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淡了,众仙的眼前也清楚了,阎君要人看的东西,想必只有他自己、司命星君和那新任的幽冥之神才知道了。
众仙没有离去,正想瞧热闹呢,却见司命星君捏诀驾云而去了。于是乎,也三三两两的散了。阴曹地府的小官早就知晓孟菁身前事,所以自当还在原处守职。
“恨他们吗?”阎君忽然抬手捏了一下孟菁的脸颊,垂下手臂后,右手不自然的僵硬起来。
孟菁摇摇头,只道:“孟菁早死,往事随风,何必纠结。”
“甚好,甚好。”阎君皮笑肉不笑将手中的风筝绳系在了她的手腕。
“大人……”她有些疑惑。
“本王觉得无趣,送你了。”他忽然满脸冷漠,只摆摆手大步离去,有根白色带子随风飘扬。
孟菁苦笑着,只觉得他那白色带子眼熟,下一刻瞪向自己的手腕,早已空空如许,不禁无奈的跟了过去,“大人,我的发带……大人。”
“什么你的?”他挑眉。
“发带。”
“这是仙界的东西。”
“……”
“还跟着我做什么?”
“大人……”她有些欲哭无泪。
“本阎君不准!你再去想让本王灭了幽冥禁域里的东西?”阎君瞥她一眼,见孟菁瞬间瞪大了眼,又道,“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可那口井是个好东西。行了,以后就呆在驱忘亭罢。”
“是。”孟菁再不敢说话,只好行了礼,飘飘然而去。
司命星君到了天界,一路往百花宫疾行,惹得过路的众多仙家侧目。
牡丹仙子正与百花仙子打着司命星君的趣,正逢司命星君驾云而来,“可不来了?姐姐,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二人了。”说完朝两人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周身仙气聚集成一朵牡丹的图案,渐渐淡去,人影也逐渐消失。
“阿若。”百花仙子迎了上去,却被司命星君冷着脸抬手挡住,顿时泫然欲泣,“你这是做什么呀!”
“七天前你找我下界帮你渡劫,却消了我对孟菁的记忆,是何居心?”司命星君冷眼瞧她。
百花仙子怒火中烧:“又是这样,你总觉得所有的人和事都比我重要。那次瑶池初见你,你一袭黑衣,脑后随意束着一根白色发带。天界一有战事,你便请战,昔日的你总爱出风头,惹得多位仙家不满。但我知道你只是喜欢与人谈判而已,所以多次打到对方不得认输,主动求和。”
百花仙子也不瞧他,坐到案边笑着解释道,“益算星君早就算出我这半年来会有一劫,若过不去我的下场就是不得好死,元神具散。可我啊,还没有和你一起游山遍水四处又玩呢……”
她自嘲一笑:“阿若,你的目光从未在我身上停过,就算我当时替你挡魔君的那一箭昏了七天七夜,你也只是对我道了一句谢,仅此而已……你连多看我一眼都没有。”
陈若张唇欲言。
百花仙子却没有看他,只是擦了下眼角的泪,接着道:“你一来便问我是何居心,我只是想让你看我一眼,有那么难吗?我拉着太白星君在你第一天府宫门口又等了七天,才等到你回来,我运用我所有的人脉获得了魔族的踪迹,用它换取你陪我下凡一世。”
“我偷偷翻看了你写的凡人的命策,上面写着,‘花间为护孟菁这个小姐而被土匪活活割了舌头,尸体被留于荒山野岭,任野狗食用。孟菁却被与你同名的陈若而救,两人一见钟情。”
“所以,我偷偷改了命策,让花间连同陈若一齐翻手为云,颠覆孟家。可我没想到你原来给陈若和孟菁的也不是好结局,两人因冤入狱。”她笑了,眸若灿烂星河,“值得我欢喜的是,回来之后,你每次下会送我到百花宫的门口……可这算什么好,你从来对我不关心,次次与我谈的总是天界战事,之前连我一天只内换了三身新衣裳你都没发现……陈若,我不是缺你不可的……自此之后我与你一别两宽罢。”
