风也越来越紧,黄昏就要来临了,四周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出路在哪里?曾国藩无法预卜,此刻的心情就和这昏暗的天气一样,苍凉无比。

曾国藩现在除了希望早点回到荷叶塘外,别无他求。他已经身心疲惫,他要在父亲的墓旁静静地休息一段时间,细细地回顾一下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

第二十七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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