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向女孩伸出了右手，满面笑容。
女孩随即愉快地将左手与他的右手十指相连，和他一起向大家谢幕。台下一阵欢呼和羡慕的尖叫声，女孩不禁羞红了双颊。
她不知多少次回想起这个场景。这是刚升入高中的一次校园文艺节上，他俩幸福到令人窒息的对唱让所有听众都为之倾倒。
两人本就是要好的青梅竹马，那次轰动以后，就被全年级的人认作是一对鸳鸯蝴蝶了。
他俩家境相仿，男孩成绩优异，女孩却黯淡无光。不少人也在反对他们在一起，因为男孩的成绩因缠绵而直线下滑，大不如前。班主任却斥责她耽误他，要她离他远些。
“我会为我们未来的生活努力的。”男孩坚定地许下诺言，把女孩的手握得更紧了，女孩能感到他手心的温度。
两家父母不好说什么，但男孩的父母开始反复感慨当年的高考失利与现在的生活之苦，旁敲侧击地让男孩感到汗颜，他感到再也不能碌碌无为地这样度日了。
“我们不能仅限于眼前的幸福。”男孩鼓起勇气说，“好好学习才是决胜未来的关键。”他并没有说要互相疏远，但女孩第一次对他心生失望，不过无法去怨他，更不能忘他。
女孩试着努力，虽然进步缓慢，但仍然令她感到欣喜，因为，她在向他的水平靠近。
高二的一天傍晚，女孩照常为他捎饭回教室。他一如既往地在学习，只是见到她，忙把一本书藏了起来——那是最好的参考资料。女孩看到了，那书红色的名字直刺眼。她放下晚饭，默不作声的看他一直吃完，只是没有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我们之间有隔阂了么？女孩想。她现在也能够像他一样狠下心来学习了，因为一种莫名的伤心。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男孩陆续拿下奥赛、征文、英语等各种大奖项，一鸣惊人。大家又一次为他欢呼、因他绝倒，不过这次，只是为他一人。
每次他沉浸于收获时，看到的她，仍在桌边独自远望，偶尔回头朝他浅浅一笑，目光黯淡，这让他熄灭了那种骄傲与张扬。
高中，就在他的辉煌与她的平凡中结束。
实际上，两年来，每一个没有他的孤独的夜晚，女孩都会回想起很多往事，而醒来只有满天的风花雪月和浮现眼前的尘封的诺言。今夜虽是高考前夜，她却又难以入睡。
“我的竹马，你记得么？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每次我受伤，都是你帮我。有一次我脚扭了，你居然硬撑着把我背回了家里。”
“你记得么？刚上初中我们还很亲密，几乎每晚你都得先来我家哄我入睡。据爸妈说，一次我病了，你在我床边整整守了一夜。”
“你记得么？我们说好一起学才艺，要笛箫和鸣的，结果从去年你就不去练了。可为什么上次你又一个人拿回来了才艺加分呢？”
这一夜，他仍不知道少女的万千心绪。
高考的结果，女孩考上了一本；男孩有点失手，进了一所稍次于目标的院校，但也还是远比女孩的大学好得多，理应如此。
他俩在暑假也已不愿多聊，女孩虽然对他日思夜想，可当真面对面时，已拘谨如平常校友。男孩还总是常在看书、写作，女孩只会静静地陪着他坐在一旁。
终于要离别了。他们在火车站，一起等去往两个相隔千里城市的班车。送别男孩时，她终于忍不住一下抱住了他。男孩愣住了，也扔下行李，将她搂在怀里，久不能分。
多少年以前，你就是这样靠在我肩上，和我坐在草地上对着流星许愿的啊。可我这两年，已经对不起你太多了，最后一声对不起，我该走了。男孩拍拍她的头，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不再回头，他怕看见、也怕被看见那肆虐的泪水。
后来男孩听说女孩在大学里各方面都异常出色，绘画、舞蹈样样能行，只是不屑于和其他男生搭档唱歌。每晚，她几乎都会站在艺术馆的天台上，吹着如怨如慕的洞箫，人们路过时，无不怅然泪下。那曲子，名叫《落花情》。
情况恰恰相反，男孩的大学里人才济济，原本优秀的他也沦为平庸。原来他获过的奖别人也有的是，他只能日复一日地苦读。但他的心事，也从未说给别人听。
当年高考的作文题目只有一个字“痴”，尖子生们大多会写为书、为社会而痴。但当他看到时，顿时百感交集，脑海中尽是她痴情的种种过去。曾经多么文采横溢的他此刻却再也无法平静了，最终强制自己回归老套思路，草草了之。不用说，这作文，至少比他最好的水平要差了十分，造成了他高考的失利。
男孩得知，今夜女孩独自一人去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参赛歌曲竟还是那首他们一起对唱的歌曲。
“仰望苍天明月，谁知佳人，等了几个秋？花开花落只恨，年少轻狂，与天竞自由。多少泪痕滑落，轻抚寂寞，功名欲追求??????”这本是他的词，也正是他心里要唱的一番陈词。
他取出笛子，带泪吹完一曲《落花情》。
有谁会听呢？会懂呢？我连高考都做不好，那高考之外，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与此同时，她的歌也唱完了，只有欢呼，却没有人再向她伸出右手。她失声而泣，因她的手，再无十指交错的温存。
冬是冷酷的，在一切浮华的光环落定时，带给她的，只有阵阵的寒意和寂灭。她再次站在艺术馆顶，向一个远方久久伸出左手，掠过指间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吹得她眼角酸楚。
你真的不记得，高考之外，你给我的幸福么？
泪光中，依稀看见他温柔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