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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厚和他的驴

乡下的日子越来越红火,果老寺的香火也一天比一天旺。县里出资又将果老寺重新进行了修缮,于是一些小地摊儿就像是雨后的狗尿苔“噌噌噌”地都冒了出来。

老厚就在果老寺的庙门旁摆了个卖水的小摊。

这个季节正是香火淡季,看不到什么上香的。老厚倚靠在寺院的院墙上闭眼养起神来。

几十年的时光这么一晃就过去了。一头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驴子,两只大木桶驮在驴背上,驴子一颠一颠地朝前走,一串串的清水不时地从驴身上的木桶里泼出来……

那年他十五岁,每天就是牵着驴子,给坐落在海子里的果老寺送水。

太阳吊起来了,将果老寺紫红色的院墙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斜斜的阴影。老厚蜷缩在这阴影里打着盹儿,寺旁的一棵老柳树绿得发了疯,树冠里也分不清藏了多少只蝉,躲在里面没命地嘶叫着。树下拴着的是老厚那头已经老态龙钟的毛驴,驴身上灰不溜秋的毛早已没了光彩,就像是一捧干草。驴子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瞅着地,地上的土已经被它蹭得浮了起来,身上、肚皮上到处都是。

太阳更足了,墙边的阴影已经缩到墙根儿成了一条线。老厚的盹儿好像再也打不下去了,于是索性就坐直了身子,让自己自由浸泡在往事中……水是从村西井里一早打上来的,渗凉渗凉的。老厚每天就是踩着这叮当的铜铃声一头钻进海子里。这样,这一天里老厚差不多都是生活在悠闲的幸福之中,在这偌大的苇海里,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声嚎叫,逮野禽在壕沟中烧着吃,还可以在野地里尽情地打滚……想到打滚老厚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你这老没正经的,又在胡思乱想了”,老厚暗暗骂自己。

“嗷啊嗷啊——”,驴子这次叫得凶起来。老厚睁开眼,起身朝驴子走来,一边走一边嘴里低声地骂着:“这头蠢东西真是没多大用处了,光想着吃东西干不来活了。”说着他到沟塄边上打了一大堆青草抱了回来。

土改那会儿,人们都拣着大点儿的牲口往家里拉,唯独老厚却把一头瘦得像狗一样的驴子拉回了家。后来“入社”自己什么要求也没有,只要自己能每天跟着这头畜生就行,于是队里就让他每天跟着这头驴转遍村里所有的厕所淘粪拉粪。老厚高兴得不得了,可这驴子早已是老八口了,没拉多久便站在那儿哆嗦个不停了。队里一商量,抓了个空便在队部前支了口大锅将这头老驴宰了。全队的人那天都排着队在队部外等着分驴肉,只有老厚没去,一个人蹲在自家的南墙根下一袋袋地抽旱烟。那天老厚病了,说不清是什么病,就是发烧。一晃十天过去了,队长二喜跑了来看看老厚说:“你再歇下去,那驴驹子怕是就要养不活了。”一句话,老厚腾地跳下了地,一溜烟地跑到了小队马号。那头刚刚生下一个月的小驴驹站在槽前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老厚走上前去紧锁着眉头一把一把地摩挲着。

一晃这驴子和他这一干又是十多年了。后来生产队解散了,公产又重分,当年的小驴驹子现如今也老得不成样子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就又归了老厚。这一辈子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一大半了。有时想想,老厚倒也并不怎么感到亏得慌,这一生什么运动都赶上了,可也没受什么大罪。除去大伙都该摊上的,自己在村里就一直是个引不起别人注意的人物,重活累活老厚那单薄的身子做不来,脏活儿、没什么油水的活儿老厚就从来不含糊,叫去就去。再加上老厚平日里一天到晚的和他的驴子在一起,不是忙忙活活地套着那挂破车在村子里跑个不停,就是在野地里放牧,所以少了许多多余的是非,多了许多闲淡的轻闲。

日子一天天地往后走。老厚老了,驴子更老了,一天拉两趟粪驴子就有些吃不消了。老厚开始讨厌起每天干的这种脏兮兮的活儿来。

村东海子里的果老寺又进行了扩建和整修。一时香火旺起来,于是老厚就钉了两个大木头桶,在果老寺院门前也和其他人一样支起了个摊儿,专卖汽水和矿泉水。

太阳快要西沉了,一天过得可真快。暑气消去了大半,从庙里已袅袅地飘出了一缕缕的炊烟。老厚收拾好摊子,套上了车,刚要吆喝着驴子上路,就听身后苇塘里哗啦哗啦一阵芦苇响,一条小船从芦苇中钻了出来。船还没靠岸呢,一个人已猴子似的蹿上了岸:“喂!老厚等一等。”喊着,那人已经到了老厚的跟前上了车:“捎个脚,搭个便车。”

