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仙雾缭绕。金碧辉煌的宫殿大大小小皆有,数不胜数。
一名梳着朝云近香髻,身穿白衣绿裙的姑娘小心翼翼地在云雾间捏诀驾云而过。过路的小仙一瞧便知,此妖乃是于一个月前被玉清神王新提拔的司命星君。妖气太重,又加上法术不精。这才导致她脚下的白云发出鸦青色的光芒。
忽有一只青鸟自凌霄宝殿而出,径直掠过她的脑袋。司命星君险些从云头跌落,幸得一只大手扶住她的肩膀,才避免这一惨事。
她堪堪稳住身,回头一瞧,来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袍,上面金绣流云纹,磅礴大气。她拱拱手,报以微笑:“多谢仙友。”
这人轻轻晃着手中的折扇,道:“司命客气了才是,你我皆在神王手下供职,称我司禄便可。既然我们同路,我们便一起去神霄玉清府罢。”
她欣喜道:“好,有劳司禄星君。”司禄星君笑笑不语,遂两人结伴而行。
天界众仙皆知新任司命星君脑袋不聪慧,且模样有些奇特——一株叶茎自她的双腕贴着她白皙的皮肤攀援而上,饶至颈上,蔓延至她的左脸颊。
天界突然有只妖就职,令众位仙家非常不满,多次在玉帝面前告玉清神王的状,更甚者组团孤立这只妖,三番四次给她下绊子。
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司命星君心里也一清二楚,于是平日里净窝在她的第一天府宫,倒也也省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日子长了,那些仙家也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异类。
南斗六司的六位星君应顶头上司玉清神王召,三三两两驾云而至,此刻正聚集于神霄玉清府内。司命星君、司禄星君、延寿星君、益算星君、度厄星君、上生星君从左到右一次排开,站在大殿中央。
这六人在大殿中央面面相觑,各怀心事。他们的顶头上司玉清神王身着玄衣,头戴宝冠,倚靠在宝座之上,眉间显然几分倦意,想必是操劳过度。
“千年来下界祸乱频出不穷。先有妖魔杀戮人间百姓,再有异世之魂多数不请自来,三个月前幽冥禁域又开始动荡不安,天帝着本神王派遣一使臣前往阴曹地府查明原由,诸位可有谁自愿前往?”
司命星君埋头不语,充耳不闻,心里道:想必这种大任总有能人胜任,自己还是好好待在这里,莫要下凡再趟这浑水了。
度厄星君略微思索,正欲说就话,却被上生星君率先一步,高声道:“大帝,老夫愿意前往。”上生星君虽白发苍苍,但身姿挺拔。
“上生一番赤胆忠心令本帝着实感动。”玉清神王朝上生星君欣慰一笑,又看向度厄星君,“度厄,何想?”
度厄星君眉间一颗朱砂,光秃秃的脑门上六道戒疤。他生前曾是云游四方的僧人,后来偶遇玉清神王,便随他上了天。所以一如往日身着红色袈裟。
“司禄正忙于西海宴席。延寿孩子心性,容易误事。益算这眼疾,被人欺骗尚且还不自知。至于长生,吾记得他与地府有隙。”
“度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认为老夫是想假公济私?”长生星君冷笑道,“莫非只能这胜任的人只能是你,我们就是一帮废物?再不然难不成是司命这小丫头片子?”
常青不乐意的撇撇嘴,心道:老匹夫!
度厄星君信佛,但长生星君生前属于道教,若遇到不同的观念,两人非要争个三天三夜。
度厄心里坦然:“仙魔大战一触即发,妖族于一虎视眈眈,若是再加上阴曹地府搅了这滩水……”顿了顿又道,“司命乃妖,又是女儿家。至于延寿……虽孩子心性,但能担重任。女子和小娃,这两人去了阴曹地府,倒不至于会让他们立马撕破脸皮。”
长生星君道:“两个孩童怎能成事?”
司命星君也不想牵扯进去,立马附和:“对啊,这事重大可定要找个能人。”
司禄星君轻笑一声,纸扇遮面,这才慢悠悠开了口:“长生,可你口中的两位‘孩童’扮猪吃老虎的本事那可谓是不相上下啊。”
司命星君扯扯嘴角,心道原来这家伙是要坑我的,目光下意识瞥向延寿星君,见他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叫苦:若是让我与这小阎君一同去,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玉清神王垂眸片刻,目光慢悠悠落在了延寿星君的身上,似笑非笑道:“本神王似乎还忘记了个你,我天宫不养闲人,延寿你可要把司命完整的带回来。”
司命星君随即摇头,苦笑着道:“神王又在说笑了,这事我可干不来,不若就允了……”被玉清神王斜睨一眼,连忙悻悻闭了嘴。
白玉砌成的宫殿可没有神霄玉清府大,这第一天府宫便是司命星君的住所。屋内一张大床,上有一红木案,案头上置了一只雕莲池图的镂空的香炉,檀香袅袅。
名唤悠悠的姑娘梳着童髻,粉色渐变的裙摆如莲花花瓣平铺了大半个床榻。她正歪头趴在案上,神情有些愤愤不平:“常青,你为何接下玉清神王的旨意,其实这苦差事根本落不到你的头上。”
而此刻在书桌那头的姑娘眉头微蹙,正专注于奋笔勤书,于是头也不抬的道:“度厄那家伙直接在神王面前点了我的名,不好不去。”
悠悠一听,便撇撇嘴道:“那好酒的秃子又多嘴了?”
