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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字箴言(1)

因为佛祖赐予的一字箴言,女鬼兰香迟迟不能超脱,只好求王子进与绯绡帮忙。穿着新娘装的兰香,为何在结婚的当晚就命赴黄泉?那一字箴言,又是什么……

佛祖赐我一字箴言,引我摆脱业障,上下求索而不得知,思量心间而不得悟,思量心间而不得悟,不得悟……

江宁织造家,染坊里正绽放着比花更美的颜色,长长的竹竿上,晾晒着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绸缎,如天边云霞,在阳光下绽放出刺目的光彩。

今天阳光大好,正是晒布的好日子。

灿烂的阳光下,连街边的垂柳都被晒得低了头,却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穿着樱红色的小褂子坐在自家的门槛上。阳光那样强烈,投射在女孩的脸上,使她玲珑的小小五官,在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阴影。

那孩子没有表情,既不笑也不哭,只是抱膝坐在门槛上。如果这艳阳天下真的有阴凉的话,那阴凉就在那女孩的脸上。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阴沉的脸色却让人害怕。

晃眼的路上,远远走来一个红点,走得近了,那女孩也不由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桃花一样的脸,一个穿着华丽新娘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面前。

新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这人显然并不顾虑这些,她脸上神色安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怕人见到的惊惶。

“你是容儿吗?”

“我是!”那个女孩阴郁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

“那和我走吧!”那个新娘伸出了一只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

“好!”女孩点点头,阴沉着脸拉住了那只白白的手,起身和她走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仿佛被这艳阳吞噬了一般。

这样热的天气,正适合午睡,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女孩被人带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

三日后,扬州,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书生跌跌撞撞地从一个刚刚建好的花园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这园子刚刚建好的头一天,里面种了奇花异草,这家主人就把周围的文人全都请来,在花园中吟咏诗歌,题送匾额。

王子进岂能落了这样的热闹不凑,他一大早就来了,诗是没有做一首,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喝到黄昏才想到回客栈。

客栈里绯绡还在等着他呢!

他迷迷糊糊地一路走下去,直从繁华的街道走到大路,又从大路走到小路,最后竟走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山路上。

“醉里藏乾坤,酒中有天地!谁知饮者意?豪气满云天!”他一面说一面走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荒僻的郊外。

“咦?那是什么?”王子进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坐在杂草丛生的小道边。他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确实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新娘的嫁衣。

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他挠了挠头,走近二人,一看是一个十几岁上下的新娘和一个不过四岁大的小姑娘。这两个人的衣服和荒山中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诡异异常,王子进的酒也吓醒了一半。

他暗觉不妙,急忙转身就往回走。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那女子在身后叫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王子进心下暗暗叫苦,只好回过身朝她作了一个揖:“小姐有事吗?”

“公子,公子可一定要帮我!”那个新娘急忙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万福。

“小生不才,不过如果能加以援手,定当尽力而为!”王子进见这二人模样,八成是迷了路,虽然自己方向感也不好,不过估计送她们回去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那个女子说,“我一直召唤求助,可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来了,所以公子必是我的贵人!”

“贵不贵人还是先说了你的麻烦才能知道!”

那女子低下头,思量了一番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死去了多年,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王子进就浑身发软,酒是彻底醒了,急忙道:“这个忙小生怕是帮不了了!毕竟人鬼殊途,还望小姐珍重!”说完,脚底抹油,撒开脚步就沿着山路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

那女子拉着小女孩,望着王子进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才回到客栈,此时天已经转黑。“绯、绯绡!”王子进气喘吁吁地拉开房门,“我终于回、回来了!”

绯绡此时正在摇着扇子纳凉,手中端着茶杯坐在八仙桌旁,见他回来了,面露微笑道:“子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怎么不是一个人?”王子进听了这话,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只听阴暗的走廊里,正有“咯吱、咯吱”上楼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就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那女子穿着喜服,面露微笑,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面色阴冷,五官凶恶,正是方才在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人。

王子进见了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那女子见了他倒是异常高兴,朱红的嘴角一牵,柔柔地吐出两个字:“公子……”这声音像是招魂般,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荡,连绵不绝。

“子进,快点进来!”绯绡见他吓傻了,急忙一把把他拉进了客房,随后就将手中的半碗茶倾倒在门外,急忙关上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靠在床沿上瑟瑟发抖。

“嘘!”绯绡伸出一只长指按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只见房门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可她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只听她柔声道:“公子,公子请开门,这有一汪水潭,我无法越过!”

