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一架马车正在高速奔驰中,车夫放肆地挥舞着鞭子,毫不体恤马力。
拉车的两匹大马雄伟健壮,毛色亮丽,速度更是不赖,虽然比不上那些千里驹,可也算是难得的好马。
车夫五十来岁,蓄着山羊须,神色凝重却不显慌乱。衣着简朴却比一般人家的料子好得多。
他左手拽着马缰,右手一下又一下抽着马儿,没有丝毫停歇,且不像以往那样往虚的抽,都抽在实处,这样下来这两匹马就算不死也要修养好几个月,还不一定拥有以前的速度与耐力。
“小泥儿,我不行了,我可能要生了……啊……”燕婉背靠着马车车壁,冷汗顺着鬓角流下,额前的碎发紧紧贴着面颊,嘴角尚有一丝血迹未干。
燕婉出生于陇西燕家,燕家虽比不上那些名门大派、世家望族,可也是武学传家,燕婉身为族长的掌上明珠,自小锦衣玉食,不曾吃过半点苦。
后来因缘巧合之下嫁给了现在的夫君,越加惹人羡慕,连带娘家都增了不少光。
而如今身怀六甲,本该安心养胎的燕婉,却受着亡命之灾,真是世事无常。
一旁的丫鬟春泥握着她的手,面色焦急,眼含泪光。马车的一侧破了个大洞,风直往里灌,春泥透过空洞往车后面望了一眼,远处几个黑点,正逐渐与马车拉近距离。
春泥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远处,本就比平时快了许多心跳更加变本加厉。
怦~怦~
春泥的脑子一阵发热,呼吸越加急促,她知道,此时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小姐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定然难以活命。
……冷静……春泥你行的……
“啊……”小姐的呻吟在耳边不段回荡,她明白不能再犹豫了。
“小姐,来不及找稳婆了,我帮你解衣,就在这车上生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
看着小姐疼的指甲紧扣进她的手心,脚背都弓成了一道弧线,春泥打心底里痛恨那些贼人,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没有替小姐挡住那一掌。
“行,啊……我受了……那贼子一掌,如今早产,也不知……我孩儿能不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上。
春泥,如果我生下了……啊……贼人又追上来了,你……你就将马从马车上取下,骑马带着我的孩儿跑吧。
如果我孩儿生下来就夭折了,或是贼人提前到了,你就骑马去给我父亲报信,让他……让他……啊……”
“不,小姐定会平安生产的。”春泥快速把小姐的裤裙给解了,“小姐,羊水破了。”
心中想着,若是小主子没有顺利来到这个世界,她就跟小姐一起赴死。
“用力,小姐你行的,再用力。”
颠簸的车厢无疑给生产增加了难度,春泥拿着手帕让小姐咬住,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在旁给她加油打气。
然而危机已经来临。
“春泥姑娘,那伙贼人就要追上来了!”驾车的老人春泥一直叫他姜叔,姜府的仆人只有少数是原来就跟着姑爷的,他是其中之一,做事稳重,不善言辞。
“知道了。”春泥往外看了一眼,贼人已清晰可见,尽皆蒙面,有二十几骑。
她先前就预料到这一刻,只不过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贼人能慢点,至少等到小姐生产完。
那样,她也好决定是带着小主跑,还是陪着小姐和不幸夭折的小主共赴黄泉。
而现在,她必须作出决定了。
“春泥,你听我的,骑马去陇西,找我爹,让……”
“对不起,小姐,你一定要保重,小泥儿先去了。”春泥打断了小姐的话,声音哽咽,又带着一丝颤抖。
她知道小姐是想要她独自逃命,可她跟小姐情同姐妹,怎么会抛下自家小姐独自一人苟活呢?
春泥拿起了一旁的春泥刀——这是小姐在她十五岁及笄那年送她的,然后她把自己的名字用作了这刀的名字,对着车前喊道:“姜叔,小姐就拜托你了!”随后一个鱼跃从那破洞钻出,离开了马车。
姜叔没有说话,只是握马鞭的手更加狰狞。
“春泥!”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毅然跳下了马车,燕婉心如刀割。
丈夫身死未卜,自己重伤早产,春泥这一去又有死无生,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天之内会落到这般局面。
……
只见春泥从那高速奔跑马车落地后,只滚了几滚便安然无事地站了起来。要是常人这般,非得落得个头破血流不可。
春泥跟她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作为燕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不会手无缚鸡之力,打小便和自家小姐一起练武。
虽然她被传授的只是二流武学,可也比江湖上大多数人好得多了。在随小姐嫁入姜家后,姑爷为了让她保护好小姐,更是教了她一门上乘武学,刀法惊蛰。
该刀法一经使出,其刀势连绵不绝,水泼不进,让人无从下口。即便不敌,也能拖个几十回合。应对暗器、流矢,更是不惧。因此,用来护卫当是最为合适不过。
且此刀法练到高深处,一改之前如春雨般细密之态,,反似雷霆乍现,刀刀惊神,取人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春泥自习得该刀法以来,一直都是与小姐对练,未曾想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用上,却是在这生离死别之际,可真是造化弄人。
……
“那车上下来个人!”
