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暮色便弥漫开来。春日的夜晚尚有些寒冷,客栈早早就亮起了灯,灯火映照之下,衬得寒夜温柔几分。
连日来的奔波让时依有些疲倦,她给自己置办了几套衣物后,便撑不住早早睡了。
门外不时有人走动,听店小二说,各路除妖师几乎住满了厢房,如此大费周章的除一只妖,他之实力令人期待。不过幸好他只是一般厉害,若是他再厉害一些,就要惊动三教中人,届时二百两黄金将成泡影。
半梦半醒之间,结界突然一阵波动,醒来一看,是鼠精来了。
他正气喘吁吁的坐着喝茶:“大人,您醒了。”
鼠精是她下山途中收的,见他被人欺负得紧,就顺手救下了。鼠精千恩万谢,缠着说要跟在身边报恩,想想今后自己行走江湖没个说话的人岂不是闷得慌,也就将他留下了。
“小老鼠,不是说你们鼠穴四通八达的吗,你都成精了怎么还跑这么慢?”时依伸了伸懒腰,顺道打个呵欠,被窝暖融融的,她并不愿意起身。
“还不是怪大人你,这里除妖师这么多,我哪里敢贸然进入,一不小心被捉了去就惨了。”他边说边塞了一嘴的糕点,险些呛到。
“我教你的心法你还不放心?”临别前也有所考虑,所以她提前教了鼠精隐去妖气的心法,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警觉。
“小的是老鼠,一向谨慎惯了。人常道胆小如鼠,是个贼也不会轻易去衙门偷盗啊。”
时依并不打算跟他耍嘴皮子,转而回到正题上来。“我要的东西呢?”
“您放心,都在这。”鼠精说着,一挥手,桌上就多了一把剑和一支剑鞘。
正是另一把狼牙剑。
引霄落固然威力无穷,但出剑颇费功力,如此锋芒也容易引人注目,惹来麻烦,对付寻常对手,狼牙剑足以。
时依半起身,取过身侧的引霄落,插进剑鞘,果然合适,不亏是仙山第一铸者,够义气!不枉她听他讲了那么多年的尘境野史。
“对了大人,方才看到大人房门外有个婢女一直鬼鬼祟祟的,你可察觉有异?”
一听这话,时依警惕地朝门外望去,看来“人”已经走了。
自从她下山以后便察觉了,总会有莫名其妙的东西被她吸引而来。思来想去应该是她自己常年受仙山灵气熏陶所致,奇怪的是这股气息无论她用何种术法也没办法隐藏。她感觉自己就像话本上浑身散发异香女子一样,动不动就招蜂引蝶,但她招来的可是狂蜂浪蝶,鬼知道哪天会招来什么臭虫屎壳郎。
此妖敢在有这么多位除妖师在的范围内自如活动,却又没有被轻易发现,还是有点本事和自信的。虽然妖类的术法能轻易瞒过除妖师,但同类却能轻易察觉。
她方才睡得熟,又有结界护体,应该是不会留意这点动静的。
“正好,在解决那蛇精之前,先赚些小钱。”时依佩剑上身,准备动身。
鼠精却道:“且慢!大人,小的在来的路上还听说,那条蛇精有蹊跷。”
“哦?怎么说?”
“尚未清楚,您自己先多加留意。”
时依点点头:“那还需要你尽快探明,有任何异样尽快通知我,还有,千万不可涉险,万事小心。”
说完留给老鼠一锭大纹银,提剑出门,催动心法,寻着那股诡异的妖氛追去。
那妖氛一直延伸,最后停在了一位除妖师的厢房门口,时依放轻脚步,跟上前去观察,只见那妖先是在房间门口画了一道阵法,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催动口诀,雾气升腾间,除妖师所设结界被破。
想必他方才也是在自己房门口尝试破阵,未得手才离去的。
此时夜色最浓,正是阴阳交接之际,妖力最强盛之时,阵法被破后,他从小婢身上一跃而出,直奔睡梦中的除妖师去。
昏暗的厢房内,床上之人沉沉而睡,忽然,帐子外映上一个鬼魅的影子,似人直立,四肢却曲而不直,双耳竖直,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悄然间,利爪露寒,直冲床上人心脏而去。电光火石之间,突现一道清冽剑影挡住了它的利爪,清脆的利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何人!”
