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岁那个夏天,蹲在一处浓密草从边,紧张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口井。
此时天上悬着一轮明亮明月,银白色光芒洒下来,周围一切显的是那样静谧。
但我内心却是滔天巨浪,“杀死他!”这是此刻唯一念头,为了今天这个“安全谋杀计划”我筹谋了近一个月。
自从上个月在教室里,孙正强当着赵敏的面把我打倒在地,踩在脚下羞辱时,我的脑中就涌现出了这个强烈的念头,当他洋洋得意离去后,看着他的后脑勺,再看着一边摆在窗上的花盆,执行这个念头的想法差点让我马上行动起来。
不过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毕竟一向自视甚高的我,可不想一生前途毁在一个成绩倒数,留了三次级的废物身上。
花了近一个星期研究孙正强的行为规律,我终于找到了这个把他推入井中淹死的计划。
他晚上在他家菜园干完活后,会习惯性的到这口井边来打些水洗手洗脸,失足落井,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掩盖谋杀方案。
为了让同学们淡忘了我和他的矛盾,我足足隐忍了快一个月,忍受了他的种种挑衅,没有和他发生一次冲突,才选好在今天执行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
我忐忑不安等了快一刻钟,才听到从草从另一边小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阵嘈杂脚步声响起,打断了白墨午睡,他有些茫然抬起头。窗户外正午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他摇了摇头,刚才吃完了午饭,感到一阵困顿就在桌上了趴了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十二点一刻,自己竟然只睡了五分钟?
桌子对面的胖子正一边拿着一杯茶水慢慢喝着,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门外走廊上匆匆走过的总局刑事一队的人。
然后白墨就看见了苏静那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虽然只是个背影,可那熟悉感还是让他敏锐的认出了她。
白墨心中涌起一阵微妙的酸楚,他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再次看向正对面的胖子。
胖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也扭回了头,看着走廊的方向,脸上肥肉颤动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唉……,咱哥俩是被发配了啊,同学们都去了不错的部门,最不济也能在技术科搞一些分析工作。我们俩个却被分到这个什么“特别调查科”的鬼地方,名字倒是好听,可什么事都没有,整天都能闲出屁来了。”
白墨没有搭他的话,而是扫视着自己和胖子所呆的这间小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以前是一个杂物间,地方小得可怜,屋子中还有一股浓浓的霉味。屋子的一侧,用半透明的玻璃隔了一个小隔间,从里面传出打鼾的声音,显然科长大人正在里面睡觉。
而在屋子的这一边,就这么一张老式的旧办公桌,就算挤一挤,算上自己和胖子,也顶多再能多坐一人。
要非说这个部们是什么重要部门,白墨自己也没法相信。
在无边噩梦的折磨下,自己到今天还能不疯,保持理智,白墨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每一次……从黑暗中醒来,他都要确认现在所处的情景,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也许终有一天,他会连自己的本名都搞不清楚了。
许是感受到了胖子那满腹的怨气,白墨安慰他:“算了,咱哥俩在我们班上的考试成绩是倒数第一和第二,我们班三十六个人,只有十六个当上了真正的警察,其它连编制都混不进来,我们能混上这身警皮都是奇迹了,别要求太多了。”
胖子不服气:“你可别忘了,咱哥俩可是在学校破过一个特大悬案的,就凭这实战成绩,可比那群只会读书考试的家伙强多了。”
白墨脸上露出自嘲神情:“别人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件案子纯属我俩运气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侥幸而已,算不得数的。”
胖子不服道:“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当时校长表扬我俩时不都说了,说我俩是大大的福将呢!还说破案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我们俩个大大有前途。”
白墨说:“问题校长是你的大姨父吧,还听说他老人家在家里很怕你大姨,而且他这话好象是在你大姨家里喝醉酒的时私下说的,根本就不算是什么真心话吧!”
胖子不满地瞥了一眼白墨:“你今天什么毛病,非要跟我杠,你就不能顺着我说两句话,让我心里舒服一点。对了……
胖子忽然很感兴趣的把身子往前倾,把脸靠近白墨的眼睛:“其实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你会想到去那一间房子里找线索,一点道理都没有啊,你真的是碰运气瞎蒙的吗?”
