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一刻,承天门。依旧是那个高台,那个广场。但站在台上的,不再是陌生的天子,而是让人敬重的新军元帅。台下站着的,也不再是杂乱不堪的京师三营,而是军容整齐的卫国军。
近四万人的军阵,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神色严肃,只是用热切的眼神看着高台,聆听他们的天子元帅发表成军后的第一次讲话,以及制定的一系列军规。
“即是新军,自然要有新规矩。从现在起,取消你们一切军衔职位。所有军人,统统为一级军人。”高台之上,崇祯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广场:“朕将制定一套新的训练方案和考核计划,并将此作为你们晋升的标准。凡是通过的考核的,无论出生多么低贱,朕都将破格提拔。而没有通过的,哪怕你是皇室宗亲,朕亦绝不偏私。总之,在军中,能者上,弱者下。
还有,朕先前就说过,新军是天下人的希望,所以,训练之辛苦严格,将堪称天下之最。可以这样说,训练到后期,那些内容,普通人听到,都要双腿打颤。
朕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想要退出的话,还来得及。一旦这次没有退出,而在训练期间偷奸耍滑,不服从命令的人,朕内心不忍,但军法无情。现在,吃不了苦的人,可以站出队伍,到朕面前来。朕再给你们十两银子的遣散费,成全你我的君臣恩义。然后,朕将开除你们的军籍,再不承认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说到这,他神色俱厉,看着台下军伍,喝问:“谁要站出来?”
没有人回答,士兵们个个紧绷着脸,不敢吭声,身子更不敢晃动分毫,生怕引起别人的误会。一人之威,盖压三军。
当然,士兵们没人表态,并不仅仅只是惧怕。京营败坏这么多年,里面留存的忠君爱国,愿意吃苦的人,只会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少。可以说,大半士兵们,都是奸猾之徒。不过,奸猾之徒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算计。他们的心里,都有着一本私账。
谁都看得出来,卫国军是天子亲军,倾注了皇帝的心血。普一成军,就得到十两银子的安家银,足以说明前途之光亮。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怕吃苦就退出军队,错过了这次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的机会,别说是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家人知道,也会抱憾终身,更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因此,哪怕崇祯说的再可怕,众人都是一副坚毅的模样,毫不动摇。
这,便是驭人之术的高明。授之以恩德,慰之以荣耀,感之以大义,摄之以严规。有此四种,任你再顽劣备赖,都会服服帖帖,顺从无比。
如此情景,崇祯早有预料。恩威并施之下,他并不相信有人敢站在他面前说要退军。不过,勉强接受并不是他的期望,他要的,是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让他们主动去苦练,渴望被训练,因此,他还有一系列的方案,专门应对这种情况。于是,他大声接着说道:
“很好。朕没看错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大丈夫。你们既然不畏艰辛,朕也绝不会亏待你们。自古圣明之君,无不是赏罚严明,朕亦如此。朕已下旨,在校场旁边划分出一块区域,专门用来安置军户。只要你们努力完成朕制定的训练计划,那不止是你们自己,你们的家人,也能够因此获得好处。吃得饱,穿得暖,甚至吃酒肉,住阁楼。
当然了,不是每一个军户都能享受到这份待遇。还是那句话,全看你们的表现。你们表现好,家人的待遇就好。你们表现差,待遇自然就差。说的更具体点吧,待遇标准的制定,朕决定采取五级分配制。就是将所有军人划分成五个级别,分别是一级军人,二级军人,三级军人,四级军人,五级军人。
一级军人,每月三两纹银,中午伙食由军队提供。
二级军人,每月十两纹银,免费提供三餐伙食。
三级军人,每月十五两纹银。除了提供伙食外,连其家人的伙食一并由朝廷免费供给。
四级军人,每月二十两纹银的饷银,提供全家的伙食之外,朝廷还将赐予五十亩军田,由朝廷派人打理。所得收成,朝廷一半,军户一半。
五级军人,每月三十两纹银。享受上述所有待遇。并且再增加一条。那就是允许孩童免费读书。朕将建立一所军户学校,派遣德高望重的大儒们入学讲座。让你们的孩子,也能够受到圣人教化。而且,将来朝廷官吏有缺,也会优先在军户学校择优录取。”
一系列的待遇,让所有士兵一阵哗然。任他们之前再怎么想象,也没料到皇上会如此厚待他们。饷银不用说,几倍几倍的往上翻。十两纹银足够一家人糊口大半年,而这只是二级军人一个月的收入。朝廷还提供吃住,还赏赐军田。五十亩虽然并不很多,但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获得一半收成,一年下来,那也是一大笔的进项。所有人心里盘算一下,就算是二级军士,也能够生活得很好。三级军士,一年就能成为小康之家。四级军人,半年就能成为富户。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皇上竟然让他们的孩子读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封建王朝时代,这句话深入每一位百姓的骨子里。而与之对应着的,就是求学艰难。寒门子弟要想培养成才,那不止是耗费本家的心血,连其整个家族,都将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尤其是军户,理论上,就是世代参军,不能入仕。而今皇上居然说要建立一所学校,专门教导他们的子孙!而且是免费!还拥有优先当官的特权!这实在是让大兵们难以置信。一时间,他们面面相窥,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不相信?”崇祯直接道破他们心中所想。
广场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这时候贸然开口。崇祯也不以为意。他冷笑着说道:“天子一言重九鼎。朕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能够做到。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能耐享受到这份待遇。”
台下沉默半响,终于有人开口。“皇上,不知道这个等级……应该怎么提升?”却是那天的陈大勇。
其他人纷纷恍然大悟,一个个满脸热切地看着崇祯,七嘴八舌的问道。
“是啊,皇上,怎么升级,您就告诉俺们听吧!”
