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形让钟胜利心焦,他和几个刑警不得不行动,但行动极可能对即将到来的集中打击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
3月25日一早,钟胜利带着一大队的刑警小李来到开发区公安分局,和两名刑警坐上车,在佳州汽车西站一带侦查,收获很大。就在下午一点半,正准备收队回去吃午饭的时候,一对骑着摩托车的汉子留住了他们。这对汉子戴着头盔,让人看不清面目,盯上了一个从汽车西站出来的时髦女人。穿金戴银的时髦女人没有去公交车站,没有去停车场开车,也没有叫出租车,而是挎着名牌包沿着马路走去。那辆摩托车慢慢跟着,越来越靠近时髦女人。
钟胜利他们不得不行动,哪怕真的打草惊蛇。车子启动,缓缓跟了上去。
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汉子出手了,一把抓住时髦女子挎在左肩的皮包。女子反应倒是不慢,在挎包离开身子之前,用右手抓住了包。但汉子的力气远大于女子,再加上摩托车的冲击力,女子一下子就被带倒在地,挎包落入了汉子之手。
抢包的汉子拍拍开车汉子的肩膀,摩托车加速逃窜。
钟胜利看清,倒地的女子脑袋磕在马路牙子上,溅出血来。“停车!小李下去照看她,有问题马上送医院!”他下令道。
车没停稳,小李就麻利地开门下车,跑向倒地的女子。车子加速,朝着那辆摩托车追去。
飞车抢夺的两个汉子绝对是老手,很快就发现飞快靠近的这辆小车来者不善。他们继续加速,接着右拐入一条小巷。这条巷子太窄,汽车无法驶入。
开发区分局的刑警对这一带路况了如指掌,没有半点犹豫,就开车继续往前。驶出几百米,拐进一家废品收购站,从后门出来,加速向前,那辆摩托车就在眼前。
车上的汉子大吃一惊,车龙头一歪,撞到了路边的马路隔离墩,摔倒在地。后座的汉子摔得比较厉害,一下没起来。而驾车的汉子动作敏捷,马上起身扶起车子,骑上去飞一般又跑了,没顾上带走同伴。
“你们追摩托车,我来对付那小子!”钟胜利撂下一句,就拉开车门跳出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汉子还是一动不动,头盔甩在一边。钟胜利掏出手铐,走近了就要下手。可地上的汉子却一脚踹出,正中钟胜利的小腿。钟胜利疼得蹲了下去,差点摔倒。
妈的,这小子够狡猾!钟胜利心头火起,趁着那汉子一时没起身,一下扑了过去,控制住了对方的一只手。可这汉子实在凶悍,另一只手摸出刀子,戳在钟胜利的左小臂上。
一阵疼痛让钟胜利差点撒手。他咬着牙,用受伤的左臂牢牢地控制着对方的一只手。再不回击,对方的刀子又要戳过来,他挥起手铐,用力砸在对方脑袋上。一下两下三下,汉子被砸得头昏脑涨,刀子掉落在地。钟胜利趁机将汉子两手反剪,熟练地上了手铐。
“警察执行公务,没什么好看的,快退开!”钟胜利朝着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喝道,示意他们退开。或许,人群中夹杂着被擒汉子的其他同伙也说不定。
疼痛加上用力过猛,钟胜利一阵晕眩,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才在地上扭打一番,浑身上下全是泥水,伤口的血也顺着手臂流到了手掌上,满手血呼呼的,血滴直往地上落。还好开发区分局增援的警力赶到,带走了犯罪嫌疑人,把钟胜利送进市人民医院。
幸亏是阴冷的春日,钟胜利穿的衣服较多,流血虽不少,但伤口不算太深。医生建议钟胜利最好住院。
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钟胜利想起了不属于他的案子。三二三专案组成立一天半了,黄杰、刘阳生、叶生明他们做了些什么?前一天夜里也是这样,他躺在床上,尽管很困,还是久久睡不着,不停地想着武国清被杀案。
也许这会儿该睡一下。钟胜利想,有些事情多想无益,还不如补回点睡眠更实惠。
正眯上眼想睡一会儿,病房门被推开,厉建和萧子义闯了进来。
“怎么样,严重不?”厉建关切地问。
“没多大事,手臂上被戳了一刀,”钟胜利说,“打完点滴,我就带着药走人。谁告诉你们的?是小李?”