白墨无视了这个问题,径直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张望了下,然后自言自语道:“这是这个月他们一队第十三次紧急出动了,虽然他们没说是去出什么任务的,但是我猜……”
胖子在后面懒洋洋道:“这帮一队的家伙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故做高深,其实傻子也能猜出,他们是去抓逃犯高飞的。”
“高飞”白墨嘴里喃喃念着这个让江都市所有市民听了都有些胆寒的连环杀人犯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淡淡的忧虑之色。
虽然他掩饰地很好,可这一点情绪还是被对他非常熟悉的胖子察觉到了。
“放心吧,这么多警察出动去抓人,就算有什么危险任务也轮不到一个才出警校的新人先上的。而且……你小子不是这么贱的吧,几个月前在学校我俩可是差点被她害的要毕不了业的。”
白墨回过头,刚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就看见明明刚才还在睡觉打呼噜的科长杨秋雨突然从里屋隔间里走了出来,随手递过来两张纸。
“我看你们俩个小家伙在这里闲的整天聊闲天,我们警队可不养闲人,这里有两件小警务,你俩分别去处理一下。”
虽然是下午时间,这里街道也显得极为空旷,只有寥寥几个路人在行走,车辆更是稀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江边特有的腥冷味,白墨缩了缩脖子,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头弥漫开来。
他看着手上纸片上记着的门牌号来到了一座旧建筑前。
这是一座上了年头的红砖房,它的外形很奇怪——是两边突出,中间凹进去的形状,就像一张张开的大嘴。
楼的一处墙上写了一排大大得红色“拆”字,不过看这些字的成色,这些字怕也有几年历史了。
整座楼死气沉沉,从底下看去,总共两层楼房,一二楼很多房间玻璃都碎了,显然早就已经没有人住在这些房间里。
他心中那股不适感越发明显了……
白墨深深吐了一口肺中的浊气,再次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没错,就是这里了,“春天里十三号。”
沿着楼边的铁梯子拾级而上,脚步踏在上面发出重重的脚步声,回响在这个冷清的下午。
来到二层,白墨瞳孔缩了缩,在原地停了片刻。
一个苍老的老妇人躺在走廊处的一张椅子上,闭着眼睛在休息。白墨脚步声也没能引起她注意。
她整个身子都枯槁像树干,白色散乱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白墨眼睛在这位老人身上一扫,放慢了脚步,尽量悄悄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在经过她身边的躺椅时,鼻子闻到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那是……衰老和死亡的气息。
白墨强忍着胃部不适,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贴了一个崭新的红色福字。
这点颜色可能是这片走廊中唯一有点生活气息的亮色。
“住在这种地方,也是心大。”白墨心中暗道,这里明显是一座本已废弃的旧楼,大多数住户都已经搬走了,只是因为工程无限期的延误,一些人可能又搬回来住了。
他的视线在铁门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按了一下上面一个白色的门铃按钮。
过了片刻,铁门里面的木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淡黄色毛衣的年轻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人长的其实还算不错,就是脸色实在有些难看,一看就是生活很放纵之人。
看见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你谁啊?我这里可不招待上门推销的,我也不买保险。”
“我是……”白墨从口袋中拿出才办好没多久的正式工作证件,横在对方眼前:“警察!你们这里有人报案说晚上有贼出没,所以我过来看看。”
在白墨说出警察两个字时,他从年轻男子眼中明显察觉到一丝慌乱的神色。
年轻男子狐疑地低头看了看眼前证件,然后抬头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道:“莫名其妙,我没报过什么警啊,你们警察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错!”白墨坚定地说:“报案的人详细说明了你家的地址。”
此时一个头发乱哄哄的年轻女人也从门里探出头来,对白墨说:“是我报的警,我一星期前就亲自去过你们分局,你们警察怎么现在才来?”
年轻男子脸上涌起怒色,伸手就推了那个女人一下,骂道:“你个烂婆娘,原来是你在搞事,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尽给老子惹麻烦!”