来人是过去生产队的队长二喜。老厚没说话,一提身自己也蹿身上了车辕。“啪”的一巴掌毛驴晃动开屁股上路了。一路上二喜和老厚不断地勾着话,老厚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快到家时二喜忽然想起件什么事来,问老厚:“有心成个家吗?我这有人托我说媒,六十上下的年纪,大是大了点,可人家是镇上的。老爷们没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就一个闺女二十好几了,找个人家一嫁也就剩老人自己了,所以人家说了不论是哪儿,就想找个老实本分点儿的一过去就算了。你说咋样,有意思我给你撺掇撺掇?”二喜将脸勾着老厚,等着他表态,可老厚仍是眼睛一下不眨地直瞪着前头,不温不火地赶着车。二喜有些气了:“你这个人呐,真是八扛子也擂不出个屁来,活该一辈子打光棍!”说完坐在车上一句话也不说了。车子慢悠悠地一直奔着村子走去,浓郁的暮霭早已将前面淹没得模模糊糊的了。车子进村了,又转了两个弯后二喜跳下了车,回过身来对老厚说:“这事你别当耳旁风,过两天等我信儿。”说完大步走掉了。

老厚转过身刚要赶起牲口上路,身后却又传来一声喊:“老厚,你等一下。”说话的是七海。老厚心里纳闷,这七海在村子里是属于那种“钻天式”的人物,自己平时和他从来没有什么过往,今天这是怎么了?正琢磨着呢,七海已经到跟前了。“老厚伯,您老的生意还行吧!”老厚点了下头。“我这有档子活儿,本来想到外面去雇人的,可我心里琢磨着,这钱干吗都非得让外人挣了去,我不服这口气啊!这不,我就想到您老了。”七海说着又故意把声音放得低了:“每天晚上往镇里接趟人,然后再送回去,您老看干不干?”“接哪儿的人?”老厚问。“就是镇里的几个业务户,到咱村来淡点业务上的事。”老厚狐疑地瞅着七海,七海就把声音提高了,“哎!我说老厚,我是看你孤身一人怪可怜的,才想起照顾你的,你可别胡思乱想啊!”老厚还是不吭声,七海的话就又软了下来:“不过说句实话,这夜路人们都不愿意跑,您老这孤身一个人也没个什么事。怎么样,一天三十,您想想?”说完七海又做出马上要走的架势,老厚被这“一天三十”几个字一下子给打动了。“等等,”七海笑眯眯地转过了头,“想什么!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你还想什么!”

“好!那什么时候开始。”

七海笑着拍了拍老厚的肩膀:“等我信儿吧!”说完转身三晃两晃钻进胡同没了影。老厚瞅着七海远去的背影,愣愣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回到家已是夕阳消尽了,老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往炕上一倒,那屋里四旮旯便冒出一股子寂寞来。落日下屋子里阴森森的,想起了二喜的话。“要不成个家?”老厚暗自问自己。这一问老厚的心里竟不知怎么的,反而变得痒痒起来。“从此以后家里就会多出一个女人来照顾自己了,和其他人家一样……”老厚的脸上堆起了幸福的笑。“两个人就睡在这面大坑上。”一想到睡觉老厚在脑海里迅速地又跳出一片子绿色来。老厚刚刚兴奋起来的心就一下子又凉了。实际上在这静谧的黄昏中他不知曾多少次梦到过那片苇地,那片一想起来就令他兴奋不已的苇地。每每这时老厚就会陷入一种沉醉的感受,像是在梦里。

那天老厚仍是去送水,刚到那片苇地时他分明听到了里面有动静,于是就一直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当他轻轻地拔开了面前最后一丛芦苇,眼前竟是白乎乎的一片,面前一处高起的空地上,一个小妇人正低着头蹲在那里解手。女人身底下已经淋湿了一大片,淋漓的水珠仍像露水般从女人的下身一片片地撒落下来,老厚的眼睛被定在了那里。他感到脸在一阵阵地发烫,心突突地乱跳,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正传遍全身。可他又感到惊奇:“那女人的下面怎么会和男人的不一样呢?”那片黑乎乎的地方搅得老厚的脑子好像一下子变大了。女人一直垂着头在瞅着自己的下身,猛然一抬头,隔着几丛青嫩的芦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刚好和老厚对视在一起。两人都是一惊,老厚一下子懵住了,他不知该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对视了有十几秒钟,老厚这才想起往外跑。“站住。”一声女人尖细的喊声把老厚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你过来。”老厚没敢回头,他感觉女人正在提裤子。“喂!你过来。”女人比刚才变得温柔多了。老厚慢慢地转过身来。女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张微微泛红的脸,一身蓝布小细花格的裤袄,脑袋后面盘着一个小鬏用网罩罩着。老厚低着头怯懦地一步步挪过去,他不敢抬头看眼前的这个女人。“你看到什么了?”女人好像并没有怎么生老厚的气,脸上带着一丝绵绵的笑。老厚将头低得更低了。女人走过去抚摸了一下老厚那滚烫的脸:“你这个坏小子。”老厚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忽然他哎呀地叫了一声,身子慌忙朝一边跳去。女人在一旁却咯咯咯地笑起来:“傻小子也懂了吗?”老厚觉得自己下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胀了起来,如今被女人一捏,一阵阵火烧一样的疼。老厚一边用手不停地揉着,一边羞涩地瞪着女人。女人的一张粉脸忽然涨得通红起来,脸上的笑定住了,老厚感觉她的一双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鼓鼓的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着。老厚眼前一阵眩晕,心好像此时已经完全停止了跳动。女人走过来,就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将老厚揽到了怀里……