“是。”萧子义说,“你怎么不多带点人呢?”
一说完,萧子义连忙一摆手,表示自己的话实属多余,现在队里人手紧得要命。
“你们呢,逃犯抓到了?”钟胜利问。
“不要太顺利。”厉建笑眯眯地说,“我们刚到林原县,还没进公安局大门,就看到那家伙坐在小摊上喝汤粉,我和萧子义都揉了揉眼睛,确认是逃犯无疑,一二三就拿下了。这家伙非得让我们等他喝完汤粉再带他走,我们也好商量,就一起陪他吃了碗汤粉。逃犯的那碗汤粉,还是小萧付的钱。”
要不是手臂上还疼着,钟胜利会笑得更大声些,有些事情顺利起来,都想象不到它会有多顺。
护士进来换吊瓶,三个人不再交谈。等护士离开,厉建关上房门,把萧子义按坐在病床上。
“我憋了快一天,要不是身边总是有人,我早就问了。”厉建说,“我问你,王局到底怎么了?不会连你这个亲外甥也不知道吧。”
钟胜利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王一清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前一天夜里他好几次想起。
萧子义下意识地看看已关上的门,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也是昨天晚上问了我妈才完全知道的。王局,呃——我舅舅和我舅妈都不让家里人往外传。他这次是去上海做手术,直肠癌,应该没到晚期。”
“直肠癌?”钟胜利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厉建叹了口气,“我说呢,王局最近怎么瘦了好多。”
“我妈说,舅妈跟她讲,手术的条件不是太理想,但王局一定坚持手术,哪怕成功率不高,他打算——怎么说呢,有点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吧。”萧子义说,“这次三二三案件发生后,王局想推迟手术留下来工作,但赵局不同意,一定让他按约好的时间去上海。”
“嗯,赵局也是好心,这样的病拖不起,拖一天说不定都有变化。”钟胜利说,“王局怎么不跟我们说清楚呢?”
钟胜利确实不解。他来到刑侦支队十余年,王一清一直是他的领导,从副支队长、支队长到副局长。王一清比较严肃甚至古板,但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会隐瞒什么。
厉建掏出烟盒,看看墙上“禁止吸烟”的警示牌,只好又装回兜里,好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我看,这是因为有人要卡位。”
“卡位?”萧子义若有所思。
“已经很明显了。”厉建说,“王局的手术再怎么顺利,一时半会儿也是好不了的。我这样说,子义你可别见怪。当然,王局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从位子上下来的。咱们市局的老规矩,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必定是从刑侦支队长的位子上提拔,所以,有人借着王局发病、武国清案发生的时机,捞取资本,先上支队长的位子,再上副局长的位子。”
钟胜利没有反驳,关于黄杰的传言,他多多少少听说过。厉建说的这一点他事先没有想到,是因为想不到王一清的病情严重到如此地步。
“这几年咱们市局,包括下面县局、分局出的命案,有几个是你老钟没有参与的?”厉建说道,“这次黄杰把你踢开,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王局没有反对,也许是他不方便说。赵局也认同,我觉得这就有点意思了。”
钟胜利苦笑了一下,“老黄真有你说的那么小心眼吗?我看未必,我和他共事也多年了。”
厉建斜了钟胜利一眼,摇摇头没搭理。
“相互理解吧,”钟胜利说,“你们也知道,黄杰其实只比王局小两岁,再不扶正,恐怕今后难有机会了。再说,他这人事业心还是很强的,这次武国清案他愿意挑担,压力还是不小的,勇气可嘉。”
“这个案子,他这个专案组长权限极大,或许,他就是把这次当做一次上位的预演呢。”厉建说。
“也难说,黄支很可能给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萧子义说,“我总觉得,武国清案不是那么容易就破的。这个案子关注度太高,黄支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厉建说道:“你小子了解多少案情,就说这话?把自己当半仙了?”
