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老男人问:“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刚才还在猜测是不是什么顶难的脑筋急转弯,怎么是这种问题?这类问题也太犯规了吧?
但这种问题,秦妄加班时,还真的想过,想过不止一次。
“消磨”她说。
不知为何,没有缘由,好多奇怪的话被从内心剖了出来,她原本是不想说那些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我做着一份并不喜欢、但勉强糊口的工作,应付着一群煞笔领导,和偷懒耍滑的同事一起敷衍了事,等着下班的时间来混日子,加班时就怨天骂地咒甲方,发工资时就问候领导想公司为什么还没倒闭。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很多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人的这一生啊,很是苦长,也许有很多人苦了一辈子,到死也不知道这一生活了个什么。
我会跟这世界上所有平凡的大多数一样,看一本书,追一部剧,笑一个综艺,却是用这种法子,将那些大片的闲暇,消磨殆尽。
可是,做这些事,原本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很多东西经历完就忘,甚至你记不清楚上个星期的今天看的是哪本书,书里写了什么,追的哪个综艺,哪个明星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但是,不做这些,又能干什么呢?人做什么能有意义呢?什么才是意义,你想要什么样的意义?是对人本身的意义,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意义?
也许,人这一生,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说,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大多数,那么就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平凡的大多数一起,去过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她们怎么过的,我也如此,这般便不会显得另类。
也千万莫要再思考人生,这样渺茫的自己,困顿于现实而无力改变,只能随波追流的去消磨着一生,也太难受了,每当想起,都会觉得,生而无趣,死而生惧,最后,竟是生死两难。
她想,自己的日子混着混着,到了三十还一事无成,没勇气辞职,怕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就只能凑活的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咬着指甲划手机,所以人这一生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如果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若不是梦,这便是我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机了,命运从此迈向未知,虽然我依旧渺茫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可是能被一个强大的存在庇佑着去探索另外一种世界,这本身便已经脱离了我所厌倦的生活了。
而后,她听到了别人的答案,见识过了旁人,会让人疯狂嫉妒的人生。
“享乐,”名牌的人说:“家有有矿,不愁吃穿,有房有车,生活没压力,有几个正在追我的漂亮姑娘,无聊时翻着牌子看带她们哪个出去玩,日子不就是这样,开开心心就没了,我活着,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工作,”西装人说:“我的方案能帮助甲方达成所愿,帮公司日进斗金,我自己也收入不菲,一直工作下去,待到退休时,六十岁左右,一生已过了大半,那时我会有一笔不小的积蓄,或是取出来堆在家里数着玩儿吧。”
“那你活着,其实是为了赚钱,”另外一边的女人说:“我也是为了赚钱,两个孩子,开销极大,老公工资不足以支撑家用,我要照顾家里无法专职工作,只能闲暇时做着兼职,收入不高,存不了钱,也不知道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足够的钱,也许只有等孩子长大独立了,才能开始存到一笔很小的积蓄。”
秦妄的目光顺着说话的人群,转到了轮椅少年的身上,他依旧端正坐着,目光轻垂,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被顶上的光源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遮蔽住了所有的情绪,因为再没人看的到他的眼神。
他嘴唇很薄,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注定薄凉的人,所以从里面吐出来的字甚是冰冷,一直凉透到人的心里,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对吧?
“等待死亡,”少年清冷的说:“我所见,人活着,皆是为死。”
天了噜,秦妄那颗被凉了一瞬的老阿姨的姨母心瞬间疯狂心动起来,她也是追过星,应过援,微博上面崩过雪,追的小鲜肉排成排,骂的流量团成团,眼光应该是极高的那种了,可这一刻,她好似突然被那细弱的少年迷惑了心窍,不受控制的就开始疯狂脑补,他腿废了,应该曾经长住过医院,小小年纪,究竟有怎样悲惨的过去,悟出这样的人生意义来。
是啊,如果一个人活着,是为了死,这也太悲哀了。
可事实却是,所有人活着,都会死,既然早晚会死,那么说活而为死,也并无大错。