那一天老厚没有去送水,苇荡中不时地响起女人肆无忌惮的呻吟声和老厚呼呼牛一般的喘息声。驴子在道边悠闲地吃着草,时不时地会嗷啊嗷啊地叫上几声,可没人去理睬它。水像清泉一样不停地从驴子的背上喷溅出来,小路上一片湿漉漉的,绿草被洗得葱绿葱绿的。有时也许是老厚和女人弄出的声音太大了,驴子便像愣神似的抬着头漠然地瞅向一方。

天要黑了,苇海子里天黑得更是早。老厚和女人一起走出了苇地,女人的一张脸红得像是春天的桃花,灿烂灿烂的。

抬头看看天不早了,老厚闷声说:“我送你回家吧!”女人“嗯”了一声。老厚将驴背上的木桶卸下来藏到了苇塘里,然后把女人扶上了驴子。驴子却发起狂来,两条后腿拼命地向上尥,女人一下子被掀了下来。驴子跑出几步仍兀自扬着脖子嗷啊嗷啊地叫个不停。老厚蹿上前去一把扶起了女人,一边紧跑两步逮住了驴子的缰绳:“这畜生。”说着,上去又拍了驴两巴掌。“这下没事了。”老厚冲女人喊道。女人坐起身却“啊”的一声惊叫,老厚忙问:“怎么了?”女人侧着头笑着指指驴子的下边。老厚一看也乐了,毛驴的下面竟伸出一条一尺多长的东西。老厚便使劲地捶了驴屁股一下,骂了一句。这才将女人重新又扶上了驴。一路上女人的话很多,和老厚扯这扯那,老厚只是一哼一哈地答着。女人说自己是来果老寺求香的。家在镇子里,家里开着一间杂货铺。女人问老厚多大了,老厚说十五,女人笑了说:“我比你整大十三岁呢,可以当你姐姐了。”老厚不吱声,实际上老厚自从进了苇塘就一直是一副羞答答的表情。老厚一直把女人送到了镇子外,女人这才叫他停下来。爬下驴子女人回头摸了摸老厚的头说:“回吧!天不早了,自己回家多小心点儿。”说完扭动着屁股三拐两拐消失在了夜色里。

老厚从那以后就再没见到过那女人。他曾经好多次偷偷地跑进镇子里来,兴奋而紧张地转遍了镇子里所有的杂货铺,可根本就没看到过那女人的影子。渐渐地他的心凉了,这事也就有一搭无一搭了。可从那以后他发觉他裤裆底下的那根东西不顶事了,而且越来越绵软得像根面条,抓在手里汗就一个劲儿地顺着耳根子往下流,感觉像是好多的蛇钻进了心里。“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老厚绝望地在心里号叫着,他想冲出家门去马上拉出个人来问问,可那话又怎么从嘴里往外说哟!他渐渐地开始害怕起女人来了,害怕他见到的所有女人。而且每次有人来给他提亲他都会在心里惶恐上好多天,直到媒人不再来了,他的这颗心才会偷偷地平复下来。

可一到夜深人静时,他的心里又总会难以扼制地冒出那片子苇塘,和那个销魂的白天来。每每这时,老厚就又总会突然被裤裆里的那个噩梦吓懵了。渐渐地他不敢完整地去想那个故事了,他只能把那美妙的回忆揪出一小角儿来,像个舔舐着烂肉的苍蝇似的慢慢地回味着,然后再猛地将后面的那一段掐死。时间长了老厚的心里就总是经意不经意地跑出一种幻觉来,那幻觉总会化成了一股子血液渗进眼睛里,老厚便飘忽着堕进了一片绿色里。

这天刚吃过晚饭,老厚走出屋子铡了一会儿草。七海过来了,进门之后就回手把门带上了。老厚直着眼看着七海,七海说:“老厚伯,咱今天晚上就出工,你看有问题吗?”老厚瞪瞪七海,点点头。“好,等一会你就套上车咱就在村口见面。”七海说完转身朝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路上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去镇上串亲戚。”老厚又点了下头。