陈若想要说话,却见眼前的人儿随着一圈花瓣无影无踪,犹豫了会,便没有跟过去,再三犹豫,终于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仙子,你可知孟菁非她,那位也是我受阎君嘱托而三番照顾的。”
阎君进入幽冥禁域,脚下滚烫的岩浆不再翻滚。随即四周窜出来四五团泛着幽绿的鬼火,守在阎君两侧。笼子里的一团黑雾依旧不停的漂荡。
他把白色发带丢给那团黑雾,目光寒冽刺骨,“不要再有下次,不然我会亲手灭了你。”
黑雾一点点吞噬掉白色发带,发出桀桀的笑声,“你心疼了?”黑雾兴奋极了,上下大力地跳跃着。
“干卿何事。”阎君转过身,听见背后黑雾桀桀笑着,于是他又转头冷哼一声,得意洋洋的开了口,“那小丫头是很好哄,可你别忘记,她也能一口吞了你。”
果不其然,那笑声戛然而止。
茅草和几根柱子搭成的亭子名叫驱忘亭。亭下有一口井,石砖布满了道道裂缝,瞧起来年代已久。
孟菁就坐在一边,看着小鬼们排着队端着一只白色的碗,每过来一只鬼,井里面墨绿色的液体便会浮起来一团,落在那只鬼的碗中。
小鬼饮下液体,空碗也随即消失,接着向奈何桥的方向匆匆而去。
孟菁一直瞧着,突然看见一只绿色影子冲了过来,一口吞了正排队的三只小鬼,害得队伍立马溃散。
“好饿,好饿。”
那绿色影子居然是一只女鬼,粉面含春,唇红齿白,赫然如生前一样,没有死气沉沉的灰色。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双眼睛,有些呆滞的目光落在孟菁脸上,“我可以吃你吗?”
孟菁一惊,连忙起身大喊:“不可,不可!”
“可是我还是好饿。”女鬼揉揉肚子,一步一步向孟菁靠近,“你阴气这么重,应当能在我腹中再撑个三五载,不然让我吃了你罢。”
孟菁吓得转身就逃,结果撞到一堵硬硬的墙。那堵坚硬的墙随着两字嗡嗡震动,“你敢?”
阎君耳尖微红,瞥了一眼女鬼,幽幽开口,“冷青璃,我们可是签过契约。凡阴使、鬼差和无杀虐罪、阴德高的鬼魂你皆不许吃。”
“就是吓吓也不行么……”冷青璃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笑得无辜,“那些小鬼根本就是塞牙缝。吾好不容易遇到七十年道行的鬼友,怎么能放过呢……”说着,探头问孟菁,“你就是那孟婆罢。要不你随吾一起吃了那对狗——”
阎君眉头狠狠一跳,咬牙切齿:“冷青璃,你还想不想找人了!”
冷青璃也没理他,冲孟菁挑挑眉,弯着嘴角叹道:“难啊!难啊!这世道连顿饱饭都吃不了啊!”言必,鬼影立刻不见了。
孟菁好奇:“她是何人?”
阎君愁眉不展:“从异世而来的残魂而已,嗜杀成性,生前屠了七十三座城池的人,就连死的时候还差点让那个大陆的人险些绝迹。”顿了顿,又补充道,“那里就相当于另一个人界,有自己的法术体系和生存规则。”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目光忽然被一根长长的线头吸引过去,忍不住提醒道:“衣服勾线了,大人。”
阎君顺着看去,果然手臂处有,随手解开外袍直接扔了过去,“给本王补好。”
眼前一片漆黑,孟菁把盖在脑袋顶上的衣服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中,唯唯诺诺:“是。”
“三日后瑶池盛宴,为彰显我冥界的威风,你仔细打扮些。”
“是。”过了一会儿,孟菁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不禁一怔,随即也停步,“大人?”
