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送走季冉，重新算好账，又叫好了第二天要送的货，已是傍晚。对面大厦里准备晚上加班的上班族们又像洄游的鱼儿，涌进了店里，让小小的店面变得热闹又拥挤。夏楠赶紧换上餐厅员工的制服，洗手帮忙招呼客人、做三明治、收拾餐盘。
傍晚的就餐高峰也就这么一个半小时而已，到七点就会结束。自从燕子离婚盘下这家店以后，她就三不五常来帮忙，好让燕子可以安心在家陪圆圆。
现在，她更是将这家店当做了自己的“第二职场”。她喜欢听那些溜出大厦挂着胸牌的男男女女，抱怨老板揶揄同事，这些热气腾腾的吐槽，让她这个“夜间工作者”也可以像上班族一样，被琐事填满白天的时间窗口。她真的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好像就会落入各种情绪里，而情绪，最让她害怕。
这家店的老客她差不多都认识了，特别是对面宏达地产的员工，他们总是派两个人过来，打包一个部门的餐食。对燕子这种小快餐店来说，这样的团体单就算大单了。今天也是。快到7点的时候，进来的那个帅帅的短发姑娘就是个老客。她一见到夏楠，就酷酷地举起一只手打招呼：“Hello，好久没见你了！去旅行了吗？”
“嗯。呵呵。你好，王小姐。今天一个人？还是给大家打包？”
“打包。8个特价。一个全麦，只要黄瓜和番茄，烧烤酱，是老板的。其他全不忌口，都用蜂蜜燕麦面包，芥末酱、蛋黄酱。”她熟门熟路，也不用看餐牌，直接在收银机前付了钱，要了发票，“你慢慢做。我到外面透口气。”
“好。”夏楠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呢？这么多可不好拿。”
“他们都忙着呢。过两天要拍Z大那块地，全忙疯了。”
“哦。”夏楠笑笑，“我差不多也该走了，等下帮你一起送过去。”
那姑娘也不客气，点点头：“ok。你做好了叫我。”
夏楠手脚不停，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她特意给这8个都塞了满满的蔬菜和酱汁。店里的客人已经渐渐变少，夏楠又做了两个塞进自己的包里，就和收银小姑娘告了别，换上外套，背上挎包。两手拎满了打包袋，用肩膀顶开门。
正靠在门口抽烟的短发姑娘见她出来，赶紧把烟头掐灭在边上的垃圾桶里，伸手接过夏楠的打包袋：“这么快！你现在比你店里那小姑娘还利索！你这么干，还要她干嘛？”
“她要做到晚上十点呢。我不过就是帮一会儿的忙。”夏楠轻声说。
“呵！就没你这样做老板的！”短发姑娘不屑的说，“你知道我们那里的老板啥样吗？哼！恨不得我们住在办公室才好！”
“很辛苦吧。”夏楠和她并排走。
“只是身体辛苦真没什么，关键是心累，你知道吧！心累最折磨人！你看我们这些做投拓的，除了应付公司领导，和内部各个部门打交道，还要应付外面那些婆婆！”她重重地叹气，“跑规划、跑建设、跑国土、跑财税，连教育我们也要跑。你知道吗？小区配套要建个什么幼儿园，或者引入一个什么小学，都是我们的事儿！”
“好厉害。成了学区房就好卖了。”夏楠点点头，其实她最不想谈论和房子和地产有关的话题，所有这些都带着他的气息。她尽可能简短，尽可能让自己充耳不闻，可每个字依然钻进她的耳朵里。
“对啊！所以，上面就觉得我们是神通广大的。好像什么关系都可以搞到。现在，竟然还想出来要我们找关系去竞争对手那里打探消息！这过一个星期就要招拍挂了，这节骨眼儿上，让我到哪儿找正源地产的人打听他们的方案！真是烦死了！”这短发姑娘却是越说越来劲儿了，仿佛烦极了似的，迫切地要把一切都倒出来，浑然不觉身边的夏楠忽然间止住了步子，如被电击一般，变了脸色。
“我有时候想想啊……混什么大公司啊！累得和狗一样，也没赚什么钱，还不如和你们这样开个街边小店……哎，你怎么了？”她转头问夏楠，才发现她并没有跟着自己走进大厦，而是直愣愣的站在外面，“哎，你怎么了？”她跑回去，追问道。
“哦……那个……王小姐……我忽然想起有些事……已经到楼下了……那个……能不能让保安师傅帮忙给你拿上去。”夏楠小声请求，她的脸色差极了，即便在街灯下依然看起来很不好。
“没事没事。这个我自己也能拿。你真的可以吗？”那女孩儿关切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店里去？”
“没关系没关系。”夏楠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连忙把手上的袋子塞给那女孩，转身就跑，仿佛急于想摆脱她一般，生怕再有一个关于正源的消息粘到自己的身上。
如同杯弓蛇影。即便“正源”两个字，也成了她的死穴，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