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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都说万事开头难,难在哪儿呢?就是钱嘛。有了钱,一切便可按部就班了。

我怀揣着借来的以及我和尹易洲共同凑足的两千五百块钱奔赴了电子市场。这个破烂不堪,以卖电子器件为主的地方假若没有暗售盗版光盘恐怕早就门可罗雀了。说是暗售,也并非如此。一条走廊对开了总共数十家店,外头卖电子产品,里屋销售盗版光盘。上这儿来的顾客多半是冲着里头那间屋的货物。可谓电子产品搭台,盗版光盘唱戏。把守门口的老板伙计见有客人经过嘴里便不停地念道:

“西敌,威西敌,敌威敌——里面。”

仿佛到了旧社会的妓院,受到老鸨热情的招呼。

我找到上回问过价钱的那家店的老板,表明来意。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舌战,最后我抱着装有六百多张“敌威敌”的纸箱凯旋而归。

白天,我和尹易洲各自为政,夜晚我们同心协力。创业之路由此开始。

依仗年轻,精力旺,又无其他事情牵绊。我们每天都是最早设摊,最晚撤摊。只要有一个顾客,哪怕只是随手翻翻,我们也绝不放过这个“普及大众文化”的机会。

尹易洲的白天一成不变,除了作画还是作画。我的白天杂乱无章,看书,闲逛,有时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早饭中饭一块儿吃,倒节省了不少伙食费。

夜晚,是我们共同的天下。

生意正如我所预期的那样红火。谁让咱垄断呢。

换货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因为有的光盘的确压制不好,读不出也就不足为怪。我们秉着顾客至上竭诚服务的宗旨将这些不愉快一一化解,反倒赢得不少回头客。有个胖子常光顾我们的生意,一买就是一打,被我们亲切地唤作“财猪”。

一日,胖子“财猪”又大驾光临。

“二位,二位。”胖子伸手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张碟片,说,“这又不行,放不出,给换一张吧。”

我接过来随手扔进下面的纸箱里,说:“自己随便再挑一张吧,老顾客了。”

胖子东翻西找,口中不住地叹气,体形硕大的他几乎将整个摊位据为己有,别的顾客根本插不进来,半晌也不见他面露惬意。尹易洲有点不耐烦,问他:

“你打算找哪部啊?新片老片?你说个名字我帮你找,再这么翻我们没法做生意了。”

胖子吱吱唔唔,欲言又止。片刻,他把头凑近我们,说:“有限制级的吗?”

“哦。”我豁然醒悟,“‘毛片’是吧?早说嘛。”

我弯腰从下面的纸箱里拿出几部“毛片”递给他。胖子喜滋滋地捧在手里看,立刻又有些失望,眉头紧锁宛如阳痿一般。

“哦,欧美的。”他有些犹豫地问,“有……RB的吗?”

“小RB没有。”我煞有介事地告诉他,“欧美的才过隐,小RB的有什么看头。”

“欧美的过隐是过隐,可就是看了有点……”

“有点儿自卑?”我接他的话说。

胖子羞红脸,说:“你知道,毕竟人种不同么。”

我说:“那你先自卑一回吧,我过两天帮你留意一下小RB的,有的话再帮你自负回来不行吗?”

“行,行,这样好。”胖子高兴地把几部“毛片”塞进挎包,再三叮咛我,“你可千万要替我留意啊。”

“行了,我知道了。”我爽快地答应他。

胖子付了另两张碟片的钱心满意足地走了。看着他屁颠屁颠的样子,我和尹易洲禁住放声大笑。

刮风下雨也好,皓月当空也罢。这条夜市的活力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那洋溢着欢乐和激情的谈笑中便可一览无遗。我们的日子也在这样的喧嚣中慢慢走过。

小本生意作为收入的补贴终究无法挑起整个生活的重担。很快我又重新回到先前的那份紧迫和压力之中,每天都是对付又对付,凑合又凑合,什么体面,什么风光,全他妈的见鬼去了。奢侈仅仅是作为一种奢望在脑中转瞬即逝。

