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载着人们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农历新年。
在临近春节的那些天里，各行各业大张旗鼓，卯足了劲做最后冲刺。我们的生意也随着新年的喜庆蒸蒸日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尹易洲的父亲出公伤了。尹易洲必须回家探望。
尹易洲问我要不要去他家看看。我说，那是当然，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去过你家，当然要去看看。既然首次登门，又是看望病人，总不好空手而去。尹易洲也是长时间不回家，难得回家一次，好歹得有些表示。于是，我和尹易洲凑钱买了些补品和水果一同前往。
我笑尹易洲：“别人回家都带媳妇儿，你倒好，回家带个爷们儿。”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失言了。悬崖勒马为时已晚，尹易倒是没介意，一笑了之。
尹易洲家住五楼。或许是他和家人长期不和给我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感染了我的情绪，站在他家门口，我便有些紧张和局促不安，于是挤眉弄眼地调整了一番表情。尹易洲掏了半天钥匙也没找准是哪一把，忽而，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尹易洲的母亲。一个迟暮美人。尽管鬓角已清晰可见几缕白发，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间却依旧透着年轻时的风韵。
尹易洲向她母亲介绍了我之后，我便把礼品一并献上。尹易洲的母亲很热情地招呼我，同时告诉尹易洲：
“你爸在里屋，快进去看看。”
尹易洲转身进了里屋。
我透过尹易洲开门又关门的间隙看到他躺在床上的父亲，他父亲的一条腿被一个木架垫得很高。
尹易洲的母亲从厨房端了一杯水给我，我接过来彬彬有礼地说了声谢谢。不一会儿，她又捧着一个盛满水果的果盘走出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很客气地要给我削苹果。
我连声说：“阿姨，别客气了，我要吃自己削。”
“那好，你自己削吧。”她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
我环顾尹易洲的家里，家具摆设都很陈旧；吊灯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窗户的金属框上已经锈迹斑斑；墙壁也似乎从未被粉刷过；冰箱表面是油漆脱落后的斑驳残迹；地板上尽是裂痕，就连我坐的皮沙发也处处开裂。
不知尹易洲在里屋和他父亲说了些什么，他们的谈话声犹如雷雨天由远及近的闷雷越来越响。
他父亲突然提高声音，喝问：“什么叫什么也没做？毕业这么久你什么也没做那你在干什么？”
他父亲又说：“你看你像不像话，毕业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连电话也不打一个，我们都没法了解你的近况。是不是我不死你就永远不打算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尹易洲母亲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推门进了里屋。
“吵什么你们两个？好端端的怎么又吵上了？”
“你别以为你闷声不响我们就不知道，”尹易洲的父亲说，“你弟弟回来把你干的那些好事都跟我们讲了，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啊？你怎么好坏不分去干违法的事呢？我看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那个混蛋有什么资格讲我的不是？！”尹易洲听后气鼓鼓地说。
“不要张口闭口那个混蛋那个混蛋，他是你弟弟！”
尹易洲把脸偏向一边：“我没这种弟弟，他妈的人渣。”
“放屁！他要是人渣你还不如他！他至少还知道回家看看我们，你呢？”
尹易洲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他看你们？他不是为了要钱他狗日的打死也不会回来！”
“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讲话？”尹易洲母亲埋怨道，“你爸是为了你好，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看你爸这次出公伤就是惦记你的事……”
“够了！够了！够了！”尹易洲猛兽般地从里屋冲出来，又转身歇斯底里的吼道，“都是因为我，我爸每次出公伤都是因为我，你洗碗把碗打碎也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惹你们生气，我让你们操心才导致你们的错误。你们出了事犯了错尽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到底算什么？！”