王子进不由纳闷,门口哪有什么水潭了?转念一想,刚刚绯绡泼了一杯茶出去,估计是用幻术造了个水潭出来。再看绯绡,一张俊美脸庞挂满了笑意,估计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急忙颤声道:“小姐,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生与你素昧平生,你这样纠缠我干吗?”

“公子,公子,小女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门上那影子低头拭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遇到一个很苦恼的难题,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在荒僻处召唤求助,哪想着公子就过来了!”

“都说你八字不好,所以不要到处乱闯,你偏偏不听!”绯绡说着一记扇子就打到王子进头上。

“绯绡啊,你不要埋怨我了,赶快把这女鬼打发了是真!”王子进简直要哭了。

“真是的,每次你闯祸都要我替你善后!”绯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到那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若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在门外听了这不是王子进的声音,便不再言声。

“是走还是不走?”绯绡怒声喝道,这般孤魂野鬼,万万不能生怜惜之意。

“还望公子可怜,帮个忙吧!”她依旧哀求不绝。

绯绡却不言语,低首嘟嘟囔囔的,似乎在念什么咒文。还没等他念完,就听门外有女孩的哭声,接着是一声女人受惊的叫声,那声音尖利刺耳,接着门外的人影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真是抱歉!”绯绡对着那门的方向说,“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在下也是为了至交而不得不为之!”

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声息,王子进从床上爬起来,欣喜道:“走了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笑着对他说,又坐在桌旁,倒了一碗茶喝,撩了撩白色衣袖,甚为悠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小心地拉开了门,只见眼前烈火熊熊,热浪滔天。

“哇!”他急忙关上门,叫道,“着火了,着火了,绯绡!快点收拾东西走路!”

绯绡却笑着说:“你再把门打开看一下!”

“还用看?那火都窜到了房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王子进说着回身一把拉起绯绡,神色慌张地要去逃命。“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吧!”王子进说着把绯绡的衣袖抓起来遮住他的脸,“你最爱臭美了,当心烧坏脸!”说完,一把推开门,誓死如归般就冲了出去。

这一冲,只觉得脚底打滑,差一点坐在地上,他急忙抓住门框,总算是站住了。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火焰,脚下是一汪茶水,里面还有少许茶叶渣子。

王子进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想了想刚刚的火焰,方始明白那二人为何走了。他回头看去,身后绯绡穿着白衣,正悠然地坐在灯光下喝茶。

客栈的楼下,月朗星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那客栈的大门。

“容儿,容儿!”她对那女孩说,“这两人不想帮咱们,咱们再去找别人!就算是多久都可以!”说罢语带呜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女孩却一脸的阴郁,似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比黑夜更深沉的,是那女孩满含悲愤的眼。

“子进,吃了这次教训,你要小心!”绯绡在客栈内对王子进道,“你八字不好,极易招鬼魂,我也不能日日跟在你的身边!”

“知道了!”王子进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凑到绯绡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绯绡的一张面板脸见了这东西一下就瘫软下来,脸上只写满了馋相。

“这是烤的鸡腿,很难得的,用炭火烤了一个时辰,又撒上麻油和辣椒,再辅以艾叶、肉蔻等香料,入口就是焦、香、松、脆,实属人间美味啊!”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绯绡身后一条雪白的尾巴已经伸了出来,晃啊晃啊,不停地摆来摆去。

“算了,给你吧!”王子进实在是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把那包鸡腿递了过去。

“子进啊,知我者莫若你也!”绯绡说着一把抢过鸡腿,拿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还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

王子进望着他灯光下贪吃的背影,不由微笑起来。

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一宿过去,王子进和绯绡都已经把昨夜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了。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王子进又醉酒回来,今日和绯绡约好了要去逛夜市,可不能失言,所以他早早就和同僚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边吟着诗,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是他脚一歪,身一斜,又走上了通往山间的小路。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为他带路一样,不过王子进却全然没有发觉,晃晃悠悠地一路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又见山间绿树,叠映成翠。

“咦?这是哪里?”王子进这才发现不妙,刚刚要折返,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路旁。

十几日前的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王子进只觉得心中一冷,这可怎么办才好?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托词,就见那新娘望着自己的脸色由欣喜转向失望,最后竟然抽泣起来,声音凄厉而伤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哭啊!”王子进挠着头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指着他,伤心地说道:“我一直用异术召唤能人相助,哪想来了这十几天,两次都招来了你这个、这个……”

“我什么啊?”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挠头的份。

“我问你!”她说着抹干了眼泪道,“这扬州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啊,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怎么来来去去就你一个人?”