相比之下,欧长海,这个务实主义的家伙,在他眼中没有所谓理想,更没有所谓信仰。极其简单的想法便构筑起了生活的全部,一个稳定的工作,一份不菲的收入,一个漂亮的女人,将来谋个一官半职,建立一个温馨的家庭,就此踏踏实实地度完一生才是最美好的。除此之外,全是扯蛋。他的务实让他变得应天承运,从上大学到混社会,不论是爱情还是事业,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攀到在我看来对他是望尘莫及的高枝。

这不,升为部门主管的欧长海又准备大宴宾客了。

尹易洲本来决定不去,说不愿见欧长海,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劲头。我劝他说有白吃的机会哪能放过?现在是非常时期,能省一顿饭钱就省一顿饭钱。尹易洲好歹被我说动了。

赴宴那天,张蓓欣挎着尹易洲以及尾随而后的我一起赶到时欧长海和方璧琼正有说有笑,旁边还坐着两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经欧长海介绍后得知那二位是他的同事,我们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各自入座。欧长海问我能不能联系到谢宁宇,我告诉他谢宁宇一毕业就回老家了。我们一干人等围坐在一起聊还未到场的白小涛的“光辉事迹”,那两个同事自顾自的说话。

这之前一个月,流氓白小涛逛窑子,那时正赶上警方扫黄,白某人赤裸裸地被逮个正着。我提议等白小涛来了一定要他讲述一下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及事后感受。欧长海说算了,“提人家丑事多不好”。我反对,一定得让他说,“今天高兴么”。我让欧长海先上菜,这样干等着没劲。欧长海叫服务员上菜,又不住地看表,说再等会儿,人没来齐咱们就把菜吃得差不多了有点对不住人家。我开玩笑说白小涛搞不好又被警察堵屋里了。

正说着,白小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坐下来就冲我嚷嚷:

“李谭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才晚到一会儿你这就等不及了?”

我说:“我刚动筷子,还没吃呢。不信你问他们。”

众人给我作了个伪证。

接着我又嘲讽他说:“你跑这么急干吗?‘呼哧呼哧’的,该不是又有警察追你吧?”

“去去去,净他妈的胡说八道。”白小涛急了。

“那你上次怎么折进去的?”我明知故问。

“哎呀,别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哟哟哟,还好汉?真不害臊。”我臊他,“说说看,这儿又不是外人。”

“你烦不烦?还有两位小姐在这儿,你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行?”白小涛讨饶。

“你什么货色人家早就心知肚明了。”我转向张蓓欣,“是不是,‘背心’?”

张蓓欣不好意思地说:“我哪儿知道他什么人品呐?”

“你瞧,人家还不了解你。”我又激白小涛,“还不趁这机会解释解释清楚,省得人家误会,以后见你就躲。”

“其实也没什么。”白小涛一脸无辜地说,“那次简直冤枉,我他妈的裤子刚脱一半,还没怎么着呢警察就进来了。”

众人哄笑,张蓓欣和方璧琼虽然强忍着,但看得出心里也在偷着乐。

我拍着白小涛的肩笑说:“你小子可真衰,小鸡没吃着倒叫鹰抓了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着…蚀把米,是这意思吧?我比喻的恰当不恰当?”

“滚蛋,滚蛋。你他妈的就拿我开心。”

“急了急了,人家欧长海升官了,开个玩笑热闹热闹有什么呀!”