“我就说一点感觉而已。”萧子义说,“反正这儿又没有别人,我说几句怎么了。”
萧子义的两个上司都没有说什么。钟胜利很清楚,武国清案或许是块很硬的骨头,以黄杰的能力不太好啃,但他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既然没有进专案组,就实在很难出得上力。
凌晨六点,钟胜利就醒了。昨天傍晚从医院出来后,厉建和萧子义送他去开发区分局参与对飞车抢夺嫌疑人的审问,午夜前才回到家。
胳膊被刺伤处还有点疼,他打算躺一会儿再起来,不吵醒家人,周六的早晨,他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他打算等到七点过,打个出租车去医院,换药、打吊瓶,然后去开发区分局。
手机振动起来,还好静音了,没吵醒睡在一旁的吴丽玉。钟胜利赶紧起来走到客厅,电话是赵志强局长打来的。这么一早局长亲自打电话来,事情一准小不了。
“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赵局长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电话。
快速洗漱一番,连水都没喝上一口,钟胜利匆匆出了家门,只用了二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局长办公室。赵志强局长和政委都等在那里。
“你怎么也受伤了?”两位领导很意外。
“不碍事,被戳了一刀,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钟胜利说。“也受伤”这三个字,让钟胜利觉得里面有文章。
“黄杰出车祸了,比较严重。”赵局长说。
钟胜利大感意外。黄杰意气风发地刚上任专案组长没满两天,却遭遇严重车祸!难道……
政委说道:“昨天下午,黄杰和叶生明带人去省招商局查资料,今天一早急着赶回来,还没上高速,车子就被一辆大货撞了。黄杰伤得最重,多处骨折,还好送医院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叶生明伤势稍轻一些,不过也够呛。”
“这真是……”钟胜利心里堵得慌。王一清病了,黄杰、叶生明伤了,真是祸不单行,这案子刚起步就这么多灾多难。
“局党委决定,由你接替黄杰同志担任二二三专案组组长。”赵局长说,“你准备一下,九点钟开个小会宣布这个决定。”
回到办公室后,钟胜利给厉建和萧子义打了电话。这两个人,他必须拉他们进专案组。这两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的反应也和钟胜利一样,要不是说话的人不像开玩笑,他们真以为这是一个把人吵醒的恶作剧。
打过电话之后,钟胜利坐在椅子上定定地出神。太突然了,两天前,黄杰坐在台上出任专案组长,领命调兵遣将要尽快侦破这桩要案。而现在,他静静躺在省城的医院,多处骨折。所有的雄心或者计划,都被一辆大货车暂时终结了。
无常。这两个字冒出来,一时间盘踞在钟胜利的脑海。他很想找人聊聊,这个人在平时的话一定是王一清。可这会儿,王一清面临着比黄杰还严重的问题,前路未卜。
钟胜利感觉透不过气来,起身打开窗户。雨还在下,扑面而来的雨丝和湿气,让他的脸一下子就潮乎乎地发冷。他又关上了窗,重新坐下,命令自己把思绪带回到案子里,别的不要再去想。这块很硬的骨头,轮到他来啃了。
两名专案组组员进来,给钟胜利送来案件相关情况的简报、分析、各种化验鉴定材料。边看材料,钟胜利一边思索,侦破的思路、人员的调配……短短几十分钟,他有了一个初步的简单方案。他想,幸亏自己这两天没有放弃对三二三案件的思考,否则这会儿一定会有抓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