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的街市是不熄的灯火与如织的游人构成的,即使是在晚上,大街上也如同白昼。卖小吃的商贩不愿早早回家,省的错过了夜晚赚钱的生意,故而有了江淮十里不眠夜之说。远远望去,可以看见一条条明亮的长龙从江淮城中间穿过,那些便是热闹的夜市
在这片灯火下,隐藏着不见天日的暗影,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潮湿阴冷的地道里爬行,啃食着江淮这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根。当有人触动他们的利益时,这些老鼠便会蜂拥而至,撕咬一切,甚至同归于尽
而今晚,那些潜伏在黑影中的家族即将戴上伪装的面具,为了争夺罗生堂的大权而联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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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风徒无傅二人离开大堂后,尹珍派手下的人安排他们住进了罗生堂不远处的一处庄园,庄园附近便是黑旗部的营地,这里聚集着大部分黑旗部的人,只不过数量不多,其中大多数人是尹炎指派的护家守卫,所以常年住在这里
两人并没有被特别对待,而是和那些守卫们住的一样的屋子。屋内空间不大,仅能容下两张床铺和一张桌子,两人的行李只能放在地上。尹珍怕两人住不惯这里,曾想让他两住在城里的客栈,不过二人婉拒了。一方面是不想麻烦,二来是怕再发生上次被刺客跟踪的情况
“对了,忘了问尹大嫂那两个刺客的事情了”离风突然想起来这事,停下了手里擦刀的动作
徒无傅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笑了起来“怕啥,明天去那里考核完了,不就可以问吗,人又不会跑”
“尹大嫂又不是真正当家的,怕是问了也不知道”离风擦完手里的雁翎刀,放在灯下仔细地查看,这把细长的雁翎刀经过离风的保养,刀身上的雪花状的纹路至今仍在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擦擦你那个流星锤呢?不怕生锈吗?”离风将刀插进刀鞘,放在床头,这是他的习惯,要不把刀枕在头下,要不就是放在床头。
“锤子擦什么擦,在周山人的习惯里,战锤只有沾满血迹才算的是一把好武器,我见过周山酋长用的那把双手锤,基本上都变成黑色的了,那都是风干的鲜血啊!”徒无傅眼里满是向往,他也渴望自己能有一把那样的代表荣耀的武器
“哈,那好办,你去找个屠夫,把你的锤子给他用个两三月,回来就是黑色的了”离风打趣道
“去你的,那是杀猪锤,再说我这锤子让屠夫杀猪岂不是要累死他”徒无傅给了离风一个白眼,跟着离风的日子久了,发现他的嘴比他的刀还毒
“不说了,快睡吧!”离风吹灭了蜡烛,两人躺在床上
不过今天他们都没有往常那样的困意,不知是初来乍不适应,还是感觉有点惆怅
徒无傅在床上翻来覆去,压的床吱吱作响。
“喂,离风,我睡不着”
“睡不着躺着,别打扰我”离风裹住被子,睁着眼睛看向窗外
“你也睡不着啊!”徒无傅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今天晚饭吃太饱了可能,总感觉没那么困”
离风懒得回他的话,这些天的遭遇在他脑海里一幕幕重现,杀死淳王、连夜奔逃、梅花刺客……这些事让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这些天里,他常常想起翁老大,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复仇影响的不只是他自己,除了翁老大还有身边的人。他们始终保护着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冒着风险为自己付出这么多,让他感到愧疚
另一方面,追捕自己的消息一点也没有听到,就连那两个刺客他都觉得并不是为了取自己性命而来。这让他感到疑惑,事情的发展渐渐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原本以为会在某处遇到追捕自己的官兵,然后大战一场,要不就是死掉要不就是活下来继续出逃,但现在自己躺在江淮城里,处在罗生堂的保护下,这种安全感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但他不想再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与其想以后的事情不如想想明天,在这片土地上,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他可以选择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的护卫,再完美不过
徒无傅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了,他是关门觉,说睡不着只是一会而已。离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梦见了以前的自己,梦见了那个夜晚。那间简陋的木屋被几个黑影撞开,姐姐抱住了自己,他闻见了浓烈的酒气,那是门外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那些黑影像饿狼一样扑向姐姐,他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大声呼喊这姐姐的名字,但下一刻,一道刀光占据了他的视野。
离风惊醒了过来,梦里的一切如此真实,那日的情形仿佛一团黑雾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他放不下,他以为自己放的下,但他总是想起那件绣着青花的衣服,那是姐姐穿的,当他第二天看到时,姐姐的身体却永远的冷了下去,只有那件衣服是他熟悉的,而姐姐已经不在了
离风坐起身来,身上汗津津的,他掀开被子,让凉风冷静一下自己的神经。透过窗户,他能够看见罗生堂那间高大的建筑,像一个巨兽匍匐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他走到脸盆旁,用湿毛巾捂住脸,自己那颗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下来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什么,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离风住在那排屋子的最尽头,隔壁房间住着其他的人,按理说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睡着了,但这些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人
又是刺客?这是离风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不对!罗生堂守备严密,每晚都会有两队以上的武士来回巡逻,如果有风吹草动,必定会大声喧哗起来。
那阵脚步声响了不过数秒,随即便悄无声息。离风踢了踢徒无傅,示意他不要出声,经过上次教训,徒无傅现在睡觉也不敢睡得太沉,离风轻轻碰了两下便醒了。他见离风猫着腰,以为刺客又来了,轻手轻脚地走下床,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武器
离风贴地滚了一圈,抓住了床头的雁翎刀,躲在床下。他摆了摆手,徒无傅悄悄躲到门后。
木栓被人从外面轻轻拨动,随后两个黑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两人弓着身子,脚下没有发出声音。离风徒无傅二人屏住呼吸,等着两人走近
黑衣人慢慢从腰后掏出短剑,反手握着,他们分别走到两张床前,对视了一眼,在同一时间掀开被子,将手中的短剑刺了下去
两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被察觉,准备转身逃开。但离风的刀已经斩向其中一人的脚腕,只听见刺啦一声,一名黑衣人跌倒在地,手里的短剑掉到了身后。那一名黑衣人见同伴受伤,急忙后撤,没想到正撞在门后徒无傅的怀里,徒无傅大锤砸下,将那人脑袋直接砸碎,那具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离风早已将摔倒在地的那人解决,伸手去摸两人鼻息,确认他们已经死掉。离风将窗户打开一丝小缝,透过缝隙,他看见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从窗外闪过,在那片空旷的操练场上无声的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