常青刚好写完这一页,便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瞥了她一眼,幽幽开口:“要不是你,我会签了那卖身契,以至于在这当个司命星君?”
悠悠连忙坐直了身子,讪笑一声接着道:“你也说了,要不是我给了你那碧凝露,你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幻化人形……你一个小妖如何上得了天庭,入得了第一天府宫,当得了司命星君……常青啊,你这一天也就写写话本子,又没有要干的苦力活,多清闲啊。”
“是啊,拜你所赐。我要知晓幻化成人形需要被困于第一天府宫,我宁在那山崖璧上呆一辈子。”
悠悠悻悻地抬手摸了摸鼻子,讪笑了下:“嘿嘿。山崖又险又无趣,哪里比得上这里。”
常青抬头看向窗外,突然两眼发光:“明日便可去阴曹地府瞧那八百里黄泉的彼岸花了。”
悠悠叹道:“忘忧客栈人鱼混杂,常青啊,你还是担心下自己的处境罢。”
没错,常青和悠悠都是妖,前者是株长在山崖石缝间的常青藤,后者是一头梅花鹿。但对于妖怎么能上天供了职,她委实也是委屈啊。
众所周知,广寒宫里嫦娥仙子的灵宠玉兔好生贪财,时常拿着药丸四下诓人骗钱。什么能长生不老,什么可以生白骨美貌一世等,其实就是偷了些太上老君炼丹炉里面的半成品。
结果前有个姓徐的借着寻长生药而违背皇命,带着一众下属叛逃到了一座孤岛上;后有在取经四人组路过,使用了美人计的白骨精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云云。
什么?为什么不去找嫦娥仙子告状?嗯?你确定你能开口?玉兔性子顽劣,常常有仇的仙家找上广寒宫准备告它一状。可嫦娥仙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仙女。拥有绝世美颜的脱俗仙女。
曾有人云:“有貌美仙娥,身姿婀娜,幽居于月宫。其声若铃,娓娓动听。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叫人初见倾心,再见欢喜,永生难忘。”
据说连天界的冷面公子二郎真君杨戬碰上嫦娥仙子都要耳红三分。
可这些寻仇的,不管是彬彬有礼还是泼皮耍赖的,只要一见到嫦娥仙子的美貌便心里一软,再不知张口了。
于是告状这事只能罢了,什么苦也只能自己受了。
三个月前,广寒宫里的那只仙见仙骂,妖见妖打的玉兔又下凡了,逼不过悠悠的要把他抽皮扒筋的怒意,丢下了一瓶碧凝露便落荒而逃。
悠悠只觉得瓶子很好看,也不找族长问问这东西的用途,转身便把里面不知名的液体倒在了当时崖边的一株常青藤上,然后将瓶口塞住。
刹那间,随着鸦青色烟雾而起,常青藤由下至上幻化,从一双玉足、一双玉腿……到光滑的颈……赫然是一个倒吊着浑身赤裸的女人。
女人身上布满了黑纹,两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
悠悠大惊失色,连忙恢复了本身——一只梅花鹿。前蹄挨着后蹄,哒哒哒,一路往鹿族族长所住着的清水溪的溪边而去。
鹿族族长乃是世间唯一的一只九色鹿,姓鹿,名饮溪。面容清俊,发如雪,衣如墨,举手投足间十分儒雅。即便是见到浑身赤裸裸的女人,也没有一瞬间的慌乱,而是大手一挥,自己身上的银绣鹿纹的斗篷便在下一眼盖在的女人的身上。运用三百年的修为才唤醒了这名陌生的女人,有着千千万的问题却只能听到一句句的“不知”。
过了一月皆是如此,鹿饮溪也没了耐心,蹙了下眉,便道:“罢了,你身上黑纹缠绕久久不消,似是一种禁制。既然你本身乃是一株常青藤,那便叫常青,我虽除不掉它,但可教你一道控制藤蔓的法术,待你学会之后,用它来掩盖黑纹,旁人只会以为是你妖术不足。”
常青刚学了几道法术,就见一名穿着玄衣,头顶冠上镶着的宝珠一闪一闪,五颜六色,十分晃眼的男人便踱步而来。
男人朝鹿饮溪一笑,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常青的脸上:“饮溪,百年未见,今日一见,未曾想却是因为那瓶碧凝露,失敬失敬啊。”
鹿饮溪浅笑:“玉清不辞万里,想必不只是因为一个瓶子而已,既然那东西已被小辈糟蹋,不若玉清便将这两只小妖拎回去好生责罚。”
“还是饮溪懂我。”
“既然来了,必要尝尝我这浮生醉……悠悠,还不去拿,本族长要和玉清神王大醉一番。”
果然这一醉便是一个月。
一觉醒来,常青却是有些头疼,神仙不常做梦,可常青近日总是梦到三个月前的景象,身上的黑纹也蠢蠢欲动,似在准备乘机一搏,冲出法术的束缚,这倒让她有些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