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咱们这左北平郡的首富沈府,又有添丁之喜了!”一个茶客说道,语气里却带着怪异的戏谑。
“哈,张兄也太促狭,竟分不清添丁之喜与弄瓦之喜了么?”
“唉,这也怪不得张兄,这流言不是沈府流传出来的么。每次不都是说求了多少遍菩萨,这次一定是添丁,但结果往往事与愿违不是么?”
“李兄说的也是,只怕这次又是位千金!”
“是啊,你们听听,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会有意外之喜!”
几人侧耳听了听,都笑了笑,接着议论。
“沈老爷今年都四十有五了,要是这次还是个闺女,只怕有好戏看喽!”
“是啊!这城中有多久没有热闹可看了!”
那里都少不了看热闹的人,一间本该清幽的茶馆里此时闹哄哄的,到处都在谈论沈府将要降生的新生命!本来这添丁进口之事,妇人们议论议论也就罢了,此时一群大老爷们却在凑趣,这着实是因为沈家添丁之事是左北平郡的一大谈资。
沈家乃是左北平郡的首富,近百年来竟无人超越。只是嫡系一脉向来子嗣单薄,现如今到了当家人沈淙清沈老爷这一代,就只他一个男丁。更神奇的是,沈老爷前后娶了两任嫡妻,七八位妾室,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却只得了八位千金,无一男丁。以至于宗室中有些人蠢蠢欲动。更有好事之人每每拿来宣扬,甚至拿来做赌局。沈府虽不堪其扰,却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而与此同时,沈府内后院的碧水园内堂中,光线已经有些暗,但是却还没有点灯。端坐着一位福字团花褐色锦缎衣服的老夫人,面色平静,双目闭着,缓缓地捻动着手中的檀木菩提珠。不动如山的样子显示着她与年龄相符的睿智。
下首是面白眉浓的男子,已过不惑之年他此时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期盼,有害怕,如此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过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娘,如果……,我是说,如果又是女儿,儿子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一样,连手中的念珠都没停动一下。
就在沈踪清以为他娘不会回答他了,准备再一次询问时,就见老夫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凄慌不安的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后,才斩钉截铁的道:“这次只能是儿子!”
“娘怎么知道是……”他突然住了口,老夫人说的是“只能是”而不是“肯定是”!
他少年丧父,是一路看着母亲,怎样与庞大而又贪婪的宗室们斗智斗狠的。他母子二人一步步站稳脚跟,保住了父亲传下来的基业。
“娘不会是想……偷龙转凤?”他试探着问。
沈老夫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仍旧闭上眼睛拨动着念珠。
就这一眼,沈踪清就确定了他母亲的打算,眼神暗了暗。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张了张嘴,又无声的闭上。这一刻,连他自己也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求神明赐福,得一男嗣,再无所求。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沈老夫人身后的八宝格架子上传出“咯咯”的转轴声音。
沈踪清吃了一惊,站起来死死的盯着那架八宝格。沈老夫人的手一顿,睁开眼转身看向身后。正好看见八宝格缓缓移开,她的贴身老嬷嬷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出来,嬷嬷身后的暗室里珠光明亮,照亮了半间屋子。
迎着光,沈老夫人并没有看清嬷嬷脸上的表情,等看清时,是嬷嬷沮丧的冲他们摇了摇头。沈老夫人手中一紧,菩提珠断了线,先后滴落在地上。她闭了闭眼,再挣开时,已经恢复平静,看像呆愣的儿子,长长低叹一声:“天意啊!”
正在这是,外面传来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冯嬷嬷迅速闪身进了暗室,八宝格架子再次合上,屋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外堂内堂的门被次第推开,先前进来两位提着马灯的二等丫鬟,后面跟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菊,最后又是两位二等丫鬟,个个都是喜气洋洋,才一进来,就行礼道:“给老夫人和老爷道喜,夫人喜得贵子!”
老夫人笑了,沈老爷还没回过神,怔怔地坐着。后面进来的丫鬟已经手脚麻利的点了灯,屋子里刹那间一片光亮,众丫鬟看到沈老爷这样,还以为是高兴傻了。又一次齐声贺喜!
大丫鬟墨菊上前福身道:“稳婆替小公子收拾收拾,就会抱过来了。奴婢们先过来给老夫人和老爷道喜!”
“好好好!赏!稳婆赏银十两,余下众人各赏一两!”沈老夫人高兴的道。
“谢老夫人,谢老爷!”
“都下去领赏吧!”
门外传来丫鬟的传报:“老夫人,稳婆抱着少爷过来了!”
“快,快请进来!”
稳婆进来请过安,将怀里的孩子送给迎上来老夫人,老夫人抱到沈宗青身边,道:“看看,多像你啊,感谢菩萨,沈家终于有后了!”说着眼角湿润,眼内却一片晦涩,只无人看见。
沈踪清还是发怔的模样,他还在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没有理他,转身对稳婆道“王嫂下去领赏吧!”
“这……”稳婆面色十分不自在,呐呐不知如何言语。
“怎么了?”沈老夫人挑眉问道。
那王嫂扑通一声跪下,伏地磕头道:“奴家实在不敢领老夫人的赏。今日我家那口子突然昏倒了,奴家赶了回去照顾。谁知府里突然来人说夫人要生了,接了我来!只是路上又出了事,耽搁了。奴家来时夫人已经生了,您身边的冯嬷嬷给接生的,我进去时脐带已经剪断了。奴家只是裹了孩子,帮夫人收拾了下。如今老夫人有赏,我愧不敢受!只求老夫人不要怪罪就好。”
“路上又发生了何事?”
不等王嫂回答,堂外便跪下一位小厮,战战兢兢的说道:“小人去接稳婆回来时,因为赶车匆忙,撞到了一个老乞丐,因此耽搁了!”
“罢了,看在母子均安的份上,暂且饶过你们!”
“谢老夫人!谢老夫人!”两人感激的连连磕头。
“那乞丐可有伤着?”
“人倒是没伤着,只是他和一起的乞丐撕扯着奴才们不让走,非要赔偿!奴才无法,给了几个钱才打发走!”
“那就好,王嫂就不赏了,至于你,扣一个月的工钱。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