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张玄海就起来。若是在工程团，这会子她应该已经晨跑结束了。考核结束后，张玄海本来是想休息几天的，可一休息起来就没个头，现在她是一步也不想跑。但是早起已经习惯了，张玄海又不愿在屋子里闷着，所以每天早上张玄海都会上山围着驻地走一圈。
“你别哭了，快抓紧我的手，我把你拉上来。”刚转过一个山头，就听见山鏊子里传来一个男孩清脆的说话声。张玄海好奇的靠了过去。
“不行，我没劲了。”另一个声音说道，带着哭腔，是个女孩。
“都怪你，非要走这条路，这可咋办啊，这雪坑子这么深，我咋上去啊！”
“咋怪我，是你自己走路不看道。我还走在前面呢，咋没掉进去。”
“咋是我不看道，你跟猴子似的上窜下跳，我哪里跟得上。这下好了，第一节课肯定赶不上了。”
“那学上不上没啥意思。路都断了，咱村的都不去上学了，就你巴巴的往那儿跑。”
“我力气缓过来点了，你别站着，再拉我一次试试！”
“不试了，我个子不够，力气也不够。”男孩放弃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叫人吧。”说着转身就往回跑，正撞上走过来的张玄海。
“怎么了？”张玄海问道。眼前是个也就八九岁年纪大的男孩，穿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
“我姐掉雪坑子里了。”男孩指着一个方向，对一身军装的张玄海说道。这山里常年有驻军，对穿着军装的人他们不陌生。
张玄海顺着男孩指的方向走过去。一个女孩站在坑底，抬头看到站在坑边的张玄海，赶忙拿袖口擦了擦脸，然后支着牙，把嘴使劲往耳根后边咧，嘴里还哼哼着。张玄海以为女孩在冲自己做鬼脸，但又觉得不像，这鬼脸也不可爱也不萌，配置女孩脸上的泪印子倒是有点吓人。
“应该是想在冲自己笑吧。”张玄海心道，毕竟是要找自己帮忙嘛，微笑一下可以表达善意，这是求人帮忙最基本的态度。只不过女孩受了惊，又刚哭过，所以这表情才会那么夸张。
张玄海围着大坑走了一圈，这应该是个老树的坑，树干早已不知去向，树根也被人挖走了，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这坑有点深，我够不着我姐的手，要么我自己就能把她拉上来。”见张玄海用校靴使劲踏了踏坑边湿滑的雪地，男孩解释道。
“听你这么说你还是很有力气的。”张玄海歪着头看向他。
“当然！”男孩抬手使劲蹭了一下鼻子。他手上沾着泥，这么一蹭鼻子下边立刻挂上一条黑乎乎的泥道子。
“那行，你拉住我的手，借我个力，让我把你姐拉上来。”张玄海摘下皮手套，塞进大衣口袋里。这雪坑子周围光秃秃的，没什么牢固的枯草根子能让自己抓的，而且坑边的雪有点儿滑，不太好控制平衡。万一自己没把女孩拉上来，反倒被她把自己拽进坑里，那可就麻烦了。
听到张玄海的吩咐，男孩点头，上前拉住她的手。张玄海在坑边蹲下，把手伸向坑里，抓住女孩的手。
“你俩是哪个村的，大早上的跑山上来，也没个大人跟着，多危险！”女孩的体重比想象的要轻，张玄海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拉了上来。
“上学还用大人跟着！”男孩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从来没有抓过那么漂亮的一只手，白嫩细长，暖暖的，又软又滑，还有淡淡的香味。
“去上学怎么不走大路，我看你俩是逃学吧！”张玄海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仔细的把手上的泥擦掉。
“我倒是想逃学，可有她跟着逃的了吗？”男孩嘟囔着撇了一眼身旁的姐姐。然后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把一溜子要从鼻子里留出来的黄青色液体抽了回去。
“我们住在李家村，我们真的是去上学。”女孩打掉身上的雪沫子，超张玄海鞠了一躬，“谢谢您！”
“上学要迟到了吧，我送你们去吧。”其实之前姐弟俩之前的对话，张玄海早就听到了。
“不用不用，绕过前面的山梁，下面就是学校了。”男孩拒绝道，他浪费了一早上的时间，才把姐姐绕到这里，就是为了不上学去。
“你俩还想走山路啊？”
“不走山路，那走啥？”
张玄海想了想，男孩说的学校应该是镇上的小学，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想到这儿，张玄海掏出手机。
“唉，你派个车接我一下。”
“啥事啊！”电话那头的张山海问道。
“不用你管，你让车在营东边的路口等我就行，快点啊！”说完，张玄海就把电话挂了。