“究竟是什么活儿啊?”老厚心里越来越没底了。到了村口儿,七海早已等候在那儿了。车子咣当咣当地顺着村路一直奔镇子下来。路上谁也没话,等进了镇子,七海这才在车上指挥起来,车子在镇子里东拐西转地转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并不起眼的酒楼前停住。七海跳下车一直跑到里面,不大工夫从里面领出三个花枝招展的小姐来。老厚的脑子嗡地一响,心想:“坏了,七海这小子该不会是让自己天天给他拉这些人吧!”正想着呢,七海领的这几个人已经到了近前了。“腾腾腾”几个人很麻利地就跳上了车厢,车子便不停地左扭右晃起来。

车子又上路了。一路上老厚连大气都不敢出,脑袋后面像是插了根棍子似的,一动不动地瞅着前面。出了镇子天便黑了下来。黑暗里车子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跳动着,几个小姐在车后面不停地大呼小叫。“老厚,你慢点。”七海说话了。“噢!”老厚的心怦怦跳成了一团。车子稍稍慢下来了,几个小姐在车厢里开始叽叽喳喳地和七海打情骂俏。老厚听着心里发麻,想把耳朵支开可那耳朵却像是失灵了一般,全凭着小姐们的贱笑拉来扯去,老厚暗自使劲掐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可不知什么时候手心里竟出了一把子凉汗。

快进村了,七海冲着老厚喊了一声:“向右拐,进海子。”老厚一愣,可还是拉了一下驴缰绳将驴车拐向了村东的海子。黑夜像锅底一样迅速地扑了过来,车子在小路上晃来荡去像是坐上了船。胶皮轮子碾在青草上发出一声声像揉面的声音。小姐们的叫声停止了,七海也一声不响地坐在车上,眼睛死命地盯着前方。只有驴粗重的喘息声才让人能感觉到这是一群有生命的东西在运动。露水打过的苇草味儿让老厚觉得是那么的亲切。这么多年了,老厚已经很久没在夜里进海子了,心里竟不免有些发虚,不过这一紧张倒把刚才的局促给冲淡了。前面隐约好像是有了灯光,一闪一闪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子里就像是两只狼的眼。“是那?”老厚问了句。“是那。”七海兴奋起来,竟从车上微微撅起了屁股。小姐们在车里嘁嘁喳喳地小声说了些什么,老厚没听清。看着远处那点灯光,老厚认出来了,那是郑瘸子看鱼池的房子。车子越来越近了。还没到跟前,两只狼狗的叫声先迎了上来。老厚刹住了车,七海先从车上跳了下去:“郑哥,郑哥。”随着几声喊,从灯光里一瘸一拐地扭出个瘸子来。“老七,人来了吗?”“来了。”“那边人来了吗?”“来了。快,赶快过来吧!”车厢动了起来,几个小姐相互扶着一个个从车厢里跳了下去,老厚仍在车辕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小姐们走后好半天老厚还被包裹在那呛人的香水味儿里面。鱼池屋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老厚心里骂:“倒是真会找地方。”

老厚躺到了车厢里,屋里打情骂俏的声音开始不绝于耳地传来,偶尔一两声女人的尖叫会穿出窗子直溜溜地刺入夜空。天空墨蓝,看看四外黑锅底似的,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敞快。老厚瞪着眼睛昏沉沉地就要睡去,屋子里的声音小了,隐约的一阵阵像是呻吟声。老厚脑子里刚才那层像是泥浆一样的东西开始往下掉,脑子重又变得清醒了,血随着那叫声冲了上来。“啊,啊——哦——哎呀……”那里面还夹杂着俏骂声。老厚的意识开始往下溜,可身下那东西疲沓得仍像柱面条儿。老厚心里烦乱起来,那声音和着四下里沙沙沙的芦苇声,无边地压了过来,真像是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了。老厚的眼睛大瞪着,心里一时竟有些惊恐,怎么像是自家西屋的那堵墙呢!好像是啊!绕着耳边盘旋的声音怎么像是西院旺贵家的呢!几十年了隔着旺贵家一堵薄薄的墙,老厚是听惯了旺贵媳妇和村里那些野汉子一次次发出的像野驴子一样的叫唤。老厚一听那叫唤就兴奋,有时旺贵媳妇在那边干,老厚就隔着墙手伸在下面,可每次那手里抓到的都是一把子软塌塌的东西。于是老厚总会惊出一身冷汗来,脑袋一下子被蛀成了个空壳子。

“嗷啊——嗷啊——”驴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没命地冲着夜空叫起来。那森荡荡的苇荡一下子热闹了,乌鸦、喜鹊、夜猫子惊叫着狂飞起来。屋子里的声音停了,老厚忙从车厢里爬起身,忙不迭地挪向车辕,小屋里七海提拉着裤子跑了出来:“老厚,老厚,你睡死过去了,快把你那头驴给我叫住。”老厚一把揪起了驴嘴上的口嚼,驴子被拉得脖子竖了起来,冲着天像根烟囱,又像是根那玩意儿。