“是么?”白小涛用羡慕眼光打量欧长海,“那我得敬你一杯。”

说着端起酒杯向欧长海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猛的仰头一饮而尽。

“李谭。”

我听背后有人叫我名字,回头一看是我们班的两大“花旦”——廖菲和徐盈莹。

“哟,原来是二位仙姑啊,有失远迎。”

“什么时候发财了?大摆宴席也不叫我们。”徐盈莹抱怨道。

“我要请客哪敢忘了您二位啊。”我一指欧长海,“是我们这位大主管请客,我也是来蹭一顿。”

“是么”徐盈莹转而对廖菲说,“那我们另找座。”

“是你班同学吧?”欧长海问我。

我啃着块骨头点头。

欧长海转向两位“花旦”说:“你们也别麻烦了,一块儿过来坐吧?不是同学也是校友。”

那俩娘们儿毫不客气地涎着脸插进来。欧长海又叫服务员添了两双碗筷,两个酒杯。

我问廖菲:“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谁说的?我可从来没跟人说过我要回老家。”廖菲一口否定。

“老家哪儿的?”欧长海问她。

“唐山。”我插话。

“邢台,河北邢台。”廖菲反问我,“谁说我唐山的?”

“唐山不比邢台有名吗?”我说,“你一说唐山人家马上就能想到‘噢,唐山,北京偏东,七十年代闹过大地震什么的’,你说邢台谁知道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弄人家一头雾水,说跟没说一样,人家等于什么都没问着,也显得你不礼貌。”

“你贫不贫呐?李谭。”

“贫,怎么不贫,我们家三代贫农。你看我兜里到现在还一分钱没有。哪能跟你似的,放个屁都震得浑身上下落钢镚儿。”说完我夹了条猪舌头塞嘴里。

“李谭,你文明一点儿好不好。你满口大粪不觉臭吗?”

我抬头一看,方璧琼正经八百地瞪着我。我心说,你这样讽刺我你不是也不文明吗?你他妈的一个过期的学生会干部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你管的也太宽了。女人就是女人,当两天官就忘乎所以了,你还知道你自己姓什么吗?

当然这些话我没讲出来。我装作很难为情地道歉,并告诉她:“都是开玩笑,她俩也都习以为常了,不会介意——是吧?二位仙姑。”

“是是是,我们四年都习惯了。”廖菲给我作证,继而又说,“李谭在我们班一直这样,没人拿他当好人看。”

“你放……”我看了一眼方璧琼,生生地将后面那个“屁”又憋了回去。

欧长海招呼大家别光顾着聊,先吃,吃完再说。这当中服务员一顺溜地撤走了所有盘子又依次摆满新菜肴。

徐盈莹咂着筷子尖问我:“李谭,你最近在哪发财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有点生气,可又不便发作,只好硬着头皮乱吹一通:“前几个月‘爱比俺母’聘我去他们那儿做技术顾问,我一口回绝了。中国人嘛,挣钱也不能忘了民族气节。”

“哟哟哟,跟真的似的。”廖菲不以为然,“哪个公司瞎了眼会请你。”

“他现在就要弹尽粮绝了。”白小涛插嘴道。

“他妈的要你废话?”我用胳膊肘杵白小涛一下。

“我最近开了一家公司。”我煞有介事地说,“‘天高任鸟飞责任有限公司’,我任董事,目前正筹划上市呢。”

“越说越邪乎。”廖菲说,“你公司就你一个人吧?”

徐盈莹也跟着搭腔:“谁不知道他啊,想的比谁都好,做的比谁都差。”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积点儿德吧。”我央求道。

“有这么惨吗?”白小涛一脸狐疑,“他在我们宿舍可表现得出类拔萃。”

“在我们班他是有名的补考专业户。”徐盈莹有板有眼地说,“李谭,你还记得吗?那次特简单的考试全班都过了就你……”

“杀她阿婆!”我厉声喝阻。

众人冷丁吓一跳,都看我,嘴里嚼了一半的食物还未来得及咽下。我跷着椅子,头和身体极力地向后仰,不看任何人。

“他叫你们闭嘴。”尹易洲替我解释。

“嘁,我以为他说的是‘沙特阿拉伯’呢。”

“李谭你生气了?”张蓓欣问我。

我说没有,只是想起儿时一件伤心往事有点难过。众人笑。

那晚究竟上了多少菜,添了多少酒,吃了多长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欧长海的两个同事何时离开的我也没有在意。那两位仙姑的飘然而去也已经不在我记忆范围内了。尹易洲好像没有当众说什么话倒是一直在和张蓓欣窃窃私语。白小涛也只是偶尔插嘴多数时间都在胡吃海喝。欧长海不停地招呼大家,显出主人应有的热情。而一句话就让我耿耿于怀了一个晚上的方璧琼当晚也没再说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扯着嗓子说了一大堆不着四六的话。

天天难过还得天天过。不然怎么办?