所有人都在等少年的后话,故而他缓慢的抬起眼,漆黑的瞳孔在白炽的光源下被打的清澈透亮,他说:“这世上,大部分人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借用第一个姐姐的话而言,便是消磨,籍由外物,看一个综艺来消磨一个小时,看一本书来消磨一个下午,用一个名为‘活’的谎言来消磨一生。”
他残忍的说:“享乐是一种盲目的活,用廉价的快乐来伪装人生的充实,你要带哪个女孩玩对你毫无意义,你的情绪本身也毫无意义,你消磨自己,不过是自我安慰人生终于又欢乐的少了一天,至乐而至愚昧,至蠢而至悲哀。”
说享乐的那个男人原本还是生气着的,却突然在少年的话语中当真抑郁起来,仿佛他的一生当真是愚昧的享乐着,而他生活的本质则为悲哀的消磨。
少年语气寡淡,还是说:“后面的说人生是为了工作,甲方用你的方案盈利,公司用你的能力赚钱,再从中分出一点儿算作你的工资,你乐滋滋的以为自己能力很强,胜过这世间的大多数人,是有价值的上等人般的存在,你以为你所做的是创造价值,产生利益,可你所做的,仅是在促资金的流转,钱的本质是纸,资金的本质是数字,你被蒙蔽在一堆的数字里,你以为这是价值,实则你对这世界而言依旧没有意义,你是在找一个更正当的理由来实现自我消磨。”
肉眼可见,西装人的眉头也困惑的皱起,消了气焰,秦妄觉得,这的少年不是冷漠,而是刻薄了,他即便自己有悲哀的过去,可也不能这么报复世界,对每个人施加以消极,击碎别人以为是活着的意义的东西。
可是某些观念上,她又觉得少年同自己很像,少年的许多话他也认同,但有些……
那个坐着的人在抨击别人的时候,用了很多带漏洞的措辞,以起到短暂迷惑人的作用,给他人棒喝,实际想起来,有些话根本毫无意义。
因为人族是在太渺茫了,对这个世界而言,一个人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以及钱这东西,可不仅是简单的纸张或数字,钱分明是万物,金子银子钻石都能换的好吧,钱只是等价交换的具体化。
所以,小孩虽然说的多,但你不能顺着他的逻辑想,否则就被他绕进去,被三言两语忽悠的想死了。
虽然我们这七个人里面只留一下,虽然我也能理解你想留下来,可是这么早就以言语来干掉对手,小伙子果然只是看上去沉稳而已,骨子里还是沉不住气,杀意暴露的太早了。
“下一个。”老男人说。
下一个是个衣着得体年轻人,他同少年不一样,青春洋溢,目光里是火热灼烧的光芒,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生机勃勃,他说:“人活着,是为了不辜负世界,我想在有限的生命力,做一些对世界有意义的事。”
老男人说:“我喜欢你的想法,可我比较认同的还是那个的。”
年轻人说:“我知道,这些想法其实很幼稚,人活着不过是世界极短暂的过客,我们这一生能做的太少也太有限了,或者说无论做什么,世界都不会在意,可是如果能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点善意,世界也会回报你温柔,假如你能做的只是种下一棵树,盛夏就能得到一片阴凉。”
还有最后一个人,大家都看向她。
她抿着嘴唇,苍白的笑了下,说:“努力生存。”
她声音柔柔的,看起来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说:“活着就是活着,为什么而活呢?对于每个人而言都不同,我活着就是为了能更长久的活下去,哪怕不幸,也要活。”
老男人点点头:“都没撒谎,这一层筛选,便算都过了,至此,大家对身边的人,也都有了基础的了解,下一层筛选,我会模拟口子里面的试炼,制造出一个可供锻炼精神力的大环境,你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活下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道筛选了,秦妄想,老男人似乎对‘三’这个数字情有独钟,倒数会数三二一,留十人的关卡也是三二一,所以从十人里面留一个的关卡应该也是在数三二一。
“姓氏”是他数的“三”。
“为什么活”是他数的“二”。
“模拟幻隙”是他现在正在倒数的“一”。
老男人说:“现在,我要选一个人当‘钥匙’,有自愿的吗?”
因为不知道所谓的“钥匙”要干什么,众人皆默。
“其实,我对你的场景特别感兴趣,我希望是你,”老男人看向轮椅少年,而后缓慢抬起手,说:“但是,既然没有人自愿出来,公平起见,我就挑一个精神力最弱的当‘钥匙’,这个幻隙会是‘钥匙’的主场,她可能会有点占便宜。”
老男人手中凝聚出一股烟雾来,烟雾在他掌心转动,打着圈子,最后飞了出去,落在最后一个说话很温柔的小姑娘身上,她是那个‘为了活着而活’的人。
原来,第二关是为了第三关做铺垫,现在,秦妄大体知道每个人是谁,哪几个是怎样的背景了,大概性格是什么,人生态度是消极还是乐观,都有了些清晰的概念。
这样一来,比完全谁都不认识谁,各人玩各人的瞎凑合要好。
秦妄发觉,老男人的身形在慢慢变淡,周围的场景由虚无的苍白幻化出村落土黄的灰败。
要开始了,她想,然后有点苦恼的咬着嘴角,苍天哟,她不过是想认个师傅,改变一下命运而已,究竟要经历多少关卡啊?人家小说里的主角都是高人抢着收,轮到她就要和这么多人抢,还不一定能抢的到。
她正想着,发觉额头被老男人的手指点了一下,老男人说:“你本非诚挚的想去异核,也并没有强烈的想留下来的欲望,杂念太多,而精神力稍强,若是因此而能留下来同他们一起过这一道关卡,便是不公平了……回去吧。”
而后,秦妄察觉周边的重力场不对,一股巨力在拽着她狠狠的往下扯,她开始下坠,额头被点的那一处开始发疼,仿似要将人戳裂,她拼命聚起精神力来凝固自身,而周边的场景已经变换,却是她已经掉出那方空间,眼见皆是沉沉的黑暗。
……
什么鬼?这是什么神展开,她好不容易留到最后一关,马上就能见分晓了,甚至可以说她半只脚都踏进异核世界了,现在突然告诉她,她是作弊来的,连经历最后一关的参赛资格都不给,这也太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