“你到底算什么？你说你到底算什么？！”尹易洲的父亲怒容满面，“越大越不懂事！你去看看何小军，和你从小玩到大的那孩子，人家春节就准备结婚了！你呢？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丢不丢人？你还有没有出息？！”
“是，我是没出息，我的出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你们扼杀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生你养你这么多年还亏待你了是不是？！”尹易洲父亲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要把你那个画画太当回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抓着它不放。你画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啊？我问你，你画栋房子就能住人？你画张支票就能兑现？你以为你是神笔马良啊！真是莫名其妙。”
尹易洲的胸脯剧烈起伏，我咬着半个苹果在一旁不知所措。
尹易洲母亲说：“我们当初不让你学画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现在这个社会，没有文凭怎么吃得开啊！”
尹易洲跳着脚大喊：“我现在有文凭了，那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你妈！”尹易洲的父亲厉声喝道。
“我真希望不是！”尹易洲的脸则向一边。
“反了你！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知道当年你妈为生你遭多大罪？受多大痛苦？你知道吗？！”
“痛苦是我造成的吗？”尹易洲指着他父亲，“是你！我不想来这个世界，是你们把我生拉硬拽来的。”
“反了！反了！反了！”尹易洲父亲气得浑身打颤，架空的腿不住的抖动。
“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吧！”尹易洲母亲夹在中间哀求道，又转向他的父亲，“儿子难得回家一趟，你说这些干吗？”
“他根本就没把这个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尹易洲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没把这个家放在眼里？！是啊！我就是没把这个家放在眼里，我压根儿就讨厌这个破家！”
尹易洲父亲定定地看着尹易洲，半晌才甩甩手说：“讨厌你就滚，讨厌你就滚！你最好不要回来！”
“我不回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尹易洲说完夺门而出，我匆匆地向他父母说了声再见也紧随其后，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半个苹果。
想必连尹易洲自己都没料到，他竟一语成谶，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显然，尹易洲同家里人的矛盾是日积月累，积少成多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尹易洲家的这本经尤其难念。外人看来，不过是代沟问题引发的冲突而已，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慢慢沟通。然而，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靠沟通解决的。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旧的纽结尚未解开，新的纽结便已出现。尹易洲和他父母就是这样。
“不是没有交流过思想。”尹易洲说，“只是观念不同容易激动，每次沟通都会演变为吵架。”
事情远不止吵架这么简单，他时常会觉得很无奈。曾经，他的父母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有什么事要跟大人说，不要放在心里，难道连自己的父母都信不过吗？而当他在高中毕业前夕鼓起勇气告诉父亲他想考美院的想法时，他的父亲没有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便一口拒绝了。母亲知道后，不但没有予以丝毫安慰，反倒责怪他不该对父亲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他父亲在一家国营机械厂当机械工，工作既辛苦又危险。母亲所担惊受怕的是尹易洲的话容易令他父亲焦虑，分心，万一在工作中出了事可怎么办？尹易洲真是无言以对了，不说也不是，说了更不是，究竟要怎样才好呢？