“俺要当五级军人!”
“俺也是。俺拼了命也要让俺的孩子读书!”
……
崇祯一伸手,底下顿时安静下来。他环视四周一圈后,这才开口:“想要升级,很简单。两个字,训练。朕会亲自为你们制定每天的训练计划,完成了的,就能得到相对应的积分。当积分达到一定值之后,就能够提升到对应的等级。而且,朕还会不定时的发布一些任务交给你们去做,完成了,就能获得额外的积分。另外,如果表现优异的,也可以获得一些奖励积分。你们听懂了没有?”
如果是现代人,那基本上都能够听懂。因为这是崇祯借鉴未来网络游戏升级模式制定的计划。可惜在明朝,能理解的人怕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们。
看到他们一个个迷茫的样子,崇祯耐心地解释:“这样吧,朕举一个例子。好比现在,你们是一级军人。要想升为二级军人,需要一百积分。那么,从现在开始,完成了朕制定的训练计划,就会有人为你们记分。完成一天,记一分。如果连续十天都完成,则加赏赐一分。连续一个月完成训练,则再加赏赐三分。当积分达到一百之后,就能升级为二级军人。现在你们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所有士兵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现在,朕告诉你们今天的训练计划,那就是重新编队。从现在起,取消以前的军队编制,采用新军制。分为排、连、营、团、军五个编制。十人为一排,设排长。十排为一连,设连长。十连为一营,营长。十营为一团,设团长。十团为一军,设军长。
因为是刚刚成军,所以排长的人选,由各排自己推举。正式的任命,则是在一月之后。任命的标准,以积分为准。积分最高的那一批人,将被正式分配下去,担任各排的排长。至于排长的待遇,自然要高于军人。
首先是军饷。排长每月得到的饷银,除了本身应得的那份之外,还可以得到一定的补贴。补贴的标准,以其手下军人的等级为依据。一级军人,补贴0.1两。二级军人,补贴一两。三级军人,补贴三两。四级军人,补贴五两。五级军人,补贴十两。比如某个排长,他手下的九名军人都是一级军人,那他得到的饷银,除了本身的饷银外,还要加上0.9两的补贴银。
其次是积分。当你们完成朕发布的任务的时候,就能得到一定的积分。而这积分的分配,则是根据排长的推荐来分配的。比如完成了一个任务,整排能得到一百积分。那这一百积分里面,有五分之一,也就是二十分是排长的。剩下的八十分,也是由排长依据个人的功劳大小去划分给你们。
这就是排长的特权。至于更高的连长,营长,团长和军长的挑选方式和待遇,现在说也没用,以后再公布。你们放心,朕治理新军的原则是公平,公正,公开。在朕的眼里,没有亲疏,只有能力大小。能力强的,朕一定重用。能力弱的,哪怕是朕的儿子,朕也绝不偏私。所以只要你们好好努力,朕一定不吝破格提拔,在场的四万军人,谁都有机会当上大将军。然后带领军队,驰骋沙场,洗刷战败的耻辱,重振军人的威严。朕对你们有信心,告诉朕,你们有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有——”
呼声震天。所有军人昂首挺胸,目光火热地应道。
“好。很好。”崇祯满意的点头,随后扬起右手:“那么,现在开始编队。你们以十人为一排,左右前后散开。不许喧哗,不许骚乱。”
他右手猛地放下,“开始。”
所有士兵都赶紧散开或者聚集,一个个的一边眼睛四处乱看,一边身子跟着移动。可惜,终究长久没有训练,素质惨不忍睹。大多数都是胡乱移动,或者身子呆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说了不许喧哗,但广场上还是杂声大作,尘土飞扬。
幸好,崇祯早有预料。他冲身后的王承恩点了点头,王承恩会意,一招手,数百太监纷纷从城门走出,挤进军人当中,大声呼喝,总算让场面慢慢恢复了秩序。饶是如此,待所有人站好了队伍,一个半时辰也过去了。
“皇上,”王承恩轻声提醒道。
崇祯停下笔,扫视一下广场。“呃,朕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再次看了看手中画了几个时辰的图纸,确认没有差错。他这才放下笔,站了起来,走向前台。身后,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将图纸收了起来。
“很好,你们比我想象中要快了许多。”崇祯站在高台上,满意地看着广场上一排排井然有序的部队。“天已经不早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朕给你们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去吃饭,休息。因为下午的训练计划便是部队编号,并且将各排记录成册。所以利用这段时间,你们好好想想自己本排要推举哪个当临时排长。朕希望,到下午集合的时候,你们能够像现在这样,井然有序,像一只王牌军队。而不是像昨天那么杂乱不堪的乌合之众。告诉朕,你们能做到吗?”
“能!”所有军人异口同声的呐喊。
“好,朕就拭目以待。好了,你们休息去吧。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