一晃五天过去了,每天天一黑老厚就套上车在村口儿带上七海进镇。然后拉来一个或几个小姐送到海子里,等完事之后老厚再把人送回去。一天天白天轻闲晚上忙乎。老厚倒觉得日子过得挺快。这天车上只拉了一个小姐。七海没来,临去时他告诉老厚到那儿就一个人接来就行了。一路上车子显得很轻快,老厚侧头朝后瞟了一眼,几天来老厚听人们都喊她小芸。小芸坐在车厢里显得有些疲惫。一只手拉着车帮,身子便随着车子颠来荡去。夕阳淡淡地浇在她脸上,宛若杏花。老厚坐在车上觉得今天很轻松,好像和那个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又走了一阵子老厚感到有些沉闷,便搭讪说:“姑娘,家是哪儿的?”小芸在后面没吱声,老厚便闭了嘴,没想到女人在后面却问道:“大爷,您老跟七海是亲戚?”老厚忙答:“不是,我们就是一个村的。”女人“哦”了一声。“那您老在家还干点什么?”“在外面还卖点矿泉水。”车又颠了起来,女人哎哟地叫了两声就又没话了。车子眼看要进海子了,一路上老厚脑子里老是转着一个问题,憋了又憋,终于是憋不住了这才半是怯懦地问:“姑娘,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想起干这行呢?”女人又没说话,老厚有些害怕,微微侧了下头看了眼女人。满以为女人会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或是可怜巴巴的神情。可让老厚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始终是一副恬淡的神情,侧脸看着前方,像是想事又像是根本就没听见刚才老厚的话。

又走了一段子,女人喊住了车说要下去方便。老厚的心里就是一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句话那么敏感。女人下了车,晃了屁股像只啄食的麻雀四处找着合适的地方。老厚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起来,一阵阵地老觉得嗓子有些发痒。看着女人走进苇塘了,那闲逸的神情却颇似游山玩水似的。老厚的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了一团。“怎么和几十年前的那幕那么相似啊!”老厚的血往上撞。“今天是要出事了!”他在心里这么大声地重复着,几十年前自己在苇塘里曾说过的那句话,因为叫得声大,竟从嘴边里嗫嚅了出来。

老厚的身子轻飘飘地飘下了车辕,他脑子木木的,只是由着那撞起的血液牵扯着向苇丛深处走去。他又看到了,看到了白乎乎的一片,女人的隐秘处,那淋漓的落珠。天啊!我还是在这个世界上吗?老厚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要往前走,“谁——”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几十年前听过的那个声音,老厚品味着,“谁——”又是一声,声音中略带着一丝惊恐,一下子将老厚所有的幻觉都击碎了。看看四周老厚这才发现这会儿自己真的就在苇荡中,女人提着裤子正向这里走来。老厚窘坏了,他涨红着脸猫下腰去胡乱地扯着地上的芦苇。“我,驴子要吃草。”女人轻蔑地冲着老厚笑笑,无所谓地跳上了车。

车子又响了,老厚的身子再不敢动一下。可恍惚之间老厚觉得自己这身子好像和以前有了些不同的变化。“怎么了?”老厚想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手无意中碰了一下裆下的那东西。“天啊!那东西怎么硬了,是硬了,真是硬了……”几十年了,那东西仿佛像个刚刚苏醒的婴儿一般拼命地向外顶撞着。老厚兴奋得有些窒息,他的手偷偷地伸过去不时地捏着,捏着,像个刚刚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这后面的路就只剩下了车子咕噜咕噜地响,和老厚悬在车辕上来回乱甩动的两条腿。

车到地方了,小屋今天显得很冷清。老厚冲着小屋喊了一声,七海出来带着女人进了屋。老厚提着小镰顺着地沟儿打了一抱草,捆好背了回来。他腰下的东西说来也怪,这不硬的时候几十年了软拉拉的就像是睡着了,这一醒过来就硬得没完没了了。老厚走到哪里,那东西就撅撅的像个棍子似的在腰间横着杵到哪里。老厚烦了,放好草蹿上了车帮,掏出烟袋来点上。

