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就不让我见见世面,只会把我锁在家里面。”
迈特急匆匆的步伐对应了他口中的不敬之辞:“生怕我抢了他的爵位,我呸!”
放在平时,迈特绝不敢对自己的父亲这么不敬,但他自觉此时已经避过人耳目,身边的仆人又是自己个的心腹,至于那个小监奴。一个来求到自己家办事、拉关系的,还敢多嘴?
心情稍稍有些激动,他不知道,要见到的究竟是何等样的‘礼物’。
芬芳甘甜的少女,还是那些身姿风韵的已婚人妇,总不可能是随便买来的被俘女奴吧?
少爷迈特的腰部,再次不自觉地朝后偏了偏,脚步放慢了些,行走的姿势略微显得有些别扭。
兴奋的情绪以无与伦比的强势姿态占据心底最深处,迈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三人已经离开村子的篱笆大门一段暧昧的距离。
“少爷少爷,就在那,我看到了。”
迈特还没有张嘴,跟随在身边多年的男仆抢先替他发了话。其实不用仆人手指,迈特自己也能看到那辆藏在林子里的马车。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继续抬步朝前方行去。
此时,已不再需要那年纪轻轻的小监奴,迈特很自然的占据主动,自己当先,朝林子深处若隐若现,正在地上伏着头嚼着什么东西的马儿走去。
惟有监奴落在身后,微笑着,狰狞地笑着。
迈特兴奋地靠近那辆老旧马车,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嘶吼着。比如,为什么这辆富商家的马车会这般破旧老损,比如车子周围为什么没什么人看守,不怕人偷,也要当心里面的‘货物’才是,再比如,自己是不是离村子和庄园过于远了些?
但狂热与兴奋终究占据了主动,好奇支配着他,做出符合自身欲望的行径。探手朝向脏兮兮的帘子。
“嗞——”车帘拉开来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马车深处显得有些昏暗。
迈特的脸色变了,面上先是有种激动使然,而后逐渐被困惑和探寻侵占,最后显示出一种被愚弄的愤懑。
“噗。”
不怎么清脆甚至于显得沉闷的肉体与金属制品所联合创造的声响。
始终保持着唯唯诺诺姿态的监奴一把将迈特扑倒在并不怎么深的雪地里,身体从背后牢牢锁住他的嘴部,同时拼了命的用那把老旧带锈带剑尖部却仍旧带有利刃感的匕首刺着他的心窝。
“他想杀我?!”
这个念头终于闪现在迈特一堆原始两性交融黄颜色的头脑里。他拼了性命的呼喊,叫嚷着,事实上确实如此,不拼命嚎叫,等死吗?然而,最终能够得以在空气中传播的,也只是些无明确意义的哀嚎与呜咽。
他刺得并不怎么准确,甚至杀人的方法都不怎么高明,如果这时候选择捂住嘴巴割破咽喉部,几分钟的事情或许就解决了。缺少真正意义上的实际动手能力给小监奴带来了不少麻烦。
此时肌体大半被限制住的格瑞夫并未发觉,手中抓着的快要断裂似的生锈匕首上有猩红闪烁。斑驳锈迹下,内敛的血光如游龙般掠过。
或许是因为迈特憋红了脸的死命挣扎,呜呜咽咽的闷声始终发出着,匕首一直难以真正做到彻底的致命伤。但终究,带锈的钝刃扎进了后背心窝,中年男人的生命机能变得越发脆弱。那匕首上的血红光泽终于彻底消散,沾染到的污血也毫无存留消失的一干二净,这残破驽钝的匕首像是得到了满足似的。诡异的是,握住他的持有者,自始至终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似乎没有诧异。
匕首是过世母亲留给自己的,算是珍贵的遗物。但今天,要凭此杀死贵族之子。
最终,中年男人四肢缓缓摊在带有一大片雪地的,背对着站在他身后的小监奴。
生命力缓缓消散的时刻,这位骑士家的独子不可抑制的诞生出许多念头与疑惑,诸如,他怎么敢怎么敢杀死我?不怕父亲大人的报复嘛!为何打小挑选出来,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男仆会对主人的生死不闻不问?再比如为何这人要杀掉我,他是谁,那名颇有资财的奴隶商人不敢也不具备这样的胆量?
