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清晨的阳光马上就要照进城里,早起赶集贩货的人们已经起来了,从交错纵横的山路和小巷里汇聚到集市
卖鱼的老李刚赶着马车走到摆摊的地方,抬头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黑影悬在牌楼上,他急忙勒住了缰绳,取出火把。火光照亮了那个黑影,老李吓了一跳,禁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哎呀,吓死我了!”他身后的张大娘被老李冷不丁的一蹦吓得不轻,篮子里的菜抖落了不少,她捂住胸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老李头啊,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张大娘俯身捡起地下的青菜,嘴里唠叨着。老李哆哆嗦嗦地指着那个黑影,想要说什么
“你哆嗦个什么,老没老样”张大娘白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夺过火把,往上仔细一看
“啊!死人了!死人了!”张大娘丢下火把,一路尖叫着跑了出去
商贩们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举着火把看着头上的那具躯体。那具穿着绸缎的胖身子忽然动了一下,把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散开。只见那个黑影被绳子捆着,绑在牌楼的柱子上,像是一根吊起来风干的香肠。
那个肥胖的身子在空中扭个不停,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人们见没有什么危险,又重新聚到一起。第一抹阳光照了进来,人们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薛贵!”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这才发现那个趾高气扬的薛老爷此时挂在上面,纷纷议论了起来。薛老爷披头散发的模样让大家伙哄笑了起来,他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嘴巴里被塞了个馒头,支支吾吾地只能哼唧
“啪”一个鸡蛋砸在他的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蛋液顺着脖子流进了衣服上。
“没想到薛贵个老东西也有今天,看我砸不死你”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个鸡蛋,大声喊了出来。他忍薛家那些人很久了,有次因为交钱晚了些,摊子都被掀了,现在看见薛贵吊在什么,自然是有了发泄怒火的出处
“对,不能饶了他!”其他人纷纷附和,一时间人声鼎沸,砸向薛贵的东西像雨点一样连绵不绝,白菜梆子、石头、番茄、鸡蛋纷至沓来,就练街边要饭的老乞丐都不顾闪腰的风险,将手里的番茄砸到薛贵的身上
薛贵在半空中摇晃个不停,想要躲闪,但架不住人们扔的东西太过密集,砸的他扭来扭去。薛贵突然感觉一股臭味冲上头,那股子浓烈的味道正好盖在他的鼻子上,让他胃里翻云倒海,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咦,太恶心了,大家对薛老爷可真是爱戴呀!”尹无仇坐在不远处的房顶上,手里拿着酒壶,笑嘻嘻地看着这边
“估计薛老爷回去得躺半个月了,这下府里的守卫都受了伤,连他买通的官府都没来帮他,这就叫往茅坑里扔石头——激起民愤”阿东站在他身边,也是笑的咧不住嘴
“快点下来,咱们要走了”阿东的父亲站在屋檐下喊道,他的身旁站着两匹马,看来是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呢?”尹无仇仰头喝完壶里的酒,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爹爹说了,侠之大义者,为国为民,咱们不是刽子手,哪能随便取人性命”阿东说完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顺着房梁爬了下去
尹无仇沉吟不语,忽然转身跑到檐边,对着阿东两人喊道
“日后有缘再见!”
两人的马匹走到了拐角,尹无仇看见阿东伸出手臂比了个大拇指,他笑了笑,坐了下来。街上人流如织,向着薛贵的方向涌去,没人注意到这个束着长发的蓝衣少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该去向何方,但时间的车轮正极速前进,将让他的名字留在瀚水的大地上
——
“看来我老爹还挺厉害的,能一人杀了那么多马贼”尹冬月刚听完婶婶讲的经过,对自己那个陌生的父亲有了几分好感
“那可不,你以为你老爹是怎么把零零散散的罗生堂聚起来的”尹珍手里的针线活没有停下,笑着说道
“那他怎么这么多年不来看我一眼?”尹冬月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
“你爹当然想去看你,可难能离开这里呢,想杀他的人都不知道排到哪了,不敢让你过来,再说他要是离开这,谁又能撑起这个局面?”婶婶放下了手里的针绣,看着尹冬月
“那我就能撑起罗生堂吗?”尹冬月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怎么不行,难道因为你是女孩吗?”门外响起粗厚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尹炎
尹炎和冬武稚两人并肩走了进来,尹冬月站了起来向两人问好。尹珍收拾了手里的针线,说道“厨房的饭菜还没弄好,你们在这聊,我去准备饭菜了”,随后转身离开
“你婶婶跟你说什么呢?”尹炎有些好奇
“婶婶跟我讲了点我爹以前的事,就说了一点”尹冬月对面前这个看起来粗犷的男人还是有点惧怕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说什么大事呢,你爹可厉害着呢,他做的大事说不完”尹炎语气里带着些自豪,仿佛在说自己的事迹
冬武稚看着两人,淡淡地说道“小月,日后你在这要悉心听取二家主的教导,不要贪玩,等过些日子我会和夫子过来看看”
尹冬月一听冬武稚要离开,立马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什么?你要走了?这么快?”
尹炎见她着急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冬公子要捎些东西带回去,路途遥远,不赶紧哪来得及”。尹冬月双手抱胸,别过头去“又是给老头带酒”
冬武稚听尹冬月称夫子为老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尹炎见她当着冬武稚说这话,装作斥责她的语气“哎呀,什么老头,那是夫子,你看你跟个小孩一样,没大没小的”
尹冬月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冬武稚知道尹冬月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说道“夫子身体不好,山里寒气又重,没了烈酒岂不是浑身酸痛,你知道夫子的脾气,不能一日无酒。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二家主和婶婶,不要大小姐脾气”
尹冬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不说话。尹炎见状,跟冬武稚对了个眼神,起身便离开了。尹炎知道冬武稚陪着她长大,在她心中自然是哥哥的身份,现在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心里有些酸楚很正常,有些话还是得让冬武稚来说
“怎么?生气了?”冬武稚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饮了一口。尹冬月伸手飞快地抹了把眼睛,转过头来对他说“你和夫子是我的亲人,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冬武稚笑了笑“我和夫子看着你长大,当然是舍不得你。但你叔叔婶婶也是你的亲人,他们现在孤身维持着罗生堂的运转,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
“可有人这些年来可曾看望过我?”尹冬月语气咄咄逼人
“他哪是不去看你,哪有父母不想念孩子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冬武稚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就在你来到夫子那里半年后,你父亲就来看过你,只是那时已是深夜,你父亲不忍打搅你,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冬武稚还记得那是深冬的夜里,两个身披黑色皮衣的男人顶着风雪来到了夫子的门前。那时大雪基本已经封了路,要从山脚来到这,至少需要三个时辰的跋涉,但是他从两人脸上看不出疲惫,反而是异常的欣喜
当那个高大的男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小女孩时,冬武稚从那人脸上看出了一些变化,那时他还不懂,只记得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两人没待多久,只是和夫子坐了一会,随后便消失在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