打发无聊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白天卯足了劲往死里睡,养精蓄锐,晚上才能甩开膀子地做生意。

非但我这样,尹易洲有段时间也如此。再可口的山珍海味也驾不住天天吃,总有吃腻的时候,尹大画家日复一日地靠作画排遣烦闷的绝招终于失效了。我不止一次在中午醒来时瞧见他仍在蒙头大睡,而且看那架势,大有破我纪录的可能。我自嘲地想,什么叫近墨者黑?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么有理想的人跟我住一起,竟也堕落了。

这种社会闲杂人等才能“享受”的生活方式不仅让我们自己有自甘堕落的感觉,就是他人看在眼里也会替我们捏把汗直至扼腕叹息地离去。

那晚的宴席让一个人看到了生活真实的一面。从此她开始羡慕方璧琼,开始渴望过上那种触手可及实实在在的生活。

不管张蓓欣如何劝解开导,尹易洲始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张蓓欣了解尹易洲,也知晓他的脾气,当然更清楚在他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她似乎已经厌倦了虚无的幻想,渴望真实而有安全感的生活,这种诱惑让她变得和尹易洲一样直言不讳,对着不该说话的人说些不该说的话。尹易洲是不能发脾气的,尹易洲一旦发起脾气来就一定要出大事,处理不当就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那天很晚,我已经钻进被窝,正拿着本杂志乱翻,尹易洲还在洗漱。张蓓欣拎袋香蕉推门进来,发现尹易洲不在,转而看我。我用手指向门外,又做了一个刷牙的动作,示意他正在卫生间洗漱。张蓓欣笑眯眯地点下头,摘了根香蕉递给我,然后坐在尹易洲的床边等他。

我问她:“这么晚还有事啊?”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

我继续翻杂志。

尹易洲洗漱完进屋,看到张蓓欣,不温不火地说:“是你啊,有事吗?”

我插嘴道:“她没事,过来看看而已。”

“谁说我没事?”张蓓欣没好气地说。

我反问她:“你刚才不说没事吗?”

“跟你当然没事,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张蓓欣白我一眼。

“哦,原来有事,事不关我而已。”我吃着香蕉嘴里嘟囔。

“什么事?说吧。”尹易洲对张蓓欣说。

“你最近找工作了吗?”

“没有。干吗?”

“我们公司过段时间要招聘,你来吧,我跟我们老板说说就……”

“不用。”

张蓓欣还未说完就被尹易洲一口回绝了。

“那你想干吗?这么久还没找到工作。”

“什么都不干,就喜欢这么耗着。”尹易洲说完两腿一伸倒在床上。

张蓓欣有点生气地说:“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一辈子吗?”

尹易洲没理她,躺在床上假寐。

张蓓欣见尹易洲不说话,感到自讨了没趣,怨恨地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我一听,连忙反击:“哎,不是不关我的事吗?怎么又把我扯进去了?”

我这一搭话不要紧,张蓓欣转而攻我:“李谭,你觉得你们这样过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说,“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惬意的生活了——神仙似的。”

“神仙?说得好听。”张蓓欣冷笑一声,继而狠狠地说,“等你饿死升天了才叫神仙。”

“怎么会饿死?我们现在活得不是很自在?”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就真得不想找工作?不想挣钱?”

“我有工作,干吗还找?”

“就你们干的那个鸡鸣狗盗的事也算工作?”