这女子也毫不示弱,伸手就向男人的脸上抓去,一边抓还一边哭骂道:“那些怪声闹的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怎么就不能找警察了。”
眼见这对男女就要当着面打起来,白墨忙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然后又说:“你们先给我开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墨走进了大门,在走进去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走廊上的那个老太太,却看见老太太转了头,睁开了眼睛,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白墨心中一凛,忙转头走进了屋中。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家具也摆放得相对杂乱,显然在这里生活的一对男女都不是什么爱好整洁之人。
白墨微微蹙眉,这个屋子还真是有些古怪,那些墙壁上的污渍和地板上露出来的老电线,无一不说明这里的陈旧和窘迫。可是这屋中却摆着好几样非常高档的电器和家具,甚至一个玻璃酒柜里还摆着几瓶价值不菲的洋酒。
那女人不顾男子不悦的脸色,找了张椅子让白墨坐了下来,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有这功夫,白墨得以较为清晰的看清这女人的面目,虽然是下午的时间,她却像是刚睡醒一般,头发散乱的披着,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一双眼睛中满是疲惫的神色,眉毛也没有画,眼圈有些发青,气色非常不好。
可就是这样,白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尤其是在这屋中并不光亮的光线之中,多少遮掩了些岁月的痕迹。
她穿着一身紫色碎花纹的睡衣,胸口处并没有裹紧,露出一团白花花的颜色来。
白墨只得尽量把眼睛往上移,免的唐突。他的身子坐的端正,尽量装的像一个熟练的老警察,例行公事地问:“是你报的警?”
女人答:“是我,我一周前就到警局报过警了,当时那个接待我的警察是个小帅哥,话说的好听,说什么马上就会处理,可我等了一周他们都没有派人来,不是我说,你们这些警察吃着联邦政府的饭,这做事的效率也太……”
白墨挥挥手,打断了她的絮叨:“你说晚上听到屋子外面有奇怪的声音,是吗?”
“是啊!”女人忙点头道:“本为我以为是我睡迷糊了,出现了幻听,可是有好几夜了,我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白墨问:“是什么声音?”
女人说:“我也说不好,淅淅索索的,象是什么东西在爬一样,我当时就疑心是贼,我们这屋子里可是很有些值钱东西的。”
她说着话,炫耀似的在白墨面前晃了晃手腕上那个金灿灿的镯子,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是一片扎眼的金黄。
白墨问她:“声音具体是在从那里发出的?”
女子伸手指向里面一间屋子的一扇窗户说:“就在那扇窗户下面。”
白墨站起了身子,此时那名男子却向白墨塞过来一包香烟,脸上陪着笑道:“警官,你别听她胡说,这女人啊,就是胆小,夜里稍微听到点什么怪声,就怕的不得了,竟然还要麻烦您来跑一趟,这完全就是浪费政府的资源,您们警察工作这么忙,有多少坏人都等着你们去抓呢,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白墨看了看这包蓝红包装的精装高档烟,心中估莫着这一包烟怕要五六百块了,此人出手还真阔绰。
他一脸正气推开了对方手中的烟,义正言辞地说:“我们有纪律,办公务时不能收礼物,你可别诱导我犯错误。”
一时间,男子脸上有些讪讪,白墨却无所谓的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让开路。
白墨信步走进了里面的屋子,走到了那扇窗户之前,这窗户擦的很干净,关的紧紧的。
白墨打开了窗户,眼前是一片急流奔腾的狭窄江面,一股水气和寒气从窗外扑面而来。
那男子走了过来,站在白墨的身后说:“这扇窗户临近江面,晚上风大的时候,江面水声很大,平时我都是紧紧关着,我这女人怕是胆小把风声当成什么怪声了吧?”
白墨回头冲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太着急,然后把头从窗框伸出出去,往下方看了看,尽管并不是十分清晰,可白墨敏锐的眼神还是让他发现了留在窗台和下面墙壁上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印痕,大概有五十多厘米的宽度,划痕在已经褪色的红砖表面留下了一条时有时无的沟路,直通下方。
“那是什么呢?”