渐渐的，尹易洲变得寡言少语，有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他不希望自己真实的想法最终换来莫须有的罪名。
其实，尹易洲从小就是个懂事同时自尊心又很好强的孩子，很懂得关心大人，可是有些话他宁愿放在心里甚至烂在肚里也不愿当面表达，在他看来那些话只有酸溜溜的小姑娘才说得出口。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小学时的一个暑假，父母买了很多西瓜放在床底下，每天晚上切一个，全家围坐在一起享用。天气逐渐转凉，床底下仅剩的一个西瓜一直没吃。有一天上班之前，尹易洲的父亲命令尹易洲下午把西瓜和弟弟分吃了。
“不然变坏扔了可惜”。
尹易洲表面答应父亲的要求，可是心里不愿这样，他想等到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边看电视边吃，就像以前一样。这一想法使他看到了自己思想的成熟和内心的长大，他为此自豪了一整天。然而尹易洋才不会想到这些，他想方设法提前吃到西瓜。尹易洲百般劝说，不懂事的尹易洋不肯服从，却也无能为力，但怀恨在心。父母一下班，尹易洋就跑到父亲面前诬告，说尹易洲不让他吃西瓜。尹易洲没有分辩，以他的个性，他不愿当着父母的面表达他对他们关心，而且他天真地认为他的这一良苦用心对他的父母来讲是不言自明的。但尹易洲的父亲没有不言自明，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一通责骂像泼冷水似对着尹易洲兜头浇下。尹易洲负屈含冤，独自趴在床上哭了一夜。而另一间屋里，尹易洋正得意忘形地啃着西瓜，西瓜汁顺嘴顺手淌了一地。直到母亲走到尹易洲身边问究竟，尹易洲才极不情愿地把原因吐露出来。尹易洲的父亲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却没有因此道歉，反而找托辞责怪尹易洲把大人的话当耳边风。
尹易洲的父母没有通过这次事件认真地揣测尹易洲的性格，而是当作一件极为普通的事让它随时间淡去了。
在许多年后的一天，尹易洲的母亲过生日。此时的尹易洋已经开始和社会上的小混混狼狈为奸，平日里极少回家。而尹易洲的父亲恰巧正在外地出差。已然成为高中生的尹易洲打算为母亲做一顿丰盛的生日大餐，也借机施展一下自己的厨艺。母亲起初怕耽误他的功课，死活不同意。后来磨不过尹易洲的死缠烂打，又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也就答允了。
原本是好事，顺利地进行下去自然皆大欢喜。倘若果真如此，还有强调地必要吗？
当中发生了一些磨擦。尹易洲的母亲对尹易洲做菜的方式方法不敢苟同，时不时要插上一手，指点一二。尹易洲有些反感，既然是我主厨，就得按照我的方法。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最后尹易洲的母亲生气地离开厨房做其他事去了。尹易洲最初的好心情也被破坏殆尽。
经过一番油里来烟里去的苦苦鏖战。尹易洲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一端上餐桌。盛饭的时候他才发现饭焖地时间过长，有些糊。他不假思索地把上面洁白如雪的饭团盛进母亲的碗里，那些糊锅巴全拢给了自己。摆放好碗筷，母亲依然在另一间屋里做着自己的事。由于之前的口角，尹易洲没有主动请母亲出来吃饭，他的自尊心即便在自己母亲面前也不肯放低，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母亲那间屋的门没关，他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从厨房到客厅，又从客厅到厨房，这一切母亲都应该看在眼里，饭菜早已摆上桌，她不出来吃就是没忙完手头的事或者赌气不肯吃。
既然如此，尹易洲便心安理得地先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尹易洲的母亲不言不语地走进厨房，开灶点火，噼里啪啦一阵折腾。片刻，端着一碗面条走到客厅，将面前的饭菜推到一边。
“拿开！老娘不吃你的！”尹易洲母亲怒气怒色地骂道，“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跟老娘记仇了是不是？吃饭叫都不叫一声。把你这些都给我拿开。”
尹易洲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吃饭。
尹易洲母亲兀自气愤地说：“老娘生你白生你，养你也白养你了。跟老娘记仇？没良心的，你有种就记一辈子！”
几天后，尹易洲的父亲出差回来。母亲满腔委屈地向父亲告御状。尹易洲的父亲同样不由分说地将尹易洲以谈话为由责骂一顿。
