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邪物,有正常的生活,亲人,朋友,甚至还能谈个恋爱什么的。这么多年处在人群中隐藏着自己,丝毫没有作乱的迹象,哪知突然间就凶性大发。只叹邪物终归是邪物,不能以常理度之。
幻境里见到的那个“寄宿”的东西,果然是恶魔的形态。
这少年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吧!
……
杜胥决定告诉他。
看着少年手中的照片,杜胥漫不经心开口:「你喜欢的人,杀人不眨眼的。」
「你……你…你胡说!」宁昊简直难以置信,他本来是和杜胥坐在沙发上的,此时霍然站起,这人怎么能…怎么能……
「她已经戕害了至少几十条人命。」杜胥面色严峻,抬头看他,语气不容辩驳。
「你…你你你你你…你造谣中伤、含血喷人!」
「不仅如此,」杜胥步步紧逼「她非常疯狂、而且残忍……」
「她不是…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万一她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呢?」杜胥盯着眼前少年变幻莫测的脸,颜色凝重「万一,她不是人呢?」
……
说也说了,仁至义尽。
除魔降妖义不容辞,拯救苍生就力不从心了。正主儿既然还没到,倒是方便自己张机设阱。杜胥拿出此番带来的各种道具,开始布界。
虽然他也想不出严绯是如何从蛛网阵中逃脱的,但瞬发的法阵有许多不稳定性也有很多缺点,真正完善牢固的阵法需要提前摹画布置,也需要诸多辅助物。
只是没想到当晚猎物却在门前驻足了。
宁昊房间的窗口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楼间巷道内,地上是一条排水渠。‘乐昌百货’的灯已经熄灭了,老妈也发完了脾气。宁昊枕着手臂,心绪错综。
从严家回来之后,他拉出了藏在床底的皮箱,下了几次决心终于翻出里面的东西看,看得仔细,看到了女孩进入孤儿院的故事,当然也没有错过严留山的那封短信。
‘在黑暗中心生怨念的人,会变成怪物的样子。’
无意间,他发现窗户上映着一道人影。
「阿绯?」
宁昊第一直觉就是她,忙走过去拉开窗帘。
少女的脸出现在眼前。
「我猜…我只是想你一定还没睡,于是我就来了。」
宁昊拉开纱窗,严绯随即撑着窗台动作轻盈地翻了进来。
「婶睡了吗?」
「嗯,睡下了。」
宁昊注视着少女的脸,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道:「阿绯,你变了。」
少女一瞬间有些恍惚,但她立刻低下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道:「是吗……」
暗夜静寂无声,少年辗转开口。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在家…其实我经常听到你来敲门…只是我不想开…」
「你什么地方都没去吗?」
「都在附近,没去多远。」
「是吗……那你有没有…做过什么?」
少女心跳一空,身上立刻冷了。房间的光线非常昏暗,奈何她就是能够看清宁昊痛苦的神情,「你…见过什么人了是吗?」
宁昊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尽管从不愿意说这个词,但他们两个是朋友。
「见过…一个叫张智芃的,还有一个叫杜胥的,他们说,他们说…说你是……」
阿绯抬眼看向自己,目光中是宁昊从未见过的柔软:「宁昊,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被欺负的时候总是低着头默默走掉,挨打的时候总是一声不吭毫无怨言,你很安静,不吵不闹,多孤独你都能承受,多痛苦你都能面对,你的身体不是很好,你的影子与常人不同,你坚强,你懂事,你偶尔会发小脾气,你……你…你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什么?」
宁昊摇着头。
「说出来,绝对不会什么?」
宁昊终是忍不住了,他激动道:「你说,阿绯,你说!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你说啊!」
昏暗中,看不清严绯的神色。
「……是我做的。」
「!!……」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哭了,声音颤得厉害,痛苦已极「为什么……」
「为了找严留山。」严绯的语气无波无澜。
宁昊倏地抬头,徒然道:「为了他,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吗?阿绯,那些人的命也是命啊!」
「宁昊,听着,只有自己能将自己的挚爱视为最有价值。」
「你果然…喜欢他,是吗……」
「我爱他。」
少年颓然着退了一步,喃喃道:「为什么我就不行?」
严绯睁大了双眼。
「宁昊?你?」
原来…宁昊喜欢自己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你?」她想问——为什么你不早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这么问。
宁昊突然笑着深吸一口气,仰天叹道:「严留山,你知道吗?她高不高兴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不是抬头望天泪水就可以不掉下来。
不是付出真心就可以得到回应。
宁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也不管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倾盆泄出,急道:「阿绯,那个杜胥在你家里动了手脚。」
严绯微笑「我知道。」
宁昊看着她的笑,看得呆了,半晌才道:「那你,接下来去哪儿?」
「我不会走远的,严留山有可能回来的。」
这些年,严绯的一切宁昊都看在眼里,他不禁失笑,将憋闷在心中已久的话吐露出来:「他真的还会回来么?这些年,他偶尔离家去哪儿你都不问问么?」
宁昊的话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严绯绝对不敢猜想的一种可能:严留山是自己走的,严留山不要她了,抛弃她了。
……少女不说话,目光闪烁不定。
「你不关心他在干什么?」
「他…不让我问。」少女更像是在徒劳辩解。
宁昊一咬牙:「阿绯,不要再拿这些话搪塞自己了!承认吧!你担心他离开你更甚于你害怕他出事。」
严绯倒抽一口冷气卒然抬头,目光森寒:「别搞得自己什么都懂!!!」
宁昊也吼道:「被戳穿心事,恼羞成怒了吗?!」
……
「小昊?怎么回事你那屋?喊什么呢?没事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宁婶奔了过来。
「是我妈,阿绯你快……」宁昊一转头,身后哪儿还有什么严绯。
严绯离开了,身后还能听到妇人数落儿子的声音,声音渐渐远去,听不清了。
宁昊,我想对你说。
试想一下。
如果一个人会飞,他会终生“脚踏实地”吗?
如果一个人能在水中呼吸,他能忍住不潜得比别人更深吗?
……如果能力是杀戮呢?
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也谢谢你,能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