白墨不动声色的直起了身子,把头从窗户外收了回来。
此时男子正紧张地注视着他,眼神中藏着一丝深深压抑得紧张和焦虑。
此刻屋子中弥漫着不安和尴尬的气氛,白墨和蔼地笑了笑,缓和了一下这种氛围。
他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眼前男子,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王,王小生”男子略有些磕吧地答道。
白墨又指了指同样也走进了这间屋子的女人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温美丽。”女子答道,然后不满的说:“我上回报案的时候你们不是都记录了吗,为什么又要问?”
白墨笑了笑解释道:“这不这次出警我是经办人吗,自然要再记一次。”说着,他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在上面快速写了几笔。
在他写东西的时候,温美丽急切地说道:“我怀疑有贼惦记上我们这里,他们没法从前面的防盗铁门里进来,就想着从这边的窗户里进来,这些窗户上连铁栅栏也没有,贼是很容易进来的。我那几晚听到声音就是他们在探路。这位警察小哥哥,你可要保护我啊。”
“你这女人,还真能胡想。”一边王小生略有些急切地反驳:“你也不看看这面全是急流的江水,就是水性再好的人,从这里落水,都是尸骨无存的下场,什么贼有胆子从这里爬上来,我们这老楼也有五十多年历史了,从没有发生过贼从江这一面的窗户爬上来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白墨停下了手中的笔,再次把脸贴到窗户往下望了望,然后……“好多啊,密密麻麻。”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急忙将头扭回来,脸色白了一些,略有些感慨地说:“这里还真是有些高。”
王小生附和说:“是啊,我们这老楼是修在江边悬崖上的,可以算的上是地势险要了。”
白墨沉思了片刻,又问他:“我这一路上走来,发现你们这栋两层旧楼十多个房间好象只剩你们这一户人家住在这里了,是不是啊?”
这个问题让王小生有些不自然:“是啊,自从三年前要拆迁,停水停电,这栋楼的大多数老住户都搬走了,我因为比较年轻,专门留在这里看房子,后来工程停了下来,也不知要延误到什么时侯,我自己重新拉了水电,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
白墨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视线有些不经意的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装修风格古怪不协调的房间,床下和柜子上都是乱堆的杂物,很难看清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有些人就是有钱了,他的审美品味也很难提起来。
然后他颇为好奇地问:“看来你现在的经济条件也不差了,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他话音末落,温美丽就嗔怪得看着王小生说:“就是,这里条件这么差,水电的供应都不稳定,而且还不安全,四周空荡荡的,连个保安和物管都没有,我早就劝你搬了,可你死活都不搬。”
王小生呵斥道:“你懂什么,我是帮我们原单位的人在这里守房子的,当然不能轻易搬了。”
白墨将手中的笔和笔纪本都放进随身带的包中,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温美丽看他就这么随便问了一下就走,当下急道:“小警察,你这就走了?”
白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耐心解释:“原则上还没有发生案子我们是很难先处理的,不过你们这里就住着你们这一户人家,又没有物管管理,安全确实有些隐患,我的建议,一是家中尽量不要放太过贵重的财物,二是加强些安全措施,比如你们这边的窗户虽然是靠在江边,但是要是用绳索或者绳梯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攀爬上来,所以最好加上铁栅栏,防盗笼之类的东西。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搬离这里,毕竟这些要拆迁的旧楼确实不适合再住人了。”
温美丽听这个年轻警察打着官腔就想把事情糊弄过去,不仅急道:“有一天半夜里我看到这窗户下站了一个人。”
白墨武断的挥了挥手说:“温女士,这窗户下可是汹涌的江水,怎么可能有人能站在那里?”
温美丽见他不相信自己,急道:“真的,只是那天夜太黑我没看清楚,只看见模模糊糊一个白色的影子,像……像是是一个老太太,她,她好象还用手指着某个方向。”
她的话让王小生脸瞬时变得苍白,他有些结巴地道:“你……你……你没事瞎胡说什么,警官刚才说过了,这窗下是江水,怎么可能有人能站在那里。”
“说起来。”温美丽的脸色分外凝重起来,回忆着当时情形:“她好象真是漂浮在江上的,小警察,你说……就算不是贼,不会真是鬼吧!”
白墨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很同情看了一眼边上脸色已经变得非常不好看的王小生:“这个,我是警察,原则上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我也不能帮你下什么结论,这种事情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要不然,您可以……尝试找找和尚道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