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的县衙与楚馆一街相隔,未及刻钟周异便率领两百余人赶到开阳大街,看着大街之上百锦衣奴仆手持棍棒,相互殴打,丝毫不知收敛为何物,即便是周异平日里以宽厚著称,也不忍住大怒。
“拜见县君,”立于道旁的孙亭长和一干亭卒,远远的望见周异,赶紧低头跪下请罪,当然这孙亭长纯粹是倒了霉,但是县君震怒,又哪里管的上有没有罪。
“将这群嚣张跋扈之徒给我分开,先羁押道旁,待我寻到这些奴仆的主人再论罪!”周异扫了一眼孙亭长等人,然后指着道中上百混战的仆役冷冷说道。
“是”数百人一同喊道,先是以大盾开路,然后棍棒抽打,不及片刻,道中上百仆役便被缴了器械,抱头跪在道旁。
当然,并不是说这些亭卒、县卒多么勇武,这些仆客多么羸弱。而是这些仆役心里明白的很,高门纨绔相互斗殴纯属常事,身为仆客挡在主人面前相斗乃是应有之理,即便是押入狱中,最多也就关两日了事。
但若是与这些代表大汉律法的亭卒斗了起来,尤其还是当着县君的面,那就不是为主君分忧,而是为主人惹麻烦了,说不定震怒之下,直接便被这位县君给杀鸡儆猴,到那时才是无处说理。
周异见这些仆役颇为知趣,并未反抗,冷笑一声,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孙亭长所指的楚馆而去,而未进楼中便见一位醉醺醺的中年儒士捂着眼睛退了出来。
“蔡郎中,您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请您前去劝解诸位贵人,如何成了这般!”这孙亭长颇为知趣,见蔡邕退出,未待周异问话,便将来龙去脉解释了出来。
“伯喈兄,如何这般狼狈,这些贼子竟敢这般猖獗!”周异也是借着火把看清了来人,虽然交情不深,但是对于这位扬名天下的大名士蔡邕,周异还是识得的。
“是伯贤啊,”蔡邕勉强看清来人,略微整理了下仪表这才说道:“贪杯了些,脚下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日后倒是不能这般好酒了!”
“唉,治下养出了这般狂妄之徒,倒是让周异好生惭愧!”周异虽然心知蔡邕说辞不可信,倒也未揭穿,向着蔡邕躬身致歉,“伯喈兄且放心,此事定会给郎中一个交待!”
“无妨无妨,伯贤还是先将这些纨绔少年分开的好,在闹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蔡邕说完,便让人搀着自己走了过去,真是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地。
周异见状也未多想,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位海内名士太过宽厚仁慈,宁肯自己吃亏,也不肯让这些狂孛之徒背上殴打朝廷官员的罪名,这才借口摔倒。而就在这时,周异觉得有人拉扯自己官服,赫然是县丞刘方……只见刘方面色苍白,一只手指着拽着自己官服勉力站稳,一只手指着堂中众人。
周异顺着对方看去,夏七月间,也是一股凉气直透脖颈,然后便是略微苦笑一声,终于知道那位蔡郎中为何如此狼狈失态,急匆匆的离开。
若非自己身为雒阳令,此乃本职,周异都想和蔡邕一般逃离此地。雒阳就这么大,又都是顶级士族,要说不认得真的很难。甚至堂中有些人都是雒阳衙门的常客了,例如袁绍袁术、曹破石、王吉,这些人周异自然认得出来,剩下之人也大都相互拜访过,剩下一二虽然不认识,倒也能猜的出来是什么身份!
出来之前周异便预料到,敢在雒阳当街闹事之人必是权贵之后,谁让这是公卿多如狗的雒阳呢?可是也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多的官宦子弟参与此中,好像雒阳有名有姓的权贵子弟都在其中吧!
周异可不像蔡邕只是一任闲官,出身二世三公的周异很清楚,别看现在朝廷风平浪静,和和气气。其实这些只是天子大婚的表象,阉宦、党人都憋着一口气呢,更何况还要加上新的外戚,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就此事来说,一个处理不好恐怕朝中又有横生波澜!
“周君,我等该如何行事?”刘县丞缓过劲来,面色苍白,“是抓还是放?”
“自然是抓,”周异回头看了一眼刘县丞,然后面无表情的对着门外吩咐道:“无论是公卿之后还是权贵子弟,只要触犯了律法,一视同仁,连同门外那些奴仆通通带回县衙狱中!”
