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第12题该选第一项啊，啊啊啊，我怎么选了第二项啊。”
潘妮娇声哀嚎起来，让她后坐的费奇心跳有点加快。女生的棕发扎起简单的马尾，黑框眼镜下是一张姣好的容颜，刻意束紧的腰带使少女初发育的身材从宽松的军装式样的校服里凸显出来。他故意推了推同款黑框眼镜，略带得意地安慰道:
“下次要注意哦！负数平方后开方，结果是正值。”
“啊啊啊，林雷你选得是哪个？”
“你知道我也不擅长数学的，咱两选得一样。”
林雷苦笑起来。从男生比较黑的头发来看，他应该是个云梦人。
所谓云梦人，严格来说指得是封建时代居住在勒尔大陆东部的云梦古国人及其后裔，又被称为东方人。那时蓝日星系的科技发展水平极低，人类还被困在祖星占马星，直插云霄的雪怀山脉像母亲一样张开双臂，将云梦古国与外界的天灾人祸隔绝开来。封闭稳定的独特环境孕育出独特而富有感染力的繁荣文化。即使后来勒尔大陆统一，云梦人与大陆其他各族又经过三百多年的沟通交流、通婚融和，云梦文化仍保持其鲜明的特点，使其他各族人一看到有明显云梦特征的人就联想到别树一帜的云梦风情。
于是，云梦人就渐渐扩大到所有具有明显云梦体征的人，包括林雷这种五官更立体的混血儿。
“真的吗！”
潘妮有点脸红，装作不经意地别过脸。那双紫宝石一样的眼珠子实在太漂亮了，无论看多少次都容易被吸进去的感觉。
比起刚来的时候，他已经干净了很多，也没有那土里土气的口音，仔细看长得还不错哦！可惜身材不够魁梧，我还是比较喜欢有男人味的。哦，他还是个贱民呢！
潘妮漂亮的鹅蛋脸上有轻蔑的表情一闪而过。
贱民和云梦人一样是个古称，即是蓝日星系奴隶时代奴隶的另一种古称。而在现代，它同样被赋予新的意义：缺乏自控力，无法正确利用现代文明成果，需要被限制人身权利的低等猿人族，主要是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啊啊啊，为什么这双眼睛不是长在我身上的啊。要是，要是长在我身上的话，那么，那么他会不会……
想到其他害羞的事情，女孩脸更红了，显得分外娇艳。美丽的侧颜让林雷都快看呆了，随即内心一黯。潘妮之前全部的表情变化他其实尽收眼底，包括那一丝让他心碎的轻蔑表情。他痛苦万分地想到：
我怎么就是个贱民呢？
不知第几次地，他禁不住内心怒斥命运对他长久以来的折磨：
太阳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你一定是个瞎眼的神明。
贱民出生的林雷其实并不觉得各国对贱民的诸多限制歧视有什么不妥。
相反，自认通晓历史的他相当认同。毕竟，纵观历史，有太多的事实足以证明，相比大多理性克制且充满奉献精神的龙人族，猿人族大多感性冲动且自私自利，若无龙人族节制恐怕早毁掉整个世界。
远有西海共和国早期的反智游行、中期的祖星全球环境危机、后期的核扩散危机以及促使国会将整个猿人族降格为贱民的决定性事件——卡斯特罗大爆炸，近有影像资料详细的海之言大屠杀——完全由贱民组成的帝国远征军紫枫分遣队在失去本队的控制后，像一群挣脱囚笼的野兽一样兽性毕露，在紫枫共和国的海之言犯下各种畜生不如的疯狂罪行，反而是海之言上的许多贵族拒绝抛弃城里其他居民独活，力战而亡。
面对堆积如山的相关史料，纵使出生猿人族的他，亦觉羞愧难当。
然而，林雷真心觉得，经受住非人痛苦考验的自己或许注定生为猿人，但怎也不该是个贱民啊。
林雷不仅是个贱民孤儿，而且生来体质极差。
一来，他食量奇大，是同龄人的四五倍，就像体内有个无底洞一样，这对一个生活在现代的贱民来说是非常致命的。现代人类不同于过去人类，平均龙气修炼水平的提高，带来现代人精神力的普遍大涨，进而就算刚出生的婴儿精神力都要远超过往新生儿。如此强大的进化带来的的副作用之一即是，传统食物渐渐无法满足新人类的需求。
大概在星际大移民时代前的西海共和国中期，就有一些科学家发现这个问题，可惜未受重视，仅被归类为某种可怕的精神疾病，表现为饱腹感障碍。随着时间发展，情况愈来愈严重，直到新粮大饥荒在祖星的部分地区大规模爆发，才引起共和国上层的高度重视。然而这时，很多饥民早已肚皮胀裂而亡。就像封建时代被黄土撑破肚子的旧时代饥民一样，新人类饥民们在怎样都满足不了的饥渴感驱使下，竟用传统粮食活生生把自己的肚皮撑破，死状极惨。
共和国赶紧调动全国科研力量，日以继夜地，科学家们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归根到底，大多数传统食物无法产生神秘莫测的精神能量来满足精神力较强的新人类之精神需求，或者说灵魂需求。只有大量过去专供高级龙气修炼者食用的龙香米等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问题是，此类粮食作物种类极少、产量向来不高。后来共和国动用国家粮库里全部的此类食品储量才暂时消弭风波。再之后，即使又经过数百年的选种改良，目前整个星系的粮食总量仍不过勉强满足大部分人类食用而已，海瑟联邦年年有饥荒爆发。新型粮食皆对土壤有特别要求，产地有限。
