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里夜幕降临,黄河边一片废墟。
北山脚下到黄河南岸边儿,一面是长安镖局,一边是金城客栈,然而从北至南亦或从南至北,却都是贯穿了金城的南北端。如是骑马到两对面,则需一个时辰;若是人行到两对面儿,则需更多时辰,但究竟多少时辰?这样走过的的人很多,但无人计时。等无名等众人来到时,夜幕已降临,虽说当晚的月光极其明亮,但它的明亮还不足以为众人解惑。众人来时,早已备好灯笼,人手一把。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城客栈,一夜之间竟成了废墟,眼前的一切,实在令众人不敢相信;尤其是让司马氏三兄弟瞠目结舌。百年来,与司马家齐名的金城客栈,竟被烧毁。江湖上亡命徒的救赎之地,一夜间变为废墟,不由得让司马家仨兄弟感叹不已……
众人弓腰俯下上身,屏息凝视般聚神,一点一点慢慢的的翻着废墟,只恐错过一寸而掉了线索……一直到深夜时,厚厚的废墟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未找到什么线索,两只手都磨破了。
月色渐已朦胧,众人一时无可奈何,但五日的期限快到了,找不到线索,却又不想离去,只是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金城府派出巡逻的人,敲打着铜锣向金城客栈的方向走来,嘴里时不时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深夜的寂静,仿佛被那面脆脆的铜锣声赶走。巡逻人离废墟处越来越近了,三五丈处时,铜锣人模模糊糊见废墟上坐着七八人,但却疯了一般,撒腿就跑。众人皆道:“此人莫非得了失心疯?跑什么呀!”只有无名当即灵光一现,对众人说道:“快,快追上他,兴许线索就在此人身上。”言罢,众人紧随无名身后,一直追到城南胡同里时,此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奈之下,只得暂回镖局。
第二日,司马长继忽向无名问道:“无名兄为何昨夜非得追赶那个巡逻人?”无名道:“巡逻的人,常走夜路,他又不惧甚么,为何单单见了我等众人后,转头便跑。我想,定是内有隐情。”众人皆连连点头。“可是如若此人不来巡逻,那我等岂不是断了线索?”司马长胜说道。“此事好办,三弟忘了?我与那金城府尹有些交情,待我去一趟府衙,查一查此人的底细。”言罢,司马长继骑了一匹快马,去了府衙。
“什么风把长继兄吹来了?我正欲登门拜访。”
“承蒙府尹大人牵挂,在下今来特地寻一人。”
“府衙什么人?要长继兄亲来?”
“劳烦大人查一查昨夜巡逻的人是谁。”
司马家连年向朝廷上税纳贡许多银子,府尹都得巴结着司马家,何况司马长继亲来,府尹自然不能怠慢,一面儿吩咐下人去查,一面儿与司马长继品茶等候。
府尹对司马长继说道:“此茶皇家贡茶,乃是当年我中进士时,皇上御赐的。多年来自家都不舍得,今天你长继兄来了,故而才吃此茶。”
司马长继端起茶杯深呼吸了下,慢慢的喝了一口,闭着眼睛品了品,对一旁的府尹说道:“果然好茶。”府尹道:“长继兄可知此茶的来历?”司马长继再喝了一口,仔细的品了品,说道:“观其色泽品其韵味儿,倒像是上好的龙井。”府尹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对司马长继说道:“此言差矣!你我吃的这碗茶,除了当今皇上有,天下间再无人有此茶。”“既是世间少有之物,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司马长继说。府尹道:“此茶来自于华山之巅,悬崖峭壁上的一株茶树,此树已两百多年了,每年只可采下六斤六两。”“果真是珍品,连采下它都那么难,”司马长继感叹。“长继兄你有所不知,因其生长在万丈悬崖处,每年的采茶时节,均是已驯服的猴子采茶……”
