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省厅的专家，钟胜利估摸着王一清该召集大家开碰头会了。刚走到专案组指挥部门前，他收到一条短信，是洪金华发来的：在老地方等你，速来，有客人。
钟胜利没想到洪金华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想了想，叫上厉建一起去佳乐茶楼。
进了2012包厢，洪金华略有些惊讶，看样子是没料到钟胜利会带人来。洪金华说的两个客人都是中年人，从穿着和气质上看，应该都是商界人士。
“厉建，刑侦支队一大队大队长，我的老搭档。”钟胜利介绍道。
洪金华指着两个客人说：“这是方予公司的董事长方则正先生，这是公司规划发展部主管林梓桥先生。”
双方寒暄几句，各自坐下。方则正说：“非常不好意思，老武出事的时候我在国外出差，昨天刚回国，所以今天才和林主管一起来看看他的家属。听洪局长说，钟支队长想和我聊聊？”
“是的。”钟胜利说，“这次方总亲自到佳州来，也是非常凑巧了。”
“不知道钟支队长想了解些什么？”方则正问道。
“主要是想问问，武国清先生与方予公司洽谈项目的过程中，有没有涉及项目用地问题。”钟胜利说。
方则正的表情显得凝重，他看了下属一眼，说道：“这个问题，先请林主管向你们介绍。”
“在武先生和我们洽谈的过程中，并没有正式涉及项目用地问题。”林梓桥说，“从去年底至今，都是我与武先生直接谈，有两次洪局长也参与了，不过并没有深度介入。”
洪金华在一旁点了点头，“是的，这个项目主要是武先生和林主管谈。”
林梓桥接着说：“我想，你们应该检查过武先生留下的各种文档了，也许没有看到有与项目用地相关的记录。”
“确实如此，我们检查了好几遍，不管是纸质文档，还是电脑资料，都没有记录这一点。所以，我们对此颇有疑问，想请教一下两位。”厉建说。
“好了，接下来就让我来作个说明吧。”方则正说，“我和老武是多年的朋友了。二十几年前，我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佳州，在废品回收站上班。我认识老武的时候，他刚刚参加工作，在单位、在家里都挺受气的，但为人精神头还是有的，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有点愤青吧。我们挺谈得来，都没什么钱，有时候一斤烧酒一包花生米能聊上半天。后来我打算辞职去南方发展，家里不同意，老武挺支持我的，最终我走了。再后来我加入了刚起步的方予公司，和老武的联系一直没断。我知道他过得很平淡，也挺不容易。
“去年底，老武趁着休假来看我。得知我们方予公司正计划在外地投建新厂，就跟我说：佳州目前正大规模招商，很多机关部门和企事业单位都有招商任务，能不能他代表他们自来水公司的招商小组与我们对接，正式开始谈项目？我马上就答应了，一则是老朋友开口，无法拒绝；二则这个项目本来就需要多处洽谈、考察才能确定。于是，接下来老武就成了专职的招商小组长，与我们公司的规划发展部积极对接。
“对这个项目，老武看得非常重。这么说吧，这个招商项目确实让他提高了地位。但是，作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我必须对公司和全体股东负责，这么一个大项目的落地，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原因，不能光凭熟人交情。我们和三个地方同时在谈，打算优中选优。说实话，佳州的条件并不是最成熟的，所以林主管在谈的时候有所保留。老武很着急，有次就专门过来找我，问我怎么不谈项目用地问题。既然老朋友提到了这个，我就说用地必须符合离主城区不太远、用水方便、交通方便、征迁难度小等特点。因为我对佳州熟悉，我就直接说，宋庄乡的新集村一带是最适合的地方。”
钟胜利插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方则正拿出手机，翻开记事本，“嗯，是3月2日的事。那天以后，我就忙着出国考察、公司股权质押等事情，没有再见到老武。”
“那么，后来你们有没有通过其他方式谈过这个问题，比如电话、邮件之类？”钟胜利问。
“没有。”方则正说，“从那天以后，我和他甚至没有通过电话。”
“你们这次对话，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厉建问。
“没有。”方则正说，“而且事后我也没有向其他人提及。”
钟胜利看看林梓桥，后者马上说：“武先生也没有跟我提起这事。这么说吧，因为他跟董事长的特殊关系，所以，我在和他商谈的时候，都尽量不给他添麻烦，或者说尽量不让他做无谓的辛苦。”
“两位公安同志，洪局长，”方则正说，“老武出事，我的心里是非常愧疚的。虽然说谈项目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但老武付出了这么多，我并没有给他一个配得上他付出的回报。应该说，到目前为止，在三个地点中，佳州已经居于竞争行列的末尾了。林主管跟我说，他曾经比较委婉地告诉过老武，但老武应该是没有听进去，或者，老武还想作更大的努力来取得进展。”
洪金华的面色明显转向黯淡，方则正的话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方总，希望武国清先生出事，不会影响到你们对佳州的总体评估。这个案件应该说只是个例，并不代表佳州总体的治安状况。而且，我们的诚意你们是看得见的，我希望洽谈还能够继续。”他说道。
方则正点点头，没有正面回应。“我想问两位公安同志，老武出事，是不是与这个项目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我们暂时还下不了结论。”钟胜利说，“我们今天的谈话，就是为了证实或者排除这种可能。希望两位对今天的谈话保密，以免……”
“我们当然知道。”方则正说，“我们会守口如瓶的。今后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一定配合。”