尹易洲这次没有作任何解释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纵然是满腹的冤屈也无须多言，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自己心里亮堂堂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必要靠哭泣博得别人的同情吗？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不再需要用哭声替自己喊冤。
唯一让他难过的是，这么多年来父母没有对他进行哪怕一丝一毫的深入了解。十年前的“西瓜事件”已经真真切切地展现了他一贯好强的自尊心以及他内心的真实所想。他不是不关心他们，而是他的自尊心令他不愿服软。他是不愿服软的，这一点他们永远看不出来；他也是关心他们的，这一点他们也永远体会不到。这一次之所以三缄其口是因为该说的早在十年前就说过了，该体会的也早在十年前就应该体会出来了，他们依旧不明事理地任意指责只能怪他们自己当时没有悉心体会。
类似的误会还须多解释吗？
彼时彼刻，他只想尽早逃离这个家。
这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家人的大吵过后，尹易洲更加沉默寡言。我问他话，他总是说：
“这样活着真没劲。”
他的生活也渐渐颓废和邋遢。有时候不洗脸不洗脚直接钻被窝；早晨经常要等到我叫他才肯起床，我问他是不是很晚才睡，他矢口否认，可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分明能够看出失眠的迹象。
我想他的精神状态大概在此之前就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这次和家人的吵架无异于火上浇油。而他和尹易洋之间的战争毫无疑问对他的精神走向崩溃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次下班回去。我和尹易洲经过一家餐厅，看到尹易洋和他的小喽罗们正在猜拳喝酒，旁边坐的依然是那位干干瘦瘦的女孩儿。尹易洲跨进餐厅大门径直朝尹易洋的座位走去。尹易洋正在兴头上，余光发觉有人向他走来，仅仅瞟了一眼，一看是尹易洲后眼皮又耷拉下去。尹易洲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出来说话。尹易洋抬头斜了一眼尹易洲，装作不认识地继续喝酒。
尹易洲停顿一下，开腔道：“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尹易洋脖子一梗，说：“他妈，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尹易洲铁青脸又停顿一下，说：“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又回家管爸妈要钱了？”
“关你屁事，老子要的又不是你的钱。”
“我警告你，爸妈眼看都要退休了，你不要挥霍他们养老的钱。你可以去偷，去骗，甚至去抢，但不准你再伸手向他们要钱。你要是不听的话我让你好看！”
“他妈！”
尹易洋一拍桌子“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那帮小喽罗们也一个个吊尔郎当地站起来，全是一脸的匪气。周围的食客纷纷把头转向这边，忡忡地看着这一切。
尹易洋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别他妈的在老子面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些钱都他妈的是留给你的，你是大学生，将来结婚娶媳妇全仗这些钱。我算个什么东西？他们会管我的死活吗？老子不趁机讨一点来，还等着他们送给我不成？说到底，你也是为自己。”
“狗日的，我宰了你！”尹易洲勃然大怒地冲上去。
我见事态不妙，赶紧拉住尹易洲。
餐厅的领班小姐急忙跑上前来劝和，被尹易洋一把推开。
“滚蛋！妈的。”尹易洋骂道。
尹易洋撇撇嘴，对尹易洲说：“动这么大火气干吗？不就是拿了你几个
“****妈！”女孩儿转过头翻着白眼，嘴里嘟嚷一句。
尹易洲不屑地瞥她一眼，仍瞪着尹易洋。
尹易洋对女孩儿说：“先亲他一口。”
女孩儿二话不说，搂着尹易洲的脖子就要亲。尹易洲厌烦地将其推开，女孩儿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尹易洋不动声色地看看那女孩儿，又看看尹易洲。女孩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尹易洲，嘴里的口香糖“叭唧叭唧”嚼得飞快。忽然，女孩儿“噗”地将口香糖吐出来，口香糖直飞撞到尹易洲脸上。尹易洲抬起手顺势甩了女孩儿一记响亮的耳光。周围食客再一次把目光聚集到这边。我预感到要出事。
尹易洋冲着尹易洲大骂：“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尹易洋话音刚落，尹易洲一脚踢到他的小腹，尹易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狗日的，老子今天要清理门户。”
尹易洲边骂边抓起桌上的盘子扣向尹易洋。