山下路口停着一辆绿色的军车，张玄海认识是自己那台通讯指挥车。“你怎么来了？”看见司机是张山海，张玄海有点吃惊。她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你张口就要出车，那么着急我到哪儿给你抓司机去。”张山海说的是事实，驻地一堆事，每个人都有自己一摊活，除了张玄海好像没啥闲人了。
“上车！”张玄海不理会张山海挤兑自己的话，一招手，带着俩孩子上了车。
“去哪儿？”张山海问道。
“叔叔，我们去双马镇中心小学！”女孩回答道。
绕着山左拐右拐，一会的功夫，车就停在双马镇中心小学门口。
“谢谢叔叔，谢谢小姐姐！”下了车女孩拉着弟弟回身向张山海他们鞠了个躬。
“等下，你刚才说什么？”张山海不高兴的叫住要走的姐弟俩。
“我说，谢谢您啊！”
“不是，你叫我什么？”
“叔叔啊！”
“叫她什么？”张山海指着张玄海问道。
“小姐姐啊！”
“不是，我哪里像叔叔，她怎么就是小姐姐了？”张山海不忿的问道。
“行了，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张玄海“哈哈”笑着，挥手示意姐弟俩上学去，又催促张山海赶快开车。
“停车，停车！”车开了五六分钟，张玄海忽然想起个事儿，拍了拍驾驶台。
“你干嘛？”张山海不理解张玄海这又是要闹哪出儿。
张玄海没理他，不等车停稳，就急呼呼的跳了下去，这可把张山海吓了一跳。
“你下车！”
“你要干嘛？”
张玄海不在啰嗦，打开驾驶室的门，半拉半拽的把张山海弄下了车。
“李家村你认识不？”关上驾驶室的门，张玄海对站在外面的张山海问道。
“你说的是李家洼子吧！”张山海想了一下，说道。
“你认识路不，上车，带我去看看！”
“不去，队里还有很多事情呢。”刚刚被那两熊孩子气到了，张山海臭着脸说道。
“那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开车去！”
“你行，你厉害！”张山海指着张玄海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玄海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要么自己带着她去李家洼子，要么她就把自己扔在双马镇。这里离驻地有三十多里呢，让自己走回去，这女人的心也太狠了。
车行驶了五六分钟后，就拐上了土道。
“这是路吗，怎么破的那么厉害，路政干嘛去了，也不管管。”张玄海牢骚道。
“这是村级路，都是村里自己修的，路政管不着！”张山海坐在车里跟着一起左右摇摆。
“那村里不管啊，村干部都是摆设？”
“这不是管不管的事儿，修路是要花钱的。”
“修路是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好事，花点钱怎么了。”
“问题是村政府也没多少钱。”
“那就大伙凑凑呗，受益的都是自己村里的人。”
“大小姐啊，你知道修条路要花多少钱吗？”
看张玄海那一张茫然的脸，张山海掰着手指给她算道：“就我们走的这条路，全修下来，至少要四百万，如果按一村两百户人家计，你算算摊到一户是多少钱？”
“一户两万，也不多啊！”
“对你是不多。”张山海“哼”了一声，“这里四面都是山，村里的年轻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两万元能抵他们一年的收入了。”
“那镇政府什么的不给补贴点吗？”
“我说已经是政府补贴后的预算了。”
二人说话间，车在一座水泥桥前停了下来。
张山海跳下车，走到桥边看了看说道：“桥断了，过不去了！”
这桥不长十多米的样子，桥下是道深沟，应该是雨季排山水用的。
“就这一条路吗，能不能绕进去？”张玄海问道。
“叫洼子的，四面都是山，也就一条出村的路，绕是绕不进去了。”
“难怪那两个孩子会走山路。”
“算了，我们回去吧！”
“这事儿，我们不能管管吗？”张玄海坐上车，问张山海。
“大姐，我只是个小小的连长，管不了那么多？”
“不总有什么帮老百姓修路建桥的通报嘛。”张玄海仍不放弃，“指挥部里有那么多水泥板子和钢筋，修座桥又用不了多少。”
“那是军用物资，谁敢挪用！”张山海说道：“再说，帮地方修路建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先论证，然后还要沟通当地是政府，规划部门，交通部门，电力部门，环保部门，还有人武部。然后才能说可不可以修。”
听张山海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部门，张玄海不再说话了。也许张山海说的对，他们只是小小的连级干部，有些事情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