因此，现代社会，新型粮食十分珍贵，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后西海帝国在第一次星系大战中的意外之败便可以归咎于跨星域级的大型战争中粮食供应意外地困难，之后帝国能够很快从战争失败引发的经济崩溃中恢复过来亦得益于帝国的农产品品质冠绝星系。食品价格高昂导致基本所有贱民家庭的全部开销即是粮食开销，就算林雷的养父杰尔夫能力较强，一个人要养相当于四五个孩子的林雷也力有未逮，两人不免常常要饿肚子。
二来，更致命的是，食量比普通人多很多的林雷反而长得更矮更瘦，还怪病缠身。这病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病，一旦林雷开始集中精神，他的大脑就会渐渐感到疼痛，这种疼痛会随着他精神集中的程度加大、时间加长不断加强，变得更难以忍受，很快达到头痛欲裂的程度。只要持续的超过10分钟，暴增的痛感就会疼得林雷不断用墙撞击头部，非得晕过去才能终结那非人的折磨。这让他几乎成为一个废人。
养父杰尔夫背着他访遍附近多个移民卫星的医生，其中不乏贵族出生的名医，可他们竟说听都听过有这种疾病。只说林雷的体内好像有某种不明物体在一直吞噬他的精神能量一样。
倒是有个云梦相师说此病或与林雷一直随身携带的项链有关，杰尔夫笑而不语，告诉林雷相师不过想骗走项链罢了。这让林雷倍感凄凉。
云梦人何必为难云梦人，这可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啊！
这两点综合起来似注定了林雷一生凄凉的悲惨命运，纵使哪日早夭也不奇怪。
现代食品那般珍贵，没有足够能力哪能获取足够的粮食。额外的需求政府不会管，额内的待任何人一成年政府就会停止发放。而什么是足够的能力，除财物、社会关系等外物外无非智与力。从外物上来说，林雷生为贱民，无父无母。听杰尔夫说他唯剩外公外婆尚在，然二老身无长物且年事已高，根本指望不上。
难道要继续把杰尔夫开始佝偻的背压垮吗！别说林雷压根做不到，就算做得到的话，当杰尔夫垮掉后他还能去压谁呢？从智与力上来说，过人的智与力皆源于不断勤学苦练。而注意力不集中怎么学！修炼龙气的基本方式呼吸法要求精神高度集中。
年岁渐长的林雷在深刻明白自己的处境后，绝望得想要自杀。他不明白：
既然自己百无一用，只会成为别人的沉重负担，那为何世界还要把他生下来，难道是为了惩罚杰尔夫叔叔？那么善良的叔叔又做错了什么？
他试过割腕自杀，奈何不知道是否是力气太小，怎么割伤口都不够深。看似鲜血淋漓，实际上总流不出多少血。这般无力的身躯更令他心如死灰。
杰尔夫回来看着他血色不足的苍白脸颊没说话，默默转身拿出戒尺。那天，他第一次见识到愤怒的杰尔夫是何等可怕，戒尺断了就用扫把，扫把断了就用拖把，拖把断了还有拳头，林雷被打得体无完肤，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杰尔夫一边打一边说：
“谁允许你死了，谁允许你死了，我让你死了吗，我让你死了吗，老天爷不让你活，我偏要让你活，我还要让你好好活下去。”
打完杰尔夫狠狠地告诉他：
“我没让你死你便不准死，不过你若是再一味懦弱逃避，玷污了你母亲的声誉，我就亲手杀了你。”
上药的时候，杰尔夫还告诉他：
“知道吗，你的母亲一直和这个世界勇敢地战斗到最后一刻。”
那一天，他把指甲都插到肉里，在手心留下4个血淋淋的印子，却还是没控制住眼泪不停从眼眶里溢出。他羞愧地把头插进枕头里，最后枕头也湿透了。
末了，杰儿夫说：
“以后别丢你母亲的脸。”
从此以后，即使头再疼，他亦尽力坚持到晕过去，只为至少不成为别人的负担。
战斗吧孩子，和这世界战斗到最后一刻！
那一天，他仿佛听到一个异常爱怜疼惜的声音如此告诉他。那是逝去的母亲在九泉下放不下的牵挂吗，林雷不敢确定，更无颜否定。
这般晕过去就当休息，醒过来就继续学习，日日如年年，年年如日日。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既不玷污母亲名誉，又不用再拖累杰尔夫。林雷拼了命学习，没想到从班级吊车尾的位置一路赶超，最后以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竟然成为铁卫3号外7区第十二小学近15年来唯一一个考上市级重点中学——装甲兵附属初中的学生。
意外的巨大收获使得林雷更为自己感到深深的骄傲与自豪，同时对如此优秀的自己居然是个贱民这件事愈发难以接受。
既然是否缺乏自控力是判定一个猿人是否该为贱民的主要依据，那我面对连贵族大老爷们都会感到绝望的疼痛而一步未退，并取得今天这样优秀的成绩，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是个有卓越自控力的猿人吗。太阳神啊，你知道我到底有多优秀吗！你好意思不？
林雷又想起了外7区的父老乡亲们。临走那天，他们敲锣打鼓，拉着横幅欢送他和杰尔夫，横幅上写着金灿灿的一行大字：
全区之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