二人谈兴正浓时,吩咐下去查人的下人回禀道:“启禀大人,经查实昨夜巡逻的人,名叫姚二递,家住城东三十里铺。”可能是司马长继与府尹专注于品茶,一时间忘了查人之事,等府衙公人禀报后,这才忽地反应过来,即刻辞别府尹。正欲走时,府尹拉住司马长继的手:“长继兄留步,你急急忙忙来此查一个巡逻的,到底所谓何事?我这个府尹也该知道一下吧!”五日的期限转眼就要到了,司马长继想到这里,心急的不能细说,只是说道:“承蒙大人厚情相待,等此事结束,我自当登门相告,我实不能久留了。”言罢,府尹便让下人将司马长继一直送到门口,司马长继临走时,随手丢给府衙公人一些散碎银两后,打马而去,不复回转。
司马长继走后不多久,府衙门外的胡同里,一个身披斗笠,看不清面貌的人,掏出一锭金子塞到了府衙公人手里,打听司马长继因何事来府衙。府衙那个贪财的公人,如实的说了司马长继的来意后,那人便快快的走了。
且说司马长继回府后,便将从府尹处查来的消息,如实的告知了大家。无名道:“事不宜迟,我等即刻赶赴城东三十里铺。”
三十里铺人家那么多,姚二递家在哪里无人知道,司马长继来时走的匆忙,忘了详问。无奈之下众人只得挨家挨户的打听。最终,在一家当铺处,打听到了姚二递的家。
众人到时,房屋破败不堪,门是朽木的,却贴着“秦琼与敬德”二位门神。房顶上一个洞,太阳正午时,总是从洞口照射进来。屋里头仅有的一张八仙桌三条腿,用柴火支楞起一角。门口煮饭的灶台里有些温度,隐约看到零散的火星子。一口边缘破残的大铁锅,煮炖着一条凉了的狗腿儿。穷是穷了些,屋里头的倒是一尘不染,仅有的一些家具,摆放的整整齐齐。墙上那副欧阳体的“诫子书”,遒劲有力,贯穿纸背,众人皆道,定是出自名家手笔。
众人见屋里头没人,纷纷站在门外,等着姚二递一家人回来。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不见人来。众人心急如焚,皆心照不宣,只有司马长勇忍受不了,怨言道:“真是个心急。”恰巧梁二递家对面儿的邻居出门,司马长勇快步上前行了个礼,道:“天黑了,姚二递一家人如何不归?”“我不是白天告诉你们,姚二递一家人探望远方亲戚了。”老伯说罢扬长而去。司马长勇听罢,先是一阵迷糊,忽地脑子里灵光一现,对门外的众人说道:“大事不妙,快追。”众人出得门来,脚下一边快走,司马长勇一边向众人说道:“原来,在我等未到时,早已有人寻过姚二递了。”无名听罢,大呼道:“糟糕,有人暗中陷害,大事不妙。一定赶在他人前头,找到姚二递。”“依我看,姚二递定是当晚看到了什么,故而才急急忙忙逃走保命。可是四面城门,他究竟走了哪一个方向?”司马长继说道。不多久众人到城南城门时,分头向四面城门而去。
一直追出金城外三十里,各自均未见梁二递一家人。一直到深夜时,无名与司马长勇,隐约听到城东槐树林里头有人大呼“救命”。那片槐树林一望无垠,郁郁葱葱,密密层层,夜晚模糊了二人的双眼,只可听其声而断其踪。听呼喊之声,是个女人,无名仔细听了一会儿,声音似乎从槐树林深处传来,无名双膝弯曲猛的一蹬腿,轻身一跃,皎洁的月光下,只有些许残影般进了槐树林。司马长勇轻功显然不如无名,渐被无名甩开十丈有余。
树木参天的林里,即便是白天,视线仍不如外头,何况深夜时。槐树林里,仅有的月光也被树枝阻挡了,只从树枝缝隙中,照射出丝丝光芒。此时的槐树林,则正是夜猫子栖身的天堂,不停的喊叫着。无名不多久便已到了深处,却仍是不见其踪。情急之下飞身上了一棵最高的老槐树的树梢上,整片的槐树林尽在眼底,此时,呼叫声又传来,似乎便在不远处,顺着声音隐约见前方三十几丈处,有微弱的火把亮光。无名连忙赶将过去,至三五丈处时,见一人正欲举刀杀人,情急之下无名抽出刀来,使尽十足的功力,将刀射向举刀之人。“嗖”的一声,如闪电般,此人耳朵灵得很,纵身跃起躲过了无名的刀时,无名已将插进石头的刀拔出回了鞘,站在了将要被杀之人面前。
躲过飞刀后的人,近了些看清是无名时,惊呼道:“是你?”