屋子里又传来女人野性的叫唤,老厚腰底下那东西愈发硬得坚实。几十年来少有的冲动像是决堤的洪水般在心里涌动着,不可遏止。他在车厢里变得就像只发情的狮子似的坐卧不宁,他搓着自己有些干裂的大手,脑子里却丝毫不能将白天的那幕谢去。于是他的眼睛一下子都要喷出火来了。老厚像个毛头后生般地跳下车厢,奔着小屋大步走去,“七海,七海”,老厚隔着窗户轻轻地喊。因为激动他的声音竟有些嘶哑和颤抖。七海走出来:“什么事?”老厚重重地吞了口唾沫:“我,叔想问你。那弄一回得多少钱?”老厚说完感觉自己像是都要化成了一缕烟飞走了似的。幸好这漆黑的夜和空荡荡的苇海滤去了一切。“弄嘛?”七海的话刚说出口便马上明白了,笑着说,“老厚,你老东西人老心不老啊!”老厚的头皮一阵阵烧得发麻,他想说我那下面……可这话怎么说呢?他后悔不该这么毛草地跑来,想一抹身回去算了,可想既然说都说了,再咬咬牙听着他后面说什么?七海拍了拍老厚的肩说:“嘛钱不钱的,只要你老哥有心,这次我请了。”老厚的心啪嗒一下子掉下来,下面的那东西也随之像个蔫黄瓜似的垂了下来。

屋里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老厚站在屋子正中眯了一会儿眼,这才稍稍看清了屋里的摆设。前面是三间,屋后面又接出了三间。屋里炕上坐着郑瘸子,炕上的小桌上是一片狼藉的饭菜。郑瘸子背倚着墙,一边用牙签剔着牙,看到老厚进来一边打着招呼:“来,老厚。坐,喝几盅。”在屋子通亮的灯光下,老厚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初次登台的小丑。七海嬉皮笑脸地拉老厚,老厚便像个傻子似的被牵着坐到了坑沿上,由于紧张手一个劲地哆嗦。七海在旁边说:“老哥不着急,等过一会儿那屋里完事你就进去。”老厚的耳朵烧得通红,七海的话他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七海便又说:“老哥这一辈子都没沾过女人的边儿,也是够艰苦的啊!我说了,今天我请老哥。”说完竟冲着对面的郑瘸子挤眼,郑瘸子就笑着一起点头。

屋子里的灯火亮得像是一碗红酒,人泡在里面一会儿的工夫就感觉头晕眼花。隔壁接的那间小屋被一张旧门帘子挡着,丝丝连连的,好像总有点光从里面洒出来,屋里的酒气推着门帘不住地晃来晃去,总给人无限的遐想。

老厚最后不知怎么进到了小屋里,只听到身后的小木门“哐”的一声关上了。屋里只点着一盏小台灯,显得屋子里黑幽幽的,靠边是一张床,老厚眯着一双眼看,“妈呀——”那床上白乎乎的一片。老厚的脑袋嗡的一声,抹身又想往回跑,可想想自己这干什么来的,就又定定情绪站住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更黑了,床上那片白乎乎的东西在老厚的眼睛里晃动起来,老厚侧身对着床。“大伯,上床歇着吧。”老厚的脑袋仍是嗡嗡地响,女人上来了,老厚的身子一阵阵麻酥酥的像是过了电,终于床越来越近,屋顶旋转得像是个车轮子。灯被女人一把拉灭了。天再也不转了,老厚浑身就像是被投入了油锅中一样……

灯又亮了,女人在地上背对着老厚穿着衣服。一件葱绿色的紧身衣服套在了女人身上。老厚的脑子像是被漂洗过一样清。门外的驴子嗷啊嗷啊地叫了起来。那葱绿的颜色却像是风一样钻进了老厚的脑袋,像蛔虫一样盘旋开了。老厚的身上就紧一阵松一阵的,盖在下身的被子忽然支了起来。老厚的脸一红,看了看地上的女人,便慌忙也穿上了衣服。门哐的一声被拉开了,女人晃着屁股头也不回地出了屋,七海笑着探了下头走进屋来:“老厚伯,怎么样小芸伺候得还爽吧?”老厚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回身就往床里找自己的烟包,抓了烟包就往外冲。七海笑了:“伯,这有嘛!你以为村里那帮子老帮壳们就那么干净。你傻吧,老奎、刘义那帮子,光我拉他们就上镇子上去了三次。”七海说着拍了拍老厚的肩:“以后您老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老厚没等七海说完已迈步跳出了屋子。驴子见了老厚,嗷啊嗷啊地叫得更欢了,一条黑黑的长长的东西正吊了出来。老厚骂:“你个驴日的。”说着一蹿身人已坐到了车辕上,车厢里,小芸早已坐在了那里,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照。车子飞一样地上路了。路上谁都无话,只有驴子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女人手里的小镜子在天上和苇叶间翻来晃去地弄出一片片小的光点,蝙蝠样地飞来荡去。

出了苇荡子,东边的天空才现出一片灿烂的云霞。驴子有些累了,车子慢了下来。老厚的手放在驴子一扭一扭的屁股上。走了一阵子,老厚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姑娘,今天是几号了?”“初八吧!”老厚的心里一急,脱口便嚷了一声:“坏了。”女人惊诧:“什么坏了?”“没事,没事。”老厚嘴上说没事,心里可嘀咕上了。“今天二喜还告诉相亲呢,这可咋办!”老厚的手开始不停地在驴屁股上舞动起来,驴子汗津津的屁股上冒起了一层层小水珠。