“这我怎么知道?”王子进也是满腹牢骚,他又不是自己愿意到这鬼地方的。

“那你可是身负异能?”

“……”

那女子望着王子进茫然的脸,似乎更加伤心,又哭了起来,只觉得前途无望了。

“算了,你不要哭了!”王子进被她哭得心烦,摆摆手道,“我有一个朋友能够帮你也未可知,你跟着我来吧!”

“真的?”那女子听了展颜一笑,“那我先谢谢公子了!”

“不要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解决呢!”王子进只是觉得自己今后每次出门游玩归来,回家的时候都要在这山里转一圈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一定要将她快快打发了,自己才能逍遥自在地玩乐。

那女子却很开心,一路牵着小女孩乐颠颠地跟着他。

“咳!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子进走了半天的路才想起来。

“小女子名唤兰香!公子可叫我小香!”她低头又笑了一下。王子进这才发现这个兰香年纪不大,眉眼媚人,姿容清秀,只是脸上有一股忧愁之色,倒是平添了几分美丽。看她小小年纪,又想到前两****自己说已经死了,怕是生前的身世也是可怜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倒是她手上牵的孩子,却是鬼一般的脸色。

“子进,你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王子进一推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绯绡满脸不悦地望着他。

“嘻嘻,绯绡,帮个忙吧!”王子进嬉皮笑脸地说,身后正站着兰香和那个小女孩。

“公子,小女子实在是无能为力,望公子帮帮我吧!”兰香低着头,怯生生地从王子进的身后走了出来,朝绯绡做了一个万福。才一抬头看眼前的人,立时便呆住了,半晌才道:“想不到公子是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啊……”

这一句听得绯绡极为受用,只见他伸手捋着自己的长发,甚为得意地清清嗓子道:“小姐请说吧!”

“公子!”兰香坐在八仙桌前娓娓道来,桌子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我本是一个枉死的女子,已经死了五年,活着时候的事情我早已忘记,可是却不能得到解脱!”

“为什么不能解脱?”王子进好奇道。

兰香朝他们一笑,一副甚为凄苦的样子:“说来我这个鬼,是幸运也是不幸!”她在灯下看了看手掌,“佛祖给了我一字箴言,助我脱离苦海,我却因为这一字箴言,陷入了真正的苦海中!”她长叹了口气,“可惜我做鬼五年,尚未参透,所以才在闹市边向人求助,只希望能遇到绝顶聪明的人帮我解答谜底!”

“那是什么字?”

“就是这个字!”兰香说着把手掌凑到烛光下摊开,细嫩的手心中,清晰可见一个隐隐发光的“如”字。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相视一看,眼中全是迷惑表情,都不知这字蕴含着什么深意。

“这不就是个‘如’字吗?”王子进好奇问道。

“不错,就是‘如’字!”兰香把手缩了回去,“当初佛祖指引我用心思量,待我悟得这字间真意的时候,就是我完全超升之日!”

“完全超升之日?”绯绡听了一脸疑惑,“这么说你死了五年都尚未转生?”

“不,我转生了!”她说着指了一下那个在床沿上坐着的小女孩道,“她叫容儿,就是我转生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

“什么?”王子进望着灯光下那小女孩阴沉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孩子总是阴着脸,不言也不语,他还以为也是一个亡灵,哪想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可棘手了!”绯绡望了望兰香,又望了望那个小女孩,“你还在这世上,那么说转生不完全?”

“不错!”兰香泪水又涌了上来,“所以容儿她不会笑,也不会感到快乐,当我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时候,她才会与一般孩子无异!”

“因为你一直悟不透那个字的含义,所以才一直没有消失?”

“公子****!”兰香又哭了起来,“我年纪轻轻就死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也是枉死,但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驽钝,耽误了容儿的一生啊!”

“绯绡,绯绡,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吧!”王子进在一边急得跳脚,早知道是这样大的麻烦,他就不带这两个怪人回来了。

只见绯绡剑眉紧锁,拿着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个“如”字,不知在思量什么。过了半晌才道:“这字里有一个‘女’字,一个‘口’字,我们先从这‘女’字入手看看。”

“从‘女’字入手?”王子进纳闷道。

“我们要先弄清她是怎么死的!”绯绡指着兰香道,“她身穿喜服,怕是成亲的当天就死了,只要找出这附近五年前哪家办喜事的当天死了新娘不就好办一些?”

“喜事当天死新娘的太少了,这个确实比较好找!”王子进听了就要收拾东西,“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听!”

