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穿着青竹长衫,不热的天儿还摇着把折扇。他的五官不错,但眼睛里的恶意生生地破坏了那股子俊朗。
秋海棠和沈棠凑近了,就听见他语气轻佻地说:“婉娘,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知道你对我有感情,我心里也有你。这不是都怪我爹吗?硬生生地拆散我们有情人!”
那个小姐没有说话,挡在她身前的丫鬟止不住嫌恶地开口:“你真是好生不要脸,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们老爷看在李老爷的面子上,给足你们面子,你现在还好意思来缠着我家小姐,真不知羞!”
“你是什么身份?敢和我这样说话?”李公子撇了小丫鬟一眼,满脸不屑,“你家小姐和我那是情投意合,相许了生死,我爹不知怎么的非要退婚,我不得违抗爹娘,又心里焦急着婉娘,这才特意地来找她。”
他又转向小姐,开始情意绵绵地诉衷肠:“婉娘,我们之间虽然得不到祝福,但是我心里一直为你留着位子。我知道你也是念着我的,不然也不会托人送来信物,这上面的山盟海誓我一刻也不敢忘怀。”
接着李公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帕,粉色的绢帕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并一首小诗,小诗含蓄内敛,却显然是爱怜情深。
手绢的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婉”字,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唏嘘了起来,感慨着这对苦命鸳鸯。
林婉本欲开口赶走李公子那个泼皮无赖,但看他拿出了手绢,只能眼含郁色地闭了嘴。
那个手帕当然不是什么信物,但是确确实实是林婉的私物,她和李公子自小定亲,她开始也对这个有几分皮相的男人有过几分情谊,送过女儿家的绣品。后来自从了解这男人的真实面貌,哪里还会和他亲近。这条帕子都有四五年的光景了,也得亏他还能找得出来。
小丫鬟也被气得眼睛发红,一副要哭来的样子,偏偏她无法反驳。那条帕子还是她交给的李公子,就算事实不是李公子说的那样,她又能解释什么呢?
这周围看热闹的人可不会管这帕子是什么时候给的,只要是给了,那就是女儿家和那个男人有牵扯了。
小丫鬟心里愤愤,明明是这李公子寻花问柳,惹了不该惹的人,李老爷迫不得已受了自家老爷的退亲,这会子怎么像是自家小姐的错了。偏偏她们说不得那个贵人的事情,只能含糊了事。现在这人怎么还不安分,还想着毁了自家小姐的名声。
沈棠在一旁看得神奇,这李公子原来就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沈兰是如何被蒙了心窍,春心萌动得很。
她本想拉着她娘离开,这热闹看到这里也算是完了。她倒是想为那个小姐说话,但是现下她身份低微,还是少惹事为妙。
沈棠扯了扯秋海棠的袖子,把她的视线转移过来,表示她们该走了,还有正事呢。
不料秋海棠一副为难的样子,脸上还有些心疼的模样。
欸?这是怎么了?沈棠疑惑,这样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这是我旧主家的姐儿,那是我府里关系很好的小姐妹的女儿,都是小时候看着长大的。”
言尽于此,沈棠秒懂,这情分就很深了啊。
秋海棠应该很想给那两个姑娘解围,可那三个人都是认识秋海棠的,尤其是李公子,他随口哗哗两句,说秋海棠以前就不怀好意,这不完全没帮助吗!
眼珠子转了转,沈棠灵光一闪。
凭借着瘦弱矮小的身子,她直接从从人群中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了李公子,一脸惊喜地喊他:“李家姐夫,你怎么在这里啊,怎么没跟我兰姐姐在一起啊?”
字字清晰地喊完,沈棠还特意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表现出一副无辜纯良的样子。
围观的人又陷入了兴奋,本以为只是对苦命鸳鸯,女方好像还犯了些错,被退婚后苦苦痴念男方。没成想,这还有新发展?
“你是谁?快放开我!”李公子嫌恶地把沈棠往外推,这丫头片子,穿得这么破烂,身上还沾满了泥土,这要是蹭在他身上,这套新做的长衫可不就废了!
沈棠死死地拽紧李公子的衣服,张口瞎编:“李家姐夫,我是糖糖啊,兰姐姐跟你亲嘴的时候,还是我在一旁给你们望风呢!”