尹易洋的小喽罗们见势纷纷对尹易洲群起而攻之。我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便加入进去。那帮小喽罗见我冲过来，又掉转矛头指向我。其中一个踩着桌子跳下来，对我拳脚相加，其余的也开始围攻我。我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啤酒瓶，瞅准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朝他头上用力地砸去。啤酒瓶并未像某些电影里展现地那样“砰”地一声爆裂。我只听到“咚”地一声闷响，小个儿双手捂头蹲在地上。整个场景就像正播放的电影被突然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住了。我愣在那里，颇为意外地看着手里仍完好无损的瓶子，其他人也怔忪地看着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被人从背后踢了一脚，我一个狗吃屎就扑在了地上，手中的啤酒瓶“嚯啷”粉碎。我立刻爬起来，转身一看，后面有两个人，我咬不准是哪个踢我，便挥舞着只剩下参差不齐玻璃碴的半截啤酒瓶朝一个瘦一点的家伙吼道：
“****妈！敢踢我。”
我凶神恶煞地冲过去。瘦子见状，撒腿就跑。也许一时紧张，没辨清方向，瘦子越跑越往里，越往里人越多，桌子椅子磕磕绊绊。食客们唯恐避之不急，纷纷起立闪到一边。瘦子不时抓起桌上的酒瓶扔向我，我左躲右闪一一化解。最后，瘦子被逼到餐厅角落，见无处逃遁，抄起一把椅子向我砸来，我一手将椅子擒住，用力一拽，把椅子从瘦子手中夺了下来。我瞬间权衡了一下手中两件武器的利弊，便随手将半个酒瓶扔掉。我抡起椅子就朝瘦子砸去，瘦子抱头蹲在地上呼天喊地求饶：
“不是我，不是我踢的。”
我心说，将错就错吧，算你倒霉，谁让我一眼就相中你了呢？再说，其他人我也未必打得过。
瘦子被我砸得摊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正欲收手，背后遭人狠狠一击，我顺墙根滑倒。继而又是一通乱踹。我挣扎着站起来，以肩膀为圆心，手臂为半径抡椅子画半圆，以阻挡对方靠近。踹我的两个家伙也退后一步做和我相同的动作。我见无法突围，只好回转身继续砸瘦子。背后两个家伙上来，一个不停地用椅子腿戳我的背，另一个用脚踢我。我把气全撒在瘦子身上。那两个家伙越发起劲地踢我戳我，我就越发起劲地砸瘦子。瘦子躺在地上“嗷嗷”乱叫。
我心说，这可怪不得我，他们不罢手我安能罢手？
不知不觉，背后的攻击停止了。待我反应过来时已被人反拧双手按在地上。我掉转脸一看，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从背后袭击我的两个家伙也被另外的警察压在桌子上。餐厅涌进一批警察，领班小姐向一个为首的警察指认闹事的人，其中也指到了我。
我们一干人等被塞进警车带到了派出所。
吴胖子故作惊讶地看着我们，说：“哟嗬，又是你们两个。你们这次来干吗？来给我们拜年啊？”
我说：“吴胖子，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
老陈端着茶杯走进来，说：“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想怎样？不卖盗版又改打架了。两个大学生不踏踏实实地贡献社会偏干些作奸犯科的事，这回竟惹上小流氓了。眼看春节就要来临，你们是打算在我们这儿过吗？”
我说：“尹易洋这种社会败类值得我们惹他吗？像他这样的人，就得从严处理——逮住就毙，放虎归山他早晚又要危害社会。”
“你当这法律是你定的？说毙就毙？”
“那也不能像你们这样抓了放，放了抓。他屡教不改，迟早要捅大漏子，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普通老百姓。难怪群众常反映你们执法不严。”
吴胖子冷笑一声，说：“我看上回就是对你们太宽大，这次才害得人家餐厅损失惨重。”
“你怎么好坏不分呢？吴胖子。”我申辩道，“我们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像尹易洋这种人，你们不管就得我们管，我们没别的好方法，只能以暴制暴。”
“好了好了。”老陈打断道，“言归正传，说说这次事情的经过吧。”
我详详细细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交待得清清楚楚，尹易洲沮丧地低着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我交待完毕后长出一口气往椅子上一靠，顿时感到整个背部一阵阵酸痛，这时我才发现手掌也有多处划伤，已变干发黑的血痂粘在伤口上。
“这么说是你们先动的手？”老陈问。
我说：“尹易洋这种人该打，就算我们不动手迟早会有别人收拾他。”
“你别叉开话题。”老陈一字一顿地说，“我问的是，是不是你们先动的手。”
“是。”尹易洲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