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流水声的闹钟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白蕙才从被窝里缓缓伸出一只胳膊,不过那只细瘦的胳膊白皙的胳膊只在半空中勾了一下,就停滞了。
“岳梓夕,是你的手机,快关上,吵死了。”白蕙“嗖”地一下把胳膊缩回温暖的被窝,就像是被子外面有什么毒气一样。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缩成了一个球。
岳梓夕像是睡死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正当她想继续装死的时候,一个枕头砸到了她的脸上。
“岳梓夕!你给我起来!”旁边床铺上的朱红用带着倦意的声音吼着。
岳梓夕这才从睡梦中真正苏醒,她一脸不情愿的掀开被子,穿着秋衣秋裤,沉重而缓慢地从上铺一点一点爬下来。冬天的清早,皮肤接触到空气就像是碰到了冰块。她把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关上,顺势坐在椅子上,继续打鼾。
不过学校怎么肯让他们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没过几秒钟,惊天动地的起床铃就响彻了整个宿舍区。
四个人都是眯着眼睛爬起来,看了看彼此,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像四个冤死鬼。
“咱们的早起计划又失败了啊,”岳梓夕用刚起床时特有的沙哑嗓音说道,“求求你们几位大哥别再聊到大半夜,我对你们的情感生活不感兴趣,OK?”
其他三个人都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各自做着早上的准备工作。
白蕙后悔得要命,人不作就不会死,大半夜在女生宿舍聊情感问题,果然遭天谴。她从衣柜里拿出校服,然后又缩回被子里,裹在被子里换衣服。
岳梓夕直接在秋衣秋裤外面套上校服,就去洗手间洗漱了。临走前大骂何晓玉,说下次能不能别用小桥流水做起床铃,听得人想上厕所。说完就急急穿上棉外套,跑去洗手间。剩下朱红和何晓玉还在一边哆嗦着一边换衣服。
白蕙换好衣服,从阳台上拿出拖把,开始拖地。这是宿舍的规定,每天早上必须留下来一个人打扫卫生。因为打扫卫生不用跑操,所以宿舍里的四个人都抢着做卫生员。朱红白了白蕙一眼,然后拉着何晓玉去洗漱。至此,每天早上最痛苦的时间段就算熬过去了。
白蕙打扫好卫生,把拖把拿去卫生间去洗,出门就碰见隔壁宿舍的谭依瑶。
谭依瑶是白蕙所在高一六班的班长。她个子高挑,眉清目秀,又留着级部主任推荐的齐耳短发,因此极其受班主任的重视。不过她自己倒是经常吐槽,说自己没什么本事,也就是形象符合社会主义班级建设。
“诶,白蕙,你随便打扫一下就行,今天没有人查卫生,刚刚通知说一会早自习取消了,改成升国旗,好像还挺隆重的,不知道是不是要表扬一下咱们学校拿了省里奖的大佬还是有领导来了,总之意思意思,咱俩现在就去食堂,我保证咱们俩能抢到油炸糕。”谭依瑶说,看她陶醉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想把食堂的油炸糕全都承包下来。
白蕙听到要升国旗也有点陶醉。不过她陶醉的原因既不是油炸糕,也不是早自习取消,更不是没人检查卫生。
升国旗,林海中学每周最重要的项目。主要是做一下爱国主义教育,然后表彰一些优秀学生。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林海中学的三个级部,普通部,国际部和英才部都会参加。这就意味着,白蕙又有机会见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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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中学,是H市的重点高中,是每个向往高等教育的孩子中考的目标。
白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初中拼了三年,最终拿到了林海中学的蓝色录取通知书。
九月一日是高一新生报到的日子,酷暑炎炎,连风都是热的。小贩们把装着冰棍的塑料箱背在胸前,高喊着“老冰棍,老冰棍”,就能一瞬间吸引很多学生和家长。
炎热的天气也没有消减林海中学新一代学子的锐气,他们无一例外全是在三个月之前的那场考试中获胜的学生,个个意气风发,感觉像是一群一群状元。
白蕙穿了一件纯白t恤,一条碎花长裙,外加一件黄色空调衫。她是特意打扮过的,本想在开学第一天给同学们留下娴静的印象,没想到的是今天出奇的热,她只能疯狂地拿着街边补习班的传单扇风,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女汉子的身份。
白蕙算是个潇潇洒洒的人,人称女侠。每天风风火火地过,从没因为什么事情激动过。看着旁边因为报道而兴奋的学生和家长,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真没见识。