妖物见自己暴露,便想着脱身,时依利剑出鞘,并不打算放他离去。
房中传来清晰的打斗声,在黑暗中尤为惊心,不过几招,时依一脚踹中其害,它吃痛,立刻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下一瞬,一旁的蜡烛亮起,时依方看清,是一只皱面獠牙的猫猴妖。
此妖面目骇人,妖耳之下,极不自然的长了一对人耳,半人半兽面,脸白得夸张,五官像是胡乱拼凑上去的,透着一般怪异,利爪枯利,像极了传说中的鬼画符里小鬼的模样。
见自己暴露,猫猴妖不欲再战,朝两人一龇牙,甩个分身之阵以假乱真,慌忙逃窜而出。
一旁被救下的除妖师惊魂未定,他虽然擒过妖,但没遇见过这种厉害的角色,自己还险些丧命。想着猫猴妖身上残留了暗息,无论如何它也逃不掉,便稍微安慰了他一下,眼见前边鱼肚微现,也正是出门追寻妖物的时机。
寻着暗息,时依点足在屋檐上飞奔,方才那一脚不轻,料它逃不了多远。果然不一会,远远的便看见一个黑影在飞窜。跑了这么久,也不见它停下来喘口气,精力倒是充沛。
但惊奇的是,她的定身诀竟然失效了。
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一只低劣的妖精竟突破了多少凶煞恶兽无法突破之境界——从她的锁灵阵中脱逃!
猫猴妖若想将功力提升至此,修炼千年也未必能够,可眼前这只接不下她两招,怎么看也不具备五百年的功力。
虽然定身诀无济于事,但时依并不打算多浪费时间。浩荡剑气凌空扫去,奔窜的猫猴妖虽知身后危险来临,但已无法躲闪,重重挨了一剑,厉声嘶吼着坠落下来。
时依再出剑,它还想用利爪去挡,但她岂留机会,利落一剑刺穿妖身,顿时妖丹现形,吸聚了妖的生命力,随着灵源聚力的破除回归大地,一阵黑烟冒起,妖身彻底断绝了生气。
借着狼瞳灯,时依朝它的脸凑近一看,险些吓了一跳!
被吓到不是被它的可怖的死相所吓,而是联想到被它所害之人生前所受之痛苦。
惨白的脸皮上出现一个个血洞,并不是因为受到外力割坏,而是因为脸皮从人脸上剥下来,自然离了生气,日渐腐朽,无法修复,于是它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将新的脸皮覆盖上去……就连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挖下来胡乱拼凑的。
猫猴妖喜好模仿人类,但它们一族却因为灵根过浅而无法修炼成人形,不通人性,不懂人情,不知何为礼义廉耻,单凭兽性行事,见到美的东西就想占为己有,于是懂得从别人脸上取来五官为己用,才有了面前这幅东拼西凑的五官。这些人死前,要活活忍受割鼻剜眼之痛,此种足以列入十大酷刑的手段,可见此妖之凶猛残忍。
不愿多看,正欲离开,忽见有丝丝清气回流其身,仔细一看,原来是他腰间藏的一颗珠子。通体光润,眼珠般大小,似玉非玉,碧光盈盈,隐隐传来一股香气,是个宝物。
用内息一探,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奇怪的画面,竟是那晚光中人影。
心道好奇怪的东西,也许是自己恍惚了。珠子上残留有金色的生气,其主人尚在人世,而且气息不远,那便需尽快还回去,免得主人心急。眼下,还要尽快将猫猴妖带回,好让众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