“话可不能这么讲,”我说,“肚子饿谁管我们?管他鸡鸣还是狗盗,能填饱肚子就行。”

“你们还真行,有奶便是娘,还有点儿大学生的样子吗?”

“大学生什么样?还不是一鼻子俩眼儿,不多只胳臂也不多条腿。”我申辩说,“况且我们干的又不是什么旁门左道。你以为挂靠个单位就好了?你们不也是常混点吗?”

“简直无可救药。”

“我们真的很好,真不想再变了。你看啊,”我给张蓓欣分析道,“我们白天有充分的时间养足精神,晚上拼命干上几个小时,第二天的饭钱就齐了。你们何尝不是如此?”

“你们就没有长远的计划?”

“你没听别人说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啊,就这么凑合着过呗。”

我明白张蓓欣所谓“长远的计划”是指她和尹易洲的将来,她是特地说给他听的。然而尹易洲始终半闭着眼睛不做任何表态。

“我看你们真是有点无可救药了。”张蓓欣惋惜哀叹地说。

我把杂志反扣在身上,展臂蹬腿伸个懒腰,五音不全地哼唱着郑智化的《游戏人间》:

“日子怎么过快乐不快乐

像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

反正都是没把握不必太强求

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

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也许有一天你我再相逢

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英雄

……”

这时我听到尹易洲窃窃的笑声。

张蓓欣瞟了眼正假寐窃笑的尹易洲又说:“你们就不能找个像样点的事做?哪怕暂时委屈一下,以后有机会再往好工作上靠拢,骑驴找马总行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立刻反驳,“那都是用来哄骗刚毕业的无知大学生的屁话。骑驴安能找马?骑上驴就由不得你了,别说找马,找骡子都不行。驴只会找驴,不会找马。公驴找母驴,母驴找公……”

我一语未完,张蓓欣正色直言地喝道:“李谭!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要这么油腔滑调的好不好?”

我见机行事,摆出郑重其事的样子,说:“我也很认真,没开玩笑。你说的我都懂,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问题的关键是现在连驴都没的骑,又何来骑驴找马一说?”

“你没找过怎么知道没有?人家欧长海怎么就一步步地走过来了?你们曾经都是一个宿舍的,不感到惭愧吗?”

“不惭愧。”我理直气壮,“欧长海那种人他妈的分不出好坏优劣,拣坨驴粪也当麝香,给块儿肉就吃肉,给块儿骨头就啃骨头,胸无大志,枉活一世啊。”

“人家胸无大志?人家现在毕竟是部门主管。你们呢?”张蓓欣铿锵有力地说道。

“不稀罕,不稀罕。”我翻个身,面朝墙壁,举起一只手无力地摆了摆,继续说,“主管有什么,我不喜欢被人管也不愿管别人。是吧,易洲?我们都不喜欢被人管也不想管别人。”

尹易洲依然不言语。

尹易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我和张蓓欣的一字一句他都毫不含糊地用耳朵接收了。从张蓓欣提到欧长海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忍无可忍,可是张蓓欣并没就此打住,她或许想把欧长海当成激发尹易洲出人头地的动力。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尹易洲并不领情,不但不领情,尹易洲的反应还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

尹易洲翻身坐起,对张蓓欣说:“别没完没了的,该回去睡了。”

“我说错了吗?人家是比你们能干。”

“他能干你就去跟他,少他妈的来烦我。”尹易洲火冒三丈。

“你这人怎么这样?”张蓓欣十分委屈地说,“我关心你才跟你说这些,好心都当成驴肝肺。”

尹易洲大手一挥,傲睨自若地说道:“不需要,老子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不需要我关心是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今天根本就不该来。”张蓓欣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见苗头不对,急忙掀被下床,插到他们中间。

“算了算了。何必呢?”我劝尹易洲,“蓓欣也是一片好意,你别这样。”

张蓓欣仍不依不饶地说:“好,你就抱着你那些破画过吧,我看你将来有什么出息!”