“刘县丞,劳烦你明日一早跑一趟河南尹段公的衙门,事无巨细向段公禀报清楚,请诸公明断!”说完,周异也无心和这些亦或公卿后人,亦或阉宦子弟打声招呼,扭头便走了出去。
所以,马钧等人连正主都没见到,便被这些衙役带回了雒阳狱中。众人是被褴车给颠簸醒的,五六个人随意的给扔在了一辆车中,你压着我,我挨着你!
醒来之时,依旧带着七分醉意,几人相互抱着膀子打量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然后就被一班衙役请入了雒阳衙门的大狱之中。这些狱吏也清楚这些人都惹不得,进来也纯粹就是走一个过场,所以特意挑了两间宽敞明亮的大牢房,又遣两名狱卒收拾了下,勉强算的上干净整洁,二三十人被随意的推进了狱中。
当然,这些狱吏也怕在多生事端,并未将曹破石等人和袁绍羁押在同一个狱中,两方给远远的隔开了。
“哈哈哈,”众人被晚上的凉风一吹,倒也是醒了七八分酒,看着周围的牢狱铁窗,众人相识一笑,说不尽的酣畅淋漓。
众人都学识不凡,又都是出身士族名门,也不担心会被雒阳官寺发落,到了狱中也不见外。袁绍唤来狱卒,随手从怀中掏了一块金饼扔出铁褴外,不及刻钟,从干净被褥、洗刷衣物到醒酒热汤,一个不拉全都送到了狱中,袁术甚至还特意多加了一套丝衣、一罐蜜水,众人就在雒阳大狱之中“同榻而眠”。
话说,周异三十余岁便做到雒阳令,政治素养自不用提,第一时间便令衙中吏员封锁消息,试图将影响降到最低。
可是那又如何,开阳街本就是士人官宦聚集之地,数十位公卿子弟满脸青紫、衣衫褴褛的从楚馆之中推入褴车,甚至不少人还亲眼所见党人子弟和阉宦之徒大打出手,根本瞒不住任何消息。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雒阳城中,数十名公卿子弟与阉宦当街互殴,袁氏、杨氏、桓氏等要借天子大婚铲除阉宦的消息便散步了出去,总之整个雒阳城已经是谣言满天飞。
一时之间,士子党人心中再次点燃了怒火,甚至将斗殴之人名姓来历一一列出,引为天下士人未来三十年之领袖。
而在河南尹衙门之中,许久未动刀兵的段熲段府尹,借着清凉的月光抚摸着一柄三十炼环首钢刀。而在这位身着便衣的“武夫”身前,十几个佩绶挂印的官员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俨然是集体请罪!
“罢了,都起来吧,此事怪不得你们!”段熲轻轻开口,而跪在身前的属吏自然没一个敢起身,甚至把头埋的更深了,“想不到我刚任这河南尹不到半年,便遇到这雒阳立都以来最大的一次恶劣斗殴之事,参与者竟然还有我亲子,当真可笑至极!”
“明公,”身前一名官员鼓起勇气安慰了一句,“这开阳街乃是权贵聚集之地,斗殴乃是时常发生,不足为奇……至于少君,想必也是恰巧遇上了!”
“恰巧遇上?”这打的凉州各羌人闻风丧胆、险些灭族的段熲忽的叹了口气,“何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这满朝冠带谁不知道我段熲是阿附宦官这才封了列候,又替宦官捕杀党人才拜为了这河南尹,我那小儿和宦官子弟走的近又有何奇怪?即便是被士子殴打也是应该”
“明公万不可如此说话,”听到此话这河南尹府衙之中原本官员只是低头不语,只当做没听见一般,只有跟着段熲从凉州而来的老部下,面色悲愤说道:“明公为国征战数十年,先定西羌,后灭东羌,有大功于国,无论是县候还是这河南尹都当的心安理得,又何谈阿附宦官之说,”
“有大功于国?”段熲冷笑一声,然后将宝刀插入鞘中道:“有大功于国之人多了,张然明的功绩便不比我低,又如何!罢了,此事也由不得我决定,等待中台旨意吧,尔等都散了吧!不过是醉酒闹事罢了,算不得大事。”
段熲不知是说自己命运还是开阳街斗殴之事,总之言罢,就要离开此地。
“明公……”就在这时,刚才劝说的老部下又多问了一句,当然,刚一问完,武夫出身的此人便后悔了,“少君还在狱中,不知是否……”
“堂堂两千石的越骑校尉,千石的太尉府贼曹褖都在狱中关着!”段熲头都不回道:“他一个三百石的羽林郎还想出来不成!”
山西多猛,“三明”俪踪。戎骖纠结,尘斥河、潼。规、奂审策,亟遏嚣凶。文会志比,更相为容。段追两狄,束马县锋。纷纭腾突,谷静山空。――范晔
故太尉段颎,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吕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