此人身着一袭乌黑,在本就黑暗的槐树林里,倒有些与夜色融为一体了。无名瞧了个仔细,原来作恶行凶之人,正是那黑煞。无名见是黑煞,未做言语,拔出刀来,便与黑煞交战在一起,时而树梢上,时而地面上。二人的宝刀在黑暗中,碰撞出火花来,忽地无名怒气翻腾,十足的功力使出一刀,黑煞纵身躲之,身后的几株槐树被刀气劈成了两段儿。
黑煞自知一人绝非无名的敌手,脚还没落地间,掏出一个如鸡蛋般大小的圆珠打向无名,无名连忙躲开,圆球在地上炸出一片白色气浪,顿时,四处模糊不清,黑煞趁机一个纵身飞上树梢,消失在黑暗中。
白色的烟雾渐渐散去时,司马长勇呼哧带喘的到来,无名顺势将捆绑之人的绳索劈开。起初,被救男子不停向二人磕头,哭道:“我只是一介百姓,身无分文孝敬二位。还请二位发发慈悲之心,放了我一家三口吧!求求你们了。”无名随手将他扶起,说道:“我二人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你可是姚二递?”被救男子起初有些犹豫,又见二人不像是恶人,便如实说道:“我是姚二递。”司马长勇听罢,赶忙上前,拍着姚二递的肩膀道:“不要怕,我是长安镖局的司马长勇。”司马家的人在金城无人不认识,姚二递看清后,便被二人带走了。临走时,司马长勇从胸口掏出只信鸽抛了出去。
镖局的信鸽均已被驯服,认熟而不认生。半个时辰后,信鸽落地在城北五十里处乱石滩,司马长继和翎深与薛长礼和薛长青交战在一起。只见翎深一刀劈去,重伤了薛长青的右臂。然而司马长继虽足智多谋,武功却不敌薛长礼,等无名一个箭步过来时,司马长继亦受了伤,却不碍性命。但薛长青的右臂血流如注,薛长礼不得已,遂一把搀扶起薛长青,飞身几跃于十几丈外,快速消失的夜幕中。
翎深将自己的衣裳,用刀割了一条长条,包扎了司马长继的伤口后,司马长继吹了声口哨,信鸽便扑腾一下飞在了司马长继的手上。二人只晓姚二递已寻到后,便顺着原路返回了。临走时,司马长继忽地停顿了一下,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笔来,随手将自己的白衣扯下一绺子,写道:人已寻得,速回镖局。将书信绑在信鸽的腿上后,随手抛了出去。
信鸽飞到城南贺兰山脚下时,落在了一颗树梢子上。薛长智已被舒与的快刀,削掉了右臂,血止不住的喷射而出。舒与前番时,性命不保,吃了不少苦头,全是眼前这群狗腿子造成的,自是下手狠辣。一旁的薛长弓见势不妙,一脚踢开司马长胜,随手仍出一颗圆珠,趁着一片气浪白雾间逃走。等烟雾散了后,原本躺在地上的薛长智也不见了。此时,树梢上的信鸽低沉的咕噜噜两声,司马长胜吹了声口哨,信鸽落在了司马长胜的手臂上,得知白布条上之言后,本欲速回镖局,但二人不放心“省身”和“弑藏”,便急匆匆网城西而去。
出了城西关口后,是一片死寂的茫茫隔壁。舒与和司马长胜回头看时,皎洁的月光中,已看不到城西关口和金城了,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无际的戈壁滩外,听不到人的声音,看不到人的踪迹。二人一直寻到皓月渐已落山时,无奈之下做了暗号,便原路回了镖局。
第二日凌晨时,众人心中焦急,均是弑藏一人回镖局后,众人方才得知,昨夜二人一直追赶白煞,不想,中了诡计。出城西百里路上时,忽地出现一人浑身黑袍头戴斗笠,夜色中看不清五官,却只见其长身八尺。白煞急忙躲在来人身后,省身和弑藏见来人是白煞助手,知其也必是作恶之人,故并未多做言语,抽刀便交战在一起。不料,此人武功委实登峰造极,十招之内竟将二人手中之刀躲了过去,并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就领教了你们的神刀。不想,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说完,将刀还于二人。
二人欲原路逃走,来人身法极快,如疾风闪电,刹那间站在了二人面前,挡住了去路,根本走不脱。来人只说道:“二人中,只可一人回去报个信。三天后,叫其余人等,来此地受死。”起初,二人只想让对方走脱,最终弑藏说不过省身,便自回了镖局。
镖局众人皆愿助力无兄弟,但却被无名拦下,说道:“先将姚二递送去龙虎镖局,等水落石出后,再助力我等,否则叱咤江湖的长安镖局,岂不沦为他人笑柄。”说罢,众人护着姚二递去了龙虎镖局。
众人到龙虎镖局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众人皆惊,以为是尸体。司马长胜医道高超,连忙按了地上之人的脉搏后,对众人说道:“不碍事,他们只是被下了蒙汗药。”言罢,随手掏出一小瓶药,道是专解蒙汗药。司马长勇从井里头,打来许多清水,将药丸倒入水中,正欲喂服,众人只听得房梁上有人喊叫,似乎不太清楚。众人抬头看时,原来房梁上被铁链悬挂绑着的人,竟是马继业。
将马继业救下后,无名细看时,竟连吃饭睡觉都不离身的龙虎双刀也不见了。
“我可听说马家的人双刀不离身。”
“是我糊涂,错信了几个狗贼,被他们暗算。醒来时,双刀便不见了。”
司马长继将姚二递一把拉到跟前,对马继业说道:“此人,亲眼目睹了凶手容貌,我等特意寻来,叫他做一番说头,好让马少主知道凶手不是我等。”
马继业惭愧连连,对司马长继说:“此事便是几个狗贼所为,我已知晓。只是错怪了众位,我向众位认罪。”说罢,腰深躬了下去,司马长继却一把扶起了他,并对他说明了省身失踪的事,马继业知晓后,对众人说道:“前因后果皆是我误信奸人之过,我龙虎镖局一定出一把力。”说完,众人救起了地上的人,等他们都醒了过来后,除年老体衰之人外,几十人朝城西浩浩荡荡的走了,无名等兄弟,也在一场误会中,误打误撞解开了龙虎镖局和长安镖局几代人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