阎君轻轻摆摆手:“罢了,不用送了,好好守着这里便是。”
“是。”孟菁应道,转身便回了驱忘亭,在奈何桥头寻到一位妖娆妩媚的素衣姑娘,她道:“狐仙姐姐,可否借你的针线一用?”
那狐仙笑着瞥她一眼,把针线从掌心变出来:“叫我七娘便可。”
“多谢七娘。”孟菁接过,在桥头寻了个石块坐下,穿针引线,低头细心缝补起来。
“诶?这衣服料子有些眼熟,是阎君爷的?”
“是。”孟菁抬头朝她笑笑。
七娘笑笑不语,一如往日盯着奈何桥过往的游魂,久久才道:“我和他相识于青丘的一座酒亭子。他无意间闯进青丘,行为举止滑稽可笑,惹得狐子狐孙皆是大笑。那书生见我穿着怪异,又看我站在众妖之间,竟以为我是被他们困于那里,于是他自以为救了我。”
“后来呢?”孟菁停下手中的动作,虽然她早就听谢必安大概说过这狐七娘不肯离开的原因。
“一次游玩,好友开个玩笑装成劫匪拦住我和他,可他一见‘劫匪’抓住我便转身就走,我听从好友的劝说不再见他,回了青丘的酒亭,可最终还是见了他的亲朋好友带来的一座棺材。他们指着我鼻子骂,我才知晓书生回去路上搬了救兵,可赶到时没见我人影,却被另一群劫匪活活砍了右手,回去大病不起,一命呜呼。”
“我只盼着能找到他的来世,可三百年匆匆而过,我有时在怀疑,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孟菁瞧七娘眼里泛起晶莹,只说:“你会见到他的……我敢肯定。”
三日不短不长却足够魔族大军一举入侵青丘,七娘为了族人毅然决然的离去,头也不回的奔向青丘接手要事。
然天界的蟠桃盛宴如期举行,其实冥界按照惯例跟本不用参加,可近些日子魔族实在是猖狂,因此天帝特邀冥界的十殿阎君来商讨要事。
应邀而来的正是阎罗王,他穿着黑袍,袍子上面的黄泉图,正是孟菁用八千只恶鬼的魄绣成的。应阎君吩咐,她也给自己重做了一身,白衣红裳,朵朵娇艳如血的彼岸花分别缀在衣领,袖口。
三三两两围成一圈的神仙一见阎君就像耗子见了猫,一下子散开,神色严肃,眼神若有若无三番四次的扫过去,却没有一个上前说话。
阎君无视他们,只从案上取了颗蟠桃塞进孟菁手中,侧过头与她道:“这瑶池的蟠桃可是个好东西。”
“是。”孟菁应道,眼睛却环顾四周。
过了会儿,阎君余光看她双手依旧捧着蟠桃一口没动,便用胳膊肘撞撞她,用眼神威胁她:“怕我下毒?”
孟菁无奈的笑笑,只心里道:“怎么会……”于是张嘴咔嚓一声,鼓着腮帮子,眼神又四处乱飘,忽然定睛一瞧,犹犹豫豫靠近阎君悄悄道:“大人,那位仙子是?”
瑶池之上有位美艳仙子翩翩而舞,阎君只瞧了一眼,便面露不悦,道:“仙界花草之主而已,问她做什么。”
孟菁乖乖坐定,以为自己多嘴惹人烦,便不再言语。
司命星君随着天帝而来,入了座,目光很快地从阎君身旁的孟菁落在了瑶池中央翩翩起舞的仙子的身上。
衣袂飘飘,翩若惊鸿,长袖甩开宛若游龙。有仙言:“昔日的嫦娥仙子也不过过尔尔。”舞毕,百花仙子徐徐一笑,轻轻一跃入了座,抬眼见到黑衣男子立刻冷了三分。
天帝不怒自威:“如今魔族攻入青丘,如今仙魔一战,何以战?”
有仙言:“神界仙界不分彼此,不如由二郎显圣真君和托塔李天王分别去请九天玄女、斗战胜佛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