“张山、李寺你俩拦住她,其余人跟我追!”
两人从马队中越众而出,其余人稍稍落后,并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调转马头往左偏去,意图越过前方之人。
春雨也看出来了,而且她不善轻功,跑得可没有马快。一旦被这些贼人甩开,那小姐就危险了!
更何况她下得车来就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拖延片刻,要是拖延不成,自己又离开了小姐身边,那这跟临阵脱逃又有什么区别呢?
短短片刻,那张山已近身来,却丝毫不减马速,反而狞笑举刀。从那高高举起的右手可以看出他是想凭借马力直接将拦路之人枭首,当真是果决狠辣!
“噗嗤~”
人马交错,一瞬而过。
可是……刀子划过不应该是‘嘶拉’的声音吗?
马儿依然向前跑着,只是又重新向马队的方向驰去。马上依然坐着人,而刚才交锋之地……
无人!
原来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春泥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避开了钢刀。
刀锋擦着她的鼻子过去,没等张山收回,春泥一手就抓在了马鞍上,趁机借力翻转便往那马上跨去。
人未落座,刀已先出!
一刀便从张山的后腰捅了进去,噗嗤~
随后把刀一扭、一抽,张山便无力躺到在马背上。
春泥顺手把他拽下马,调转马头就往马队靠去。
人追不上马,那就骑着马追!
李寺看着张山瞬间被杀,不由的庆幸刚才刻意缓了一步……我想立功可不想送死,自己又不是莫得感情的死士,春风楼的小红姑娘还等着我探讨人生呢……不过那小娘皮儿可真俊,就是下手狠了点……
“老大,小心!”李寺仍然维持着马速,保持安全距离,坚决不超马,只是表了一下忠心。
他所在的组织干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据他推测应该是某个世家大派的外围组织。
这次出活报酬丰厚,全程保密,连目标是谁都不知道。他们一行人负责的仅是外围一部分封锁,雇主还特地安排了一个人在他们队伍中,看老大对其的态度,应该是组织背后之人派来的。
之前下令动手的就是这个人,只有他才知道目标是谁,只是没想到大鱼还真让他们给撞上了。
“贼人受死!”春泥直接攻向最近一人,然而对方早有准备,一击不中,春泥立即策马拉开距离,不让自己陷入囹圄。
双拳难敌四手,刚才出奇不意宰了一人,如今对方有了准备,倘若被缠住,恐怕瞬间就要被乱刀分尸。
她求的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是杀人,她不怕死,但要达到她的目的,就要活得更久。
因此春泥采取了游击战术,偶尔被缠住也凭借着一手惊蛰刀法抗住了压力直到再次拉开距离。
被她袭击的人若是在她身后追来,刚好合了她的心意,再加上春泥之后索性把刀往马身砍去,整个队伍更是时不时地减员。
春泥又特地避开了领头几人,只在外围劈砍,整个马队短时间内竟拿她没有办法。
若是从高空往下看,可以看见马队明显分成了两股,一股直往前奔去,一股在春泥的带领下时而奔向另一股,时而远离。
而李寺自然是远远地吊在春泥后面,安全得很。
不过整个马队的速度却没有慢多少,离小姐的车队也越来越近,春泥有些急了。
“杀!”她御马斜着靠向马队头部,似要与马队头领生死相搏。
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由于距离太近,马队头领旁边一人直接丢了一发流星锤砸在春泥左肩处,春泥强忍疼痛一刀插在马屁股上,再迅速跳下马来。马儿受痛,瞬间加速,刚好挡在了马队前头。
领头的几匹马受了惊吓,顿时急刹,前蹄都抬了起来,后面的马却是刹不住,只能往上撞去,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而追击春泥的人也没想到她会弃马,虽然并未与另一股队伍相撞,可因为方才与春泥相距太近,马速又太快,等春泥向一旁滚开之后,他们也越过了春泥。
至于李寺,由于刚好吊在后面,有了时间调转方向,便策马向着春泥奔去。
春泥刚才左肩受了重创,等于废了一只手。
此时不为,那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