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芃,你的声音不对劲,是不是案子有什么问题?」
「很棘手,是咱们隶属的范围,不过解决了。」
「受伤了吗?」
「没…」
「我会联系那边派人过去,你直接回来吧。」
「嗯…师兄,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毫无头绪,现场的摄像头全被打碎了,残存位置的影像也没有捕捉到凶手的样子。有诸多疑点,残留着邪煞的气息,但杀人的手法却属于人类。死于射击爆炸这些自不必说,现场指挥官的头却是被冷兵器切下的,看伤口是一把长刀。总之是…唉……一言难尽。」
「不打算对三清会展开清剿吗?」
「这件事早晚都要做,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还不能确定,贸然行动怕是会让悲剧重演,即便成功,代价也是我们目前无法接受的。」
「嗯…对了师兄……肉体,会烟消云散吗?」
「肉体?你指尸解…然后降解…是这意思吗?」
「不…不是。没什么,回去再说吧。」
「嗯,路上注意安全。」
两小时前。
离开严绯的家,邹挚一请张智芃吃了顿午饭,张智芃难得喝了不少酒。邹挚一对之前的事震惊之余却是感慨万千,喝了酒话也密,张智芃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想着自己的事。这些年没少下到专案组和普通警务人员共同办案,他们刷新三观之后大抵都是面前这人的样子,心有余悸中带着兴奋,会问许多关于妖魔鬼怪的问题,就算你不认真回答他们,他们也会自问自答,兀自滔滔不绝的说。
张智芃早就习以为常。
但这次他能理解邹挚一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是如此,本以为出师这几年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却不想此番竟然如此狼狈。
看看面前这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夸夸其谈的样子,想着若不是严绯没有动杀心,若不是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莫说护这个人周全,自己恐怕要先一步把命交代在这里。
严绯的身上,全都是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她的情况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想着自己曾经在师父面前夸下的海口,心中懊悔不已。
张智芃把绣有师门纹饰的小包从腰间解下来,拉开拉链,大拇指随意拨动着里面的什物。
邹挚一见他若有所思,好奇道:「里面装的什么?」
「嗯?哦…一些对付低阶邪煞的法器符篆什么的。」
「给我看看。」
邹挚一接过小包惊叹道:「真是…就跟电影道具似的…这些东西很难搞吧?」
「有网店的,知道门路就能买得到。」
「真是感慨科技发达的今天。」
邹挚一自然是要先回局里,张智芃告别了他,直接打车去招待所收拾东西。市局派来的另外三人并不归他管,他所隶属的部门极为特殊,没有名目,没有固定办公地点,遇到相关事件直接由上面越级指派,有点带警衔的顾问的意思。
车窗外的树木飞速的向后退去,张智芃拨通了杜胥的电话。有许多问题想问师兄,又或者只是执拗的想听到对方的声音。闻听那边的案件复杂棘手的程度后,到嘴边的话又不知如何出口了。挂了电话,心想还是见面再说吧。
就像邹挚一说的想回家钻被窝,张智芃想的又何尝不是?他想干脆回青海,回师父身边回炉深造,想着这次回去就跟师兄辞行了,师兄大概又会因为担心他而絮絮叨叨吧。
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张智芃将门推开。
杜胥不在。
踏入这个房间只一步,心情就一下子沉下来,大约是受到氛围的影响。空气中附着着淡淡的熏香,从熏香中窜出皮革的味道,来源是眼前正对而设的两张超大皮革沙发。沙发宽且大,紧贴靠背而坐的话,大概稍微矮小些的人脚后跟就无法接触地面了。中间摆放着同样是深褐色的与沙发榻等高的木质茶几,同样宽大。桌面最外侧的一圈雕刻着花纹,花纹颜色很深,就像是被烟熏过般,茶几的四脚是雕刻成由四个裸体女子跪在地上仰头虔诚地托举着桌板的样子。
古色古香。
犹如踏上一整块的松软蛋糕,就是地毯给人的感觉,多半个脚都陷了进去。房间右侧是壮观的书柜,摆着厚重的书和资料,左侧则是展示柜,展示柜的上面靠近天花板的墙面悬挂着一排透着时代沧桑感的人物肖像,共九幅。柜中陈列着奖杯和奖牌,一把横架在木架上的武士刀位于最中间的位置。
无赦。