尹易洲闻话,铁青了脸怒吼道:“老子干什么不用你管,他妈的是个人就想管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妈啊?就是我妈也管不着!滚!马上滚!”

我见尹易洲没有罢休的意思,转而劝张蓓欣。张蓓欣雕塑一般僵立在那里,眼泪满眼眶打转。我连拉带拽把她拖到门外,我带上门那一刻,张蓓欣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她面颊上的泪珠闪闪发光。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对我这样?”张蓓欣一路走一路埋怨,“人家好心好意,他竟然这样不知好歹。”

我安慰她说:“算了,别难过了。”

她忽然抬头瞪着我大骂:“还有你,你也不是个东西!”

我一愣,心说,怎么了?我招谁惹谁了?本来就说不关我的事,最后倒把我扯进去,现在还把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称呼扣在我头上。

我想她也是气急败坏才这么说的,于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和你抬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蚊子咬秤砣——嘴硬罢了,其实你说的都挺有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尹易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说那么多干吗呢?你明知道他和欧长海有过节,你还拿欧长海刺激他。算了,我待会儿帮你劝劝,快回去睡吧。”

我陪她走了一段路之后,张蓓欣抹着泪水抽抽嗒嗒独自回去了。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三角短裤,不禁大惊失色,急忙趿着拖鞋往回跑。

尹易洲坐在床上兀自生闷气。

“你真有点儿过分了。”我指责尹易洲。

“她自找的。”

“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劝你总没错吧。”

“她那是劝吗?分明在下命令。”尹易洲固执已见。

也许是激动过度,当晚我又失眠了。尹易洲同样彻夜难安,这一点我十分肯定,尽管次日他矢口抵赖。

张蓓欣伤心得一塌糊涂,连续好几天没来找尹易洲。尹易洲一夜未眠之后就变得一蹶不振,好像受了多大迫害似的,赔礼道歉更无从谈起。

尹易洲坚决不道歉。道歉就意味着承认错误。

其实尹易洲不主动道歉的原因并非怕承认错误。就算他内心承认自己错了也不会道歉。他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怎么会向女孩儿低头认错呢?太没面子了。

我们的夜晚还是那个人声鼎沸的夜晚,络绎不绝的过客将原本就狭窄的人行道挤得水泄不通。胖子“财猪”一如既往地光顾我们的生意,总是笑呵呵地来,屁颠颠地离去。齐瑞丽和林彩时不时也会出现在我们视线里,齐瑞丽看见我一贯是笑眯眯的样子,就像灿烂的阳光,每次都会关切地问我生意经营得如何。相比较而言,林彩那婆娘就显得多余和碍事,不买也要扑在我们的摊子上挑来拣去,尤其喜欢没话找话,看见封面印着裸体女人的片子就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一角,像拎一块脏抹布一样拎起来,口中“啧啧”有声:

“啧——啧,这种你们也卖?”她的表情仿佛便秘一般。

我说:“是啊,普及性教育也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事。”

她便睥睨齐瑞丽,说:“你也是帮凶。”

齐瑞丽只好笑着耸耸肩,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终于还是张蓓欣服软了。她主动来找尹易洲,手里依旧提袋水果。

张蓓欣是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是很难逆转的,既然很难逆转就不要硬抓着不放,强扭的瓜不甜。她太清楚这点了。她不会再冒冒失失说不该说的话,好话也不是随时随处和随便一个人就能说的,好钢尚且要用在刀刃上,她一定会见机行事。

怎样才能事半功倍?就是在恰当的时候说出恰当的话。

张蓓欣来找尹易洲,对那一晚的不愉快只字未提。明眼都看得出当晚张蓓欣是“受害者”,既然“受害者”都不记前嫌,尹易洲更没理由继续端着架子不放,那样的话不但显得没有男子气概简直就是不识抬举。

两人起初还是有些忸怩作态,很快便柔情蜜意了。

恢复了元气的尹易洲重现了往日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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