不过说白蕙不激动到也是太绝对了。不过和其他学生激动的点不一样就是了。
随着人流往林海中学里面走,迎面而来的是林海中学有名的绿荫大道,两边的梧桐郁郁葱葱,随着热浪轻微的摇摆着,迎接着这帮叽叽喳喳的熊孩子。
家长纷纷停下来和自己的孩子合照。白蕙甚至听见有个学生的妈妈在轻声啜泣,说三年后孩子就要毕业进入大学了,她要和孩子在这里拍毕业照。
白蕙正打算拿出手机和朋友吐槽一下如此感性的家长。一大团人群就挤入了她的视线。
绿荫大道的尽头,是两栋教学楼。两栋教学楼之间挤了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特价大拍卖的现场。
分班榜。
未见其榜,先闻呼朋引伴声。声音里有的夹着喜悦有的夹着失望。这也是自然,这个年纪,多多少少也有了在乎的人,想要继续呆在一起的人。有多少人其实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有的只是眼里和心里的那个人影。为了追逐那个或近或远的影子,不断奔跑着。
那个人。白蕙想着,就跟着人群冲了过去。女侠觉得自己像是骑了一匹快马,越过了重重人海。幸好自己个头比较小,挤进人群里倒也不是很费事。
分班榜是按照姓名的首字母来分区的,白蕙垫着脚尖。跑到分班榜的最左侧,拿食指比着“B”下面的名字一列一列一行一行地寻找,很快,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出现在了食指左侧。
白蕙六班。
白蕙心里小庆幸了一把,还好还好,六班在二楼,方便下楼去小卖部,也方便冲刺去食堂。
旁边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大声地讨论着自己的班级,甚至还有很多人当场互加QQ好友。白蕙拿出手机来报告老爸老妈,刚发送出信息,身后的人就如同一股巨浪把白蕙卷回人海。
白蕙心里突然有点烦躁,她只看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没看呢。紧接着,她又挤进了前排。随着人浪一点一点挪动着。
骆远,骆远.....白蕙在心里默念着,再次拿出手指比着“L”下面的名字,一点一点的寻找着。白蕙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等这个时刻等了三年多。三年前的她没有勇气,她希望上天能给她一个有勇气的机会。
如果他们一个班,那她就要大胆地鼓起勇气说:“嘿,骆远,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学的时候你那个前桌,这么巧我们一个班?对了我好像没有你的QQ....”
如果他们临班,那她以后如果在走廊上看见他,她就要假装不在意的样子说:“诶,你是不是我小学的前桌来着?那个叫....骆,骆远对吧?对了我好像没有你的QQ.....”
还没来得及激动,或者更深的思考如何要到联系方式,那个令她小鹿乱撞的名字却没有影子。她急得又挤到了“L”字的第一列重新找起来。
身旁的一个男生被她挤得有些烦躁,低声骂道:“靠,急什么急,又不是清华北大通知书.....”
白蕙一点也没关注男生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那个那么优秀的骆远,怎么可能没考上林海中学呢?白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回心脏,浑身冰冷。原本因为他而喧闹起来的她的世界,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唯有蝉鸣声被放大了许多倍似的,一起一伏地告诉着白蕙时间的流逝。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人海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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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都愣神了?”谭依瑶拍了拍白蕙的肩膀,把白蕙拉回来现实。那个的夏天已经冰冷了下来。
“我在想,英才部也会去,对吧?”白蕙看了看天花板,心里勾勒出了一个高瘦的人影。
谭依瑶嘻嘻一笑,轻轻推了白蕙一下,说道:“你可拼命的乐吧,平时一周一次,今天可是例外了。少女心事啊,真是美好。”谭依瑶是为数不多地几个知道白蕙心事的人,她也替白蕙小小的开心了一下。
“谢啦,虽然被你说的有点恶心,”白蕙也笑了,“但人一辈子就是会遇到那么一个让自己变得有点矫情的人啊。”
谭依瑶摆出了呕吐的表情,说:“你怎么骚话连篇?我不和你说了,你磨磨蹭蹭我又抢不到油炸糕了,我先去食堂了,你也赶紧过来吧。”
白蕙应了声。拿着拖把回到寝室。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条红色的蝴蝶结发卡,笑了笑,戴上了。
她突然想到昨晚宿舍里聊到的。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应该就是everyday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