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已到,崇祯如往常一样准时踏进皇极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王承恩躬身陪皇上走向龙座,其他所有人都跪伏在地,齐声唱到。
“众卿家平身。”在龙椅上坐好,崇祯温和地说道。
官员们纷纷站起,站在自己原有的位置上。不过,五个国公,二十三个侯爷,十七个伯爷却仍旧跪在那儿,黑压压的一片。
“咦?”崇祯疑惑地看着他们:“诸位爱卿,为何不起呀?”
定国公徐允禎抬头拱手道:“臣等有十万火急之军情,要向皇上奏报。”
涉及军情,崇祯脸色开始转为严肃:“说吧!”
“昨夜锦衣卫无故集结,由锦衣卫同知王世德带领,贸然攻打嘉定伯府。嘉定伯府,血流成河。不仅如此,忻城伯、成安伯、东宁伯、伏羌伯、寧晉伯、興安伯、新寧伯、安鄉伯、應城伯等十六位伯爵在听闻消息之后,连夜赶去劝阻。谁知道那王世德丧心病狂,竟然将他们也一并扣押。臣等惶恐,担忧京师或有萧墙之祸。”
崇祯皱眉:“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此等大事,臣等不敢妄言。”徐允禎恳切地说:“如今局势不明,锦衣卫恐有兵变之危。朝廷已到千钧一发之际,请皇上当机立断,立即下旨全城戒严,调集京师三营……哦不,应该称作卫国军。迅速调集卫国军进城,守卫宫廷,以防不测。”
“请皇上下旨!”所有爵爷齐声道。
“臣等也赞同此议。”一些文官也纷纷出声附和。便是连李邦华范景文钱谦益等文官大佬也拱手赞同:“定国公言之有理,恳请皇上下旨。”
这,便是陨贵们的高明之处。并不直接说锦衣卫是叛军,而只是要求调军队进城守卫。这符合绝大部分求稳人士的想法。这不,本来商定好不插手的文官们也不由自主的出列赞同。而且,一旦调卫国军进城,这就给众人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先入为主的,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默认锦衣卫叛乱的猜测。就算到时候皇上要保全锦衣卫,可是制造动乱的罪名,锦衣卫是不担着也得担着。
最关键的一点,是可以由此试探出这次锦衣卫事件,到底是不是出自上意。如果是的话,那崇祯就不会同意这个提议。如果不是,那为了安全考虑,崇祯一定会同意调兵进宫。到时候皇上的心思,将彻底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好在,崇祯原本就没有打算隐藏。对于陨贵们似请求实威逼的提议,崇祯只是沉默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依朕看,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卫国军初成,这时候调兵,容易浮动军心。而且,朕并不认为锦衣卫有造反的胆量。不然的话,昨晚他们就该攻打皇宫了。事出必定有因,王世德既然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出来,一定有缘由。不妨将他叫来,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如何?”
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可崇祯并没有询问的意思。不等众人说话,他便直接吩咐王承恩:“派人去传王世德。”
被派去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跪在地上禀报:“回禀皇上,王大人一大早就已在宫门外等候。”
“让他进来。”崇祯看了陨贵们一眼,淡淡地说道。
“宣——王世德——进殿——”
很快的,王世德便在太监们的唱喏声中大步走了进来,纳头便拜:“微臣王世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起来。在皇帝高高在上的俯视,以及陨贵们阴沉愤恨的目光中,他就这么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一动不动。整个大殿内的气氛既威严,又肃穆。
足足过了有半刻钟,崇祯才缓缓开口:“知道朕为什么传你来吗?”
“微臣知道,是为了昨晚嘉定伯府之事。”王世德俯首在地,恭敬地回道:“臣在宫门外等候,正是为了向皇上详细禀报此事。”
“那么,你就说……”
然而,崇祯话还没说完,定国公徐允禎突然开口,打断了崇祯的话。他阴戾地瞪着王世德:“我们没功夫听你讲那些废话,我只问你,嘉定伯、忻城伯、成安伯、东宁伯、伏羌伯、寧晉伯、興安伯、新寧伯、安鄉伯等等那些伯爷们,是不是被你抓走了?”