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不时就有一辆辆农用三轮从身边突突突地穿过。进镇了,偏巧今天又是集,稀稀落落的人攒成了一股子人流,在大街上越聚越多。老厚开始躲开大路钻起小路来,车子在胡同里又上颠下跳了一阵子终于到地儿了,女人下了车不停地甩着自己的一条腿,嚷着:“都把人给颠散架了。”老厚低着头抹着自己脸上的汗珠子,喊了声“驾——”便一溜烟地又钻回了胡同。

车子在胡同里飞快地跳跃着。一路上哐哐的木帮撞击车轴的声音惊得路边一只只鸡没命地往墙头上飞,搅起的鸡毛像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荡在胡同上空。迎面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和老厚的驴车正好打了个对脸,老厚下意识地朝边上带了一下缰绳,谁知驴子的耳朵竟一下支棱了起来,张大的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粗气,尥起的后腿抬高了屁股,老厚坐在车辕上像是坐到了浪窝里。“嗷啊嗷啊”,驴子叫着迎着拖拉机冲了过去。老厚左手死命地朝怀里拉着缰绳,右手从左膀子底下伸过去扣死了车闸,车轮吱吱吱地爆响成了一团。驴子的头高高地吊向了瓦蓝瓦蓝的天空,白麻麻的嘴唇咧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老厚的身子交叉着拧成了一个麻花状。“吱——吱吱,嘭——”刹车声和驴、车相撞声,混在了一起。驴子被掀到了一边,车翻了。在车子翻开的一瞬间,老厚的身子像是一捆柴火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他的眼神乱了,乱得天到了地上,地翻上了天,忽然一个老妇人的影子填了进来。“糟了!”这是老厚在驴车悬空翻去的一刹那他脑子里跳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车子翻到了一边,一个老妇人坐在了地上。老厚支棱着爬起身子瞪着地上的老妇人,不知该说什么话好,所以就这么愣怔着瞅着老妇人。老妇人一次次地挣扎着想起来,可一次次又都坐回到原处,最后急了用手指着老厚骂起来:“你个死人,瞅什么瞅,还不赶快扶人来!”老厚经这么一骂这才醒过神儿来,像是只瘸鸡一样蹦了过去。老厚扶着妇人一瘸一扭地拐进路边一间房子,进了屋把老妇人搀到了大炕上。老厚这才问:“要不我带您老到医院去看看?”老妇人摇头,说:“没事,用不着。”说着还转动了两下腿。老厚又劝了几次,老妇人坚决不去,老厚也只得作罢了。