“李家姐夫,你这大腿好了没啊,听兰姐姐说,你不肯看大夫啊,这要多吃大鞭子补补,那大鞭子可贵了,兰姐姐可心疼啦。”
“欸,这是医馆啊,李家姐夫,你终于要来看大夫了啊,……”
沈棠一通瞎逼逼,她开始就没想说这李公子和林婉的事,管他事实怎样,这些围观群众只要有了更劲爆的东西,他们就会把前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就像现在,一听到那童言童语的大鞭子,大腿,在场的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闷笑了。
心里只浮动着一个念头,哦,原来这李公子是身患隐疾啊,怪不得人家女方要退婚,这要是真嫁进去,也是守活寡啊。
而且看女方还情深义重的样子,这是家里长辈给退的婚啊。这倒也是,据说这林家只有林家小姐一个孩子,虽说嫁人,可还是要接外孙回来接手家业的啊!
李公子直直地盯着沈棠,目光像刀子一样刮人。沈棠不为所动,只是悄悄地放下扯着李公子袖子的手。
刚才偏向于李公子的良好局面瞬间就被破坏,他一下子成了被嘲笑的对象。男人女人的窃窃私语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个不举的啊!”
“是啊,真看不出来,不举啊!”
“不举都不能算是个男人了啊!”
“……”
听着周围人的嗤笑,李公子一下子就炸了,这事戳中了他的痛点。他本来就是浪荡的性子,前些日子看到个美人,上前调戏了几句,结果那女子的护卫,一脚踹了他的命根子。虽然及时救治,但大夫说了,不碍传宗接代,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展现雄风。
他为这事,求了他爹,找了县太爷,结果那该死的贱女人,竟然是京城来的贵客,他招惹不起,不止吃了暗亏,还逼得他们全家暂时只能躲到小渔村避避风头。
李公子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头脑一发热,脱口而出一句话:“这事儿是谁说的,那个庸医,治不好本公子,还敢乱说话——”
“公子!”人群里冲出一个小厮,大声地喝止李公子。
李公子这会儿被声音一吼,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他面色涨红,埋下头颅,都不敢再看周围人的脸色。
周围人可不管李公子是个什么心情,他们嘲笑的声音更大了。
“公子,我们走吧。”小厮顶着李公子吃人的眼神,哆哆嗦嗦的提议。他心里愤愤不平,就是离开一会儿的功夫,这人就做成这样,还好意思生气。
李公子早就想走了,但是还不肯低头,他冷哼一声:“哼!你们这些人,知道我是谁吗?我记住你们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吧。”
狠话放完,李公子用扇子使劲敲了两下小厮,压低声音:“赶紧走。”
小厮忙忙点头,心里记恨。两个人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周围的人本来只是想看个热闹,结果这李公子竟然还放狠话,这下子倒激起了民愤,那一个个的都准备好好地宣扬一下李公子的“光辉”形象。
热闹没有,人流也就散了。秋海棠迅速走到了沈棠身边,拉着人起身离开。她并不想和林婉相见,林婉对她太好,看见她指不定要问问近况,再给些银钱。但秋海棠不想再欠着林婉,不然一辈子就还不清了。
“秋姨,”显然,林婉已经看到了人,也不打算放人走。
秋海棠无奈,只能停下,她的袖子已经被小丫鬟牵住了。
“婉姐儿,小莹。”
林婉几步和秋海棠走到一起,声音里带着笑意:“秋姨,怎么看到我就走了。”
“对啊,秋姨,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了!”小丫鬟小莹也欢欣的摇了摇秋海棠的手腕,然后惊奇地看着沈棠,说:“秋姨,这是小妹妹吗?”
“是啊,只是我的女儿,今年十三了,比你小两岁。”秋海棠把沈棠介绍给了她们。“糖糖以前脑瓜子有些不灵光,我也就没有领来给你们看。”
“娘~”沈棠无奈地喊了一声,现在她都好了,就不能不提以前的事儿啊,而且以前还不是她。
林婉仔细地扫了一遍沈棠,着重看着她清亮的双眼,带了些调侃地夸赞:“我看棠棠妹妹很机智呢,那李公子被你说得都落荒而逃了啊!”
“是啊是啊,刚刚真是大快人心,那李恒自己做了那档子坏事,结果还想坏小姐的名声,真是活该。”小莹插嘴,眉飞色舞地说着,眼睛里满满的幸灾乐祸。
沈棠咧了咧嘴,又是无奈:“我都是胡言乱语的,那里管那么多,反正那李公子不是啥好人,就随便编了些。”
“不过,”沈棠眯眼,嘴角露出了小狐狸的笑容,“看李公子说的话,我说的也不是啥假话吗,至少他有隐疾这事情是真真的。”
“糖糖,你哪里知道的那些事儿,还说得那么清楚?”秋海棠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额……”沈棠一时失语。
这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她在现代已经见识过了形形色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