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余年不知何时晕倒在地上,大概是连续的惊吓让他小小的心扉承受不住了吧。待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阳明并没有离去,此时正在火堆旁忙个不停,一会翻箱倒柜,一会东找西找。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长约三寸的金色小剑正围绕着他不停旋转着。
“既然醒了赶快来帮忙呀!”
赵余年不敢怠慢,连忙翻身下床,小跑着来到阳明身边,走到近处,才发现阳明正炖着鱼汤。
“先生!”
阳明低着头正在柜子里摸索着,屁股对着赵余年高高翘起,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家蒜头在哪里?”
赵余年一愣:“先生你找蒜头?”
“废话。”
赵余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赶忙回答道:“没有。”
阳明身影愣了一下,把头转过来对着赵余年眨着眼睛说道:“盐巴有没有?”
“有有有。”
“那你还站这干什么?赶快去拿呀,一会鱼都要煮糊了!”阳明催促着。
“哦!”赵余年连忙跑到墙角,从墙壁的一个细缝中扣索出一包发黄的油纸,手忙脚乱的递给了阳明。
阳明接过油纸,打开一看,望着泛灰的粗糙盐巴,一脸嫌弃:“这是最低劣的盐,还有没有好一点的盐巴。”
赵余年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皮,小声说道:“没有了,精细的盐太贵了,我买不起,只能用这些凑活着。”
“算了算了,先将就着用吧。”说完便又自顾自的忙活起来,留下一脸尴尬的赵余年站在一旁。
赵余年和阳明对坐,赵余年捧着手中鲜白的鱼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心中感叹:“自己怎么做不出这么香的鱼汤呢?”
阳明看穿了赵余年的心思,心中腹诽:“你这小子还嫩了点,云霓大陆的美食我都吃了个遍,什么样的美食我没品尝过,这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心里虽然腹诽,脸上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赵余年一口气把鱼汤喝的一滴都不剩,阳明连忙又给他盛了一碗。
“先生,使不得。”赵余年双手连连摆动。
阳明呵呵一乐,边舀鱼肉边说道:“美食面前人人平等。”
赵余年一时语噎,任由阳明为他盛汤。
赵余年擦拭掉嘴角的残渣,捂着嘴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把满肚子里的疑惑通通问出来:“先生,我曾听父亲给我说过一句话:君子远庖厨…”
赵余年话还未说完,阳明便严厉的打断了他:“胡…!”
“话”字被阳明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因为他突然想起这句话是那个名声不亚于至圣先师的臭鼻子老道所说。自己胡言乱语的话又要被那个老头子劈头盖脸的训斥了。
赵余年却并不之情,不合时宜的继续问道:“胡什么?”
阳明心中恼怒,给了赵余年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湖的那边是海。”
“啊?”赵余年丈二摸不着头脑。
阳明不再理会他,撑着头,完全不似读书人的模样,望着远方的山峦,双眼露精光缓缓说出:“天下之大,唯书和美食不可辜负。”
苍穹之上,星辰如海,天幕如一片深海。浅浅的月牙挂在天空,几朵惨白的薄云游曵其中。
“先生,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赵余年终于想起了阳明来这的目的。
思绪从远方拉扯回来的阳明,由衷地会心一笑说道:“今天私塾的地址已经选好了,在你们村前的那座水神庙里。很多父母带着小孩来这里登记,但也有许多小孩子没有来,我是来走访一下,问清楚缘由。”
“先生。”赵余年拨弄着火堆,神色有些黯淡:“我家里这个光景,如果去念了私塾,就会饿死了。”
“那你喜不喜欢读书?”
“喜欢!”赵余年的眼睛里透出一道渴望。读书,是他从小就埋藏在心底却不敢说与人听的最深的渴望呀!
阳明摸着胡须,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朴泛黄的书籍,递给赵余年。
赵余年双手捧过书籍,仔细的盯着书面的大字努力的辨认。终究是识字有限,无疾而终。
“这书叫做论语。每日黄昏我便会来教你书中的字和蕴含的道理。”
赵余年连忙跪拜在地,向阳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多谢先生大恩。”
阳明坦然受之。
扶起赵余年,轻轻拍打着他那瘦弱的肩膀,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正式拜我为先生,我作为你的授业恩师,自当送你一份见面礼。”说罢,二指一挥,那把悬停在阳明肩头的金色小剑飞入赵余年眉心之处。
赵余年只感觉眉心处一片冰凉,下意识伸手触摸,却发现小剑不见了踪影。
“它现在已经在你的识海里了,待你日后能够与它沟通,便会随心所欲的唤它。”阳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把金雷凝聚成的小剑,虽不是天下至宝,但终归也是含有一丝天道感悟,也算是先生小小的心意了。”
赵余年感动不已,欲再次跪拜叩谢,双腿被一股清风托起,无论如何都无法跪拜。
“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阳明转身离去。
赵余年一路相送到桥头,二人一路无言,唯有冷风呼啸。
月光把二人的影子照耀的极长,赵余年亦步亦趋的跟在阳明的身后。他望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因月光而变得朦胧。心底逐渐淡忘的那模糊的父亲的身影渐渐与眼前人重叠,眼眶无声无息的湿润了。
从此以后,赵余年每晚劳作回来便开始了识字。
时间已经到了清明,晴朗了许久的天空开始下起了一场绵延的小雨。小草给大地铺上了绿色的毛毯,再无萧索之意。
赵余年来到后山,跪在父母的坟前焚烧纸钱。父亲因为是衣冠冢的原因,坟墓已经塌陷了,形成一个凹坑,里面积满了雨水。
“父亲、母亲,如今我已经开始读书认字了。教我的是一位有着极大学问的读书先生。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写字的。”
“孩儿过的很好,也长高了许多,今年开垦了一片荒地,已经种上了一些白菜,够我一个人吃好久了。”
坟前赵余年亲自种下的两棵柏树已经亭亭玉立,散发着生机蓬勃。燃烧殆尽的黄纸屑随风飘起,又被雨滴打落下来。
“以后等我认识好多好多字后,我想出去走走,先生经常说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呢,什么都有呢,听说还有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
赵余年说着说着便眼泪婆娑,混合着雨水流入嘴里,是苦涩的味道。
“孩儿想你们了,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过的好吗?”
思绪汇成一条河,决堤而下,赵余年抱头痛哭起来,任由衣襟被雨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