走出茶楼，钟胜利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几分钟前，正和方则正他们谈话时他感到手机一阵振动，应该是一条短信。他还没有翻开手机盖，铃声就响了，是萧子义打来的。
“支队长，晚饭时间，在老地方见面，有人要和你说话。”萧子义的声音里稍稍有点兴奋，“你没看到短信吗？”
钟胜利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好，千等万盼，祝千惠那边终于有消息了。他看看时间，马上给王一清打电话。“王局，我和厉建有事一起出去，碰头会能晚上开吗？”
“废话，你这主将和副将都出去了，碰头会怎么开？晚上吧，你们先把事情做好。”王一清说。
钟胜利开车，前往长风小区。厉建把前几天整理的资料找出来，看了一遍。“老钟，我们整理的武国清的日程表上，3月14号，他到过宋庄乡。”
钟胜利和厉建赶到长风小区，已过了五点半。萧子义等候在房间里，他买了四份盒饭。
“祝千惠说，下班后绕一圈就赶到这里，应该也快了。”萧子义说。
厉建把在茶楼的情况说了一遍。萧子义说：“要是从祝千惠那里能有……”
话没说完，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三个警察在屋里等他，让祝千惠稍有点不自在，不过没一会儿也就习惯了，开起了玩笑，“啊，每次来都有饭吃，可省下饭钱了。”
“招待不周，咱们边吃边聊。”钟胜利说。
“不用，咱们先说事。”祝千惠说，“我昨天回去后，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找到公司休闲度假区项目的信息，可郁闷坏了。钟警官这么多年让我帮个小忙，我却一点力都使不上，太不像话了。”
钟胜利说：“别这么说，你尽力了就好，这事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不知道很正常。总之，安全第一，不要冒险。”
“今天中午，有个意外之喜。”祝千惠说，“午饭后没多久，金总的秘书通知我，把五楼的二号贵宾室收拾好，金总要会客。二号贵宾室钟警官知道的吧，那是金总接待最要紧贵宾的地方，场地不大，私密性很好。我马上带人去二号贵宾室，打开空调除湿，摆好香烟、水果等东西。一点钟不到，金总就带着一个人进了贵宾室。我一瞧那个人，感到很意外，他是之前佳州的风云人物，大名鼎鼎的赫彬彬，消失了一段时间，怎么又出现了？
“我留了个心眼。出了贵宾室后，我走到一号贵宾室和二号贵宾室之间的工具房里。前两天楼上渗水，工具房墙上的嵌板都拆了，这样一来，和贵宾室只隔了薄薄的一层，里面说话声这里可以听得见。我站在工具房里，大气不敢出。金总和赫彬彬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切入正题了。赫彬彬打算把自己原先留着建教育集团的地，卖给金总。金总说，公司现在手上还有两个地块，用来开发商品房足够了，没有再购地的打算。赫彬彬说，这块地当时他拿来的价格比较低，现在以优惠价给金总，无论怎么算，两个人都是合算的。金总还是说目前公司暂时不需要。赫彬彬就说，请金总仔细看看我们的土地情况介绍，这块地最适合建设大项目。金总很久没有说话，大概是在看赫彬彬带来的资料。我还想接着听，这时候办公室里打电话找我，还好我静音了，没有惊动隔壁的金总。等我处理完办公室里的事，回到五楼，金总正和赫彬彬从贵宾室出来。他们大概谈了有一个多小时，赫彬彬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比较愉快。”
“这么说，金玉成确实有大项目的用地需求了？”钟胜利问。
“我看是这样。赫彬彬那块地大家都知道，面积非常大。”祝千惠说，“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项目。我猜，很可能就是那个休闲度假区项目吧。我会接着探听的。”
厉建说道：“祝先生，金玉成这个月的行程安排，你能查得到吗？”
祝千惠连连点头，“查得到，查得到，不费吹灰之力。当然，他去哪个二奶或者小三那里，这就查不到了，我们办公室管不了这个。”
“这个我们不需要。”厉建说，“只要是正常的工作行程就可以。”
祝千惠说：“绝对没问题。我等会儿就回办公室，打开电脑复制下来，再来找你们。”
在钟胜利的劝说下，祝千惠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门去办公室。
“这个小祝真是个热心人。”不太爱夸人的厉建，表扬了祝千惠一句。
“我们也吃吧。待会儿你们还得去开碰头会。”萧子义塞给两个上司一人一个盒饭。
“赫彬彬突然冒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吃着吃着，钟胜利自言自语起来。
“这小子一屁股屎，还冒出来，也不怕被人揍死。”厉建说，“不过，好像有风声说这小子没多大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钟胜利说，“这家伙坑了多少人？”
萧子义说：“成百上千吧，好些人连养老钱都赔进去了，惨得很。”
“不管怎样，赫彬彬冒出来对我们是好事。他去找金玉成，为了用地的事，这是给我们送助攻啊。到时候我们万一突破不了金玉成，就去找他，他这样屁股上有屎的人，还能不老老实实跟我们说？”厉建说道。
三人吃完饭没多久，祝千惠就回来了，比预料中的还快许多。
祝千惠把手机递给钟胜利他们看，“我打开文件后不敢打印，只好用手机拍电脑屏幕。你们看看。”
祝千惠的手机屏幕太小，厉建让他把图片发给自己，然后让他删了图片，以免后患。
“小祝，谢谢了。你回去吧，注意安全。”钟胜利说。
祝千惠走后，三人一起在厉建的手机上查看金玉成的近日行程。翻看到3月14号，三人顿时眼前一亮：这一天，金玉成也去了宋庄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