面对徐允禎的质问,王世德没有面对崇祯时候的恭敬。他直起腰不咸不淡地回道:“不错。”
“那好,我再问你。是谁给你的命令?”徐允禎接着质问。
“没有谁的命令,是本官自己的主意。”
“这就够了。”徐允禎转身对崇祯拱手道:“皇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王世德胆大包天,竟敢私自带兵拘押朝廷大员,形同造反。臣恳请皇上依法论罪。”
“皇上,臣以为事情没这么简单。”黔國公沐天波跟着开口道:“如今李逆已经打到居庸关,大敌当前,王世德却在此时兴风作浪,锦衣卫一众跟着为虎作伥,臣以为,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要不然,朝廷怕有祸起萧墙之危。”
“不错。区区从三品官,竟然胆敢拘押十多位伯爵,狼子野心,已然是昭然若揭。若是不严惩,将来人人效仿,天下成何体统。”
“王世德不除,锦衣卫不除,京师难安,天下难安!”
……
众多爵爷纷纷开口声援,七嘴八舌的,从严惩王世德,到裁撤锦衣卫,暗地里甚至有含沙射影的意思,仿佛天下一切坏事都是锦衣卫搞出来的,没有锦衣卫,大明江山就将天下太平一般。就在他们说的正起劲的时候,
“砰!”崇祯猛地一拍龙书案,怒道:“够了,看看你们,都是朝廷大员,大明的陨贵。一个个的,却在这跟泼妇骂街一样。话都不让人说完,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你们身为朝廷官员的体面在哪,身为大明陨贵的涵养在哪,啊?”
徐允禎等人浑身一哆嗦,急急忙忙趴下:“皇上息怒,臣等知罪。”
“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崇祯冷哼一声,这才放过他们。“王世德,你接着说。”
“微臣遵旨。”王世德恭敬地拱手,停顿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事情的起源,要从昨日上午开始。微臣接到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王公公的命令,说是皇上今晚要举办酒宴,款待一众宾客,要臣代为送发请柬。”
“不错,老奴可以作证,确有此事。”王承恩躬身小声插嘴道:“因为事出突然,皇宫里的准备不足,老奴得紧紧盯着,忙不过来。而锦衣卫一向是天子亲军,可以代表皇上。所以就将送请柬的事情拜托给了王大人。”
“恩。”崇祯点头,看向王世德,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微臣领命之后,片刻不敢耽误。出宫之后,便带人挨家挨户的送请柬。原本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谁曾想却出了意外。当臣拜访到寧晉伯府的时候,却被告知寧晉伯不在府邸,而是出城下乡看庄子去了。臣无奈,只得留下请柬,让他们尽快找到寧晉伯。接下来臣去了忻城伯府,谁知道又被告知忻城伯也不在府中。臣只得跟上次一样,留下请帖,让他们府里的家丁尽快送到忻城伯的手中。然后是成安伯,东宁伯,伏羌伯,兴安伯,新宁伯,应城伯,成山伯,安乡伯,宣城伯,武进伯,惠安伯,靖远伯,南和伯,丰润伯,嘉定伯……”
说到这,王世德突然停了下来,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皇上,您相信巧合吗?”
“此话怎讲?”崇祯皱眉问。
“成安伯兴安伯安乡伯出城踏青去了,东宁伯惠安伯宣城伯金元伯南河伯都下乡去查看庄子去了,新宁伯应城伯去西山狩猎未归……”王世德微微冷笑:“十七位伯爵,居然有十六位不在府中。唯一在家中的嘉定伯,也是身患重病,不能下床。十七位爵爷,微臣是一个也没见到。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是啊!是太巧了。”崇祯面无表情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