刀长二尺有六,刀身略曲,刀鞘通黑,鞘稍由纯金包嵌,嵌金正反为两张鬼面,一怒一悲。柄卷由金黑两种颜色的丝线缠成,目贯与刀鞘是一样的材质,柄缘同样包有黄金。奇的是,普通刀柄一般为刀身全长的三分之一,太刀刀柄比之刀刃则更短。而此刀刀柄却超过一尺,堪堪就和刀刃一样长了。换言之,无赦的刀刃其实很短。
张智芃靠近,缓缓把手伸了过去。
就在此时,门开了。
「智芃。」
张智芃迅速缩回了手,叹口气,转身道:「师兄,我准备回青海去了。」
杜胥吓了一跳:「回青海?智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很差。」
张智芃淡淡道:「这次回去,一是为了养伤,二是打算回炉深造了。」
「养伤?快过来坐,哪里受伤了?我看看!」杜胥边说边把师弟拖到沙发上坐定,急切地把人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看到师兄意料之中的举动,张智芃无奈笑笑:「外表看不到的,内伤。」
杜胥看着师弟的眼睛,沉声道:「智芃,你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了?怎么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张智芃心中感叹,与其说是受到打击,不如说是受到刺激,直接的精神刺激。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脑海中或者说我们心中存在着一个空间,真实存在的空间。我们的灵魂就住在里面。」
「是幻觉吗?」
「幻觉无法读取记忆,是吗?」
「从没听说可以读取记忆,但可以通过催眠的手段诱使对方说出来。智芃,说重点,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不,那不一样。」张智芃轻轻摇头「她只要一发问,那些记忆就会自动从我脑海中跳出来,形成影像,就像是…历史重演。」
「他?」
「嗯,半人半鬼,不是附身也不是夺舍,好像是…共存?有这种可能吗?」
杜胥神色凝重:「听起来,很像是“寄宿”。」
「寄宿??」
「智芃,你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杜胥吸一口气:「这些东西应该早就不存在了,或者说,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这世上了。」注视着张智芃因惊讶而睁大的双眼,杜胥缓缓道:「能做到“寄宿”的,只有神魔。」
……
一扫平日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杜胥满脸戾色往靠背用力一倚:「现在说说吧,你到底受到了什么伤害?」
洋馆的大厅是双层设计,大门正对面,宽敞的大厅尽头,是一条宽而向上的楼梯,楼梯到了中段是个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一尊古老的座钟,平台两端有两条相对窄一些的楼梯向两旁延伸,通向二楼。
二人在大门处作别。
杜胥注视着张智芃的背影,目送他离去。
他这个师弟,从小跟自己最是要好。办案不拘泥形式,喜欢另辟蹊径,有才华,敢作为。脸上从来都是摆出一副轻轻松松游刃有余的样子,如今却……
直到张智芃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杜胥才幽幽叹口气,转过身来。
【当心。】
杜胥身上一直都是淡淡的蓝色,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变为了耀眼的红色。
严绯眉头霍然一跳。
「出来吧!」
杜胥冷冽的声线释放出极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不必躲躲藏藏的,我知道你在。」
严绯从二楼楼梯的护栏上面跃了下来,惊异道:「你一直知道我在?」
正对面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身影,随即慢慢清晰起来。是个少女模样的人,穿着有些发旧的灰白色运动套衫,眼睛的位置缠着一圈圈黑布,衬得她脸色尤其苍白。那少女嘴角上挑发出轻笑:「知道我在,却要坚持扮演完体贴的好师兄。真令人好生感动。」
杜胥对她轻佻的言语无动于衷,冷言道:「邪物,到这里来讨死吗?」
少女也不恼,嘴角微敛,语气仍带着三分笑意:「杜警官,我从刚才就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的样子和张警官印象里的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