然而一切,最终消融于雪地里。
像那滩缓缓弥漫的猩红液体。
望着背对他瘫软在地的尸首,年轻的监奴缓缓开口:“我并非什么奴隶商人的私奴,我名格瑞夫·马兰,住在红河镇东边的一家磨坊中。”
“家里没什么亲人,有个坏脾气的酒鬼父亲,母亲被他打残打死后娶了个年轻的继母,生下来了尤兰,他的昵称是欧内斯特,寓意聪慧。”讲到这,他的嘴角极勉强牵扯出一个略微有点讥讽地弧度。似乎是思忖到某种荒谬绝伦的现实状况。
叹了口气,格瑞夫的身子缓慢放松下来,像是绷久了的弓弦终于得到松弛。一屁股蹲坐在薄薄的雪地里,继续先前的话语:“可我还有个妹妹啊!在她被你们带走后,我晚到了一步……或许是两步吧,这些都不重要了。你今天杀死了一名年轻女性,她是我的血亲。我在威力治的村子门口看到那些农夫大叔们,往外面搬运麻袋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因为好巧不巧的是,一截栗色的头发露出来了,多少带着一点发卷,你说世上还有这般巧的是吗?亲爱的、迈特·沃奥格、少爷?”
格瑞夫脸庞尽是微笑,最后面却是近乎于一字一顿从牙齿缝中挤露出来。
单方面的谈话仍在继续:“一个亲切美好、天真可人的妹妹,她还没怎么看过这世上。阁楼里的兽皮卷我都快翻烂了,那些不会下沉的湖,泥土做成的军队,黑色的农田,可以燃烧的冰……我都还没有找人带她去亲眼瞧瞧!”
“除去居住在隔壁艾丽丝姐姐,她大概就是母亲去世后,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呢。可你……你跟沃奥格老爷为什么就要夺走她呢?一对……变态恶心至极的父子?呵呵。”
这最后一句话压得声音极低,除了正在自说自话的格瑞夫,估计哪怕地上的迈特没死也照样听不清晰。
趴在雪地中的迈特少爷已经永远听不得到这番心语了。血液还在蔓延,这种趋势在格瑞夫拔出插在他后心窝子的匕首后,越发明显,不怎么后的皑皑白雪被将冷未冷的热血融化,并最终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曼妙的液体。
默默计算着时间,格瑞夫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雪渍,脸对着瘫软在一旁的男仆:“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逃命吧,希望你能更快一些!”
这边的动静显然并未被人知晓,至少沃奥格家族的私兵并未到来,到堂堂迈特少爷如果不经报备,不做马车,出去威力治这么长时间,傻瓜都能觉察出问题来。
那名叫做查理·米勒的富商确实存在,是红河镇附近有名的经营奴隶贸易商人。因为生下自己来的那个男人的缘故曾经见过他几面,自己在码头做工时,更是时常听到工友们聊这些富商贵族一类人的趣事轶闻,胡侃吹牛吗,喝掉两倍劣质大麦酒后的码头工人们,最擅长这种事了。
至于那名男仆,只能说是意外之喜。对方眼底的冷漠,是他出村子后才察觉出。
“怎么办?”
与他同样年轻的马车夫从林子幽深处走了过来,带着不确定的疑惑:“那名……仆役,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刚才,那个的时候,他就站在那,没动。”
思虑半会,他开口补充:“一动不动。”这就是格瑞夫最终的后手,如果自己没有对迈特以及必杀成功后,昂瑟会马上拼了小命拦截住那名仆役。
平时显得有些木讷的格瑞夫本次很有自信,因为据他平日里的耳闻,迈特·沃奥格更是一个异常且自大感觉良好的家伙,在他所认定的‘安全区’内,又是这么不便言说的礼物,带的人手定不会多,很大可能就只那名一只侍奉在他身周的那行仆役。
“冷眼旁观才对。”格瑞夫缓缓吐出这句在动物皮卷上看到过的辞句。
“把马赶过来,我们需要你那匹老伙计做最后牺牲。”
……
“嗯。”
人们总是这样,当真正站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时,所做出的重要决定,当时却不自知。非要等到许多年后,才得以明白自己那时到底做了什么样子影响自己此生的重要决定。
良久,年轻的马车夫才做出了他这辈子降生以来第一回重要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