淡淡的阳光从炕上的小窗子照进来,铺满了半面土炕。老厚坐在炕边上,一条子阳光刚好映在了老厚的脊背上,老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爽快。他直起腰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炕上的老妇人就说:“大兄弟柜上有暖壶,自己倒水喝。”老厚嗯嗯地应着声却不动身。一抬眼,却看到大屋北墙上挂着一副老妇人年轻时的结婚相片,相片还是黑白的,相片上的男人老厚猜一定就是老妇人的丈夫了。不过在那张相片的下面,那男人已经上了年纪又被镶进了一个长方的黑木头框子当中。老厚又将目光挑了上去,他打量着相片中的老妇人年轻时的样子,这次他看得仔细,可刚看了几眼,他的眼睛就一下子凝住了,“妈呀”,老厚在心里叫着,这不就是当年苇塘中遇见的那个女人吗?老厚想着一股子兴奋竟从屁股沟子底下冲上了头皮,他回过头来看向炕上的老妇人。这一看,老厚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是她,当年的所有影像此时都一股脑儿地从眼睛里冒了出来。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老厚的心里此时此刻像是倒进了蜂蜜。妇人被老厚这么冒冒失失地一盯先是有些发毛,随后眼睛里竟也闪烁出一种异样的东西。老厚克制着自己狂乱的心绪:“你——不您老,我想问您老……是不是……”老厚觉得那话问得真有些唐突,可老妇人的脸却早已涨得有些红了,她张了一下嘴随后又闭上了。“果老寺。”老厚脱口喊出了这三个字。“你……”老妇人指着老厚。“那片苇塘……”妇人的脸腾地一下灿烂成了一片红霞,老厚尴尬地木成一尊泥胎。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稍稍平静下来。“家里还都好吧!”“好!”老厚木木地答着,脑子却还在那片苇塘里兴奋地跳动着。“你,你家里……”这正说着,院外一阵农用三轮车的突突声将老厚的问话淹没了。院子里随即人影一晃:“三姨,三姨在家吗?”妇人和老厚都隔着窗户朝外看,进来的是二喜。老厚心里纳闷。说着话二喜已经走到门前了:“三姨,准备好了吗!”“二喜呀!来,快进屋来。”说话间二喜一挑门帘进屋了,看到坐在炕边的老厚,先是一愣随后惊异地问:“老厚伯,你怎么在这儿了?”老厚兴冲冲地回答:“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二喜一拍大腿:“得,这下省事了。”说着转头冲炕上的老妇人说:“三姨,这下我省事了,今天给您提亲的这位,现在就坐在您炕头上呢。”老妇人惊诧地瞪着老厚,老厚瞪着二喜,二喜就又回过头来冲着老厚说:“别瞪我了,咱这都凑一块就省事了。”说着指着炕上的妇人介绍说:“这就是我说的三姨。”随后又指着老厚说:“这是老厚伯。”屋子里一时祥和的气氛像是一瓶香水迅速地蔓延开了。二喜跑前忙后地开始倒水沏茶。正忙活着呢,屋外一位身着入时的女孩进了院子:“妈,妈今天有客人?”大伙都朝外瞧,老厚一下子呆了,刚热和起来的身子一下子又冰凉了,心跳仿佛一下子停止了,随后又马上乱成了一团。“妈呀,怎么是她啊!”女孩三步两步地进了外屋,二喜迎出去冲着里屋炕上的妇人喊:“三姨,这就是大表妹吧!”妇人在屋里勾着外面说:“啊!小芸呐,喊二哥。”“二哥。”一声女人甜甜的喊,人已撩帘进屋了。老厚的脖领子里的汗滋滋地往外冒。眼睛想回避一下去看着对面墙上的相片,可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将眼睛硬生生地转向了门口。门帘一挑女人一下子愣在那儿了,进来的是小芸。老厚木讷而有些羞涩地冲着女人点了点头,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吃了一颗酸枣似的。小芸吃惊的表情只是在脸上微微闪现了那么一瞬便马上滑开了:“妈。”小芸喊:“这位就是二哥说的那位大伯吧!”妇人没回答却将话头岔开了:“天天疯跑,不着个家,快去外面帮你二哥干活去。”女人清脆地答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去。老厚的一颗怦怦乱跳的心,随着门帘的一起一落这才慢慢地放平了。隔着门帘,老厚用眼角刚好可以看到女人粉扑扑的半张脸,高耸的小鼻子上还带着跑进屋时的几颗细汗。妇人在炕上带着怜爱地叨咕:“这是我闺女小芸,一天到晚就是这么疯疯傻傻的,嗳——”老厚的心猛地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墙上的相片,看了又忙侧头去看外屋,可门帘却把老厚慌张的视线挡了回来。老厚的心不跳了,一个劲地开始往里揪,揪得像是个铁疙瘩,堵在心口喘不过气来。小芸在外屋欢蹦乱跳地叫着,让老厚一阵阵的老感到尿急,回头看看炕上的妇人,却是一副欣欣然的样子,眼睛痴痴地盯着老厚,像是在看着失散多年的丈夫。老厚再也坐不住了,他的尿感觉马上就要尿到裤子上了。妇人坐在炕上看着老厚坐立不安的神情,关心地问:“他大伯,咋了,不舒服?”“啊没,没事。”老厚撅起的屁股一下子又推回到炕沿儿上去了。外屋叮叮当当的切菜声有节奏地扬起又跌下来,老厚的脑袋空空的,感觉就像是一颗滚在刀底下的洋白菜,缠在了那当当当的刀声里,正一块块地被切成块剁成末,成了馅,搅和成了一团……

“谁家的驴啊!快去看看,要不行了!”这一声喊,隔着玻璃像是颗炸弹一下子在老厚的心里炸响了,老厚猴儿一样蹿出了院子,众人也呼呼地随着老厚跑了出去。

驴子倒在了院门前的地上,刚挨完撞之后一个行劲儿还没什么,这会大概是反上劲儿来了,驴子的肚子不停地上下起伏着,像是蛤蟆在吹着气,嘴边吹出了一大堆的血沫子,一个泡儿摞着一个泡儿越摞越小,到最后竟一直伸进了驴子的嘴里。驴子已经很老了,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老厚抢步到驴子的跟前,驴子已经是光在那呼呼地喘气了,老厚再也忍不住了,一行老泪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滑了下来。“都怨我不该这么跑……都怪我……”老厚嘴里低声啜泣着,像是哭诉又像是喃喃自语,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驴子身上便碎成一片然后又凝成一颗滑落下来。二喜见了眼睛也不觉湿润了,对旁边的妇人说:“十多年了老厚和这驴子一直守在一起,这畜生在他心里亲着呢!”妇人眼里也转出了泪花,俯下身轻拉着老厚的衣襟说:“别那么伤心了大兄弟,这畜生还是当年的那头?”

人们一下子都愣了,老厚也停止了哭泣,回过身来看女人。可看到的却是小芸递过来的一张白嫩嫩的粉脸。老厚的心又被蜇了一下,慌乱地又把头扭了回来,驴子的头一垂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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