“子进,子进!”绯绡急忙站起来按住他,“我自有办法,今日太晚了,要明日再安排!”

“要怎么安排?”

绯绡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要去睡了,明日再说吧!”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吧!”

绯绡却眼波流转,朝他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回答,拉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睡了。

王子进呆在门外,知道他一向爱卖关子,今晚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那个,那个兰香小姐……”王子进支支吾吾地对她说。

“王公子叫我兰香吧!”

“那个,那个兰香!”王子进继续挠着头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个朋友本事很大,定会助你的!”

兰香见王子进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突然觉得感动莫名,只觉鼻子酸涩,甚是难受:“王公子也早些安歇吧!”

“你睡我这里吧!”王子进笑道,“我在长椅上将就一夜!”

是夜,月光如水,王子进望着窗外的圆月,只觉得头脑中一团迷雾,不知这一字箴言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辗转反侧,百思而不得其解。

屋子里传来兰香轻声唱歌的声音,估计是在哄容儿入睡,那歌声婉转好听,只听清最后几句是: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

王子进听着这唱词,只觉得心中难过,一腔思乡之情全被勾了起来。离家已经快一年,不知母亲现下如何了。窗外子规夜啼,声音凄苦,似乎知晓人事般,一声声直能叫到人的心里去。

是不是这世间万物皆有愁思呢?

不论是人,是鬼,还是这夜啼的鸟儿,在这月光的照耀下,皆有一腔心绪,无从寄托。

第二日一大早,王子进便把绯绡从松软的被子里拉出来:“绯绡,昨日不是说好的?快点出发吧!”

“去哪里啊?”绯绡头发披散着,睡眼惺忪,显是不愿起来。

“不是去打听新娘的消息吗?”

“谁说现在去了?”绯绡说着又躺了下来,“子进,你莫要着急,现在养足精神,黄昏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还要等到黄昏?”王子进望着外面的天色,正是艳阳高照的晌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也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摇他:“子进,子进起来了!”

“啊?”他睁眼一看,绯绡穿着白色的衫子,黑发也用白绸束了起来,面如满月,一双美目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你这是?”王子进见他已收拾停当,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们去捉仆人!”绯绡说着扬了扬手中一个竹篾的笼子,笑着走在前面。

王子进一头雾水,却也赶快爬起来跟在他后面出门。兰香见了也跟着出去,两人跟在绯绡身后,都是一脸疑惑表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绯绡白衣飘飘,身材纤痩,一路在前面走着,路旁景色越来越荒僻,三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草中。“到了!”绯绡回头朝两人笑了一下,“就是这里!”

“我们到这里干吗?”王子进望着荒草丛生的周围,不由纳闷。

“这里有好多的仆人啊!”绯绡一伸手已经从草丛里捉了一个东西出来,凑到王子进眼前道,“你看,就是这个!”

王子进见他纤长的两指间捏了一只绿色的小虫子,那虫子通体碧绿,翅膀如薄纱一般,倒也好看。“这是什么?”

“这是螟虫!”绯绡说着把虫子放入竹笼中,“它们能够带信息回来,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皆能自由出入!”

“还有这等事情?”王子进在一边听了乐得直搓手,“这么说我们只要将虫子放出去等消息就可以了?”

“不错!”绯绡嘴角一牵,甚为得意,“所以我说不要着急吗!”

“绯绡,你太厉害了!”王子进欢呼着就去捉虫子了。

绯绡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嘴边挂着笑意,一转眼就看到同样一脸笑容的兰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次放螟虫出去后,很多事皆可真相大白,希望这个小女子能得了一个善终吧。

“王公子,多谢你助我!”兰香一边捉虫,一边对王子进说,“我等了五年,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王子进见她一身红衣,被夕阳染成金色,真正是美丽异常,又有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呢?正如谢了的花,现在留下的仅是一缕芳魂,一丝余香。

“不,不用谢我!”王子进急忙在草中翻着虫子,低首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把你撵了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兰香含泪笑道,“王公子这般助我,我怎会记恨你?”

王子进见她落泪,急忙逗她:“你说佛祖给了你一字箴言,你可还记得佛祖是什么样子?”

兰香听了笑了一下:“佛祖吗?好像在凡人来看,就是你心中记挂的人的样子,所以佛教里的诸神皆有很多化身!”说罢低首含笑,“我眼中的佛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王子进对这答案甚感失望,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有低头捉虫。

三人捉了足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虫子也越来越难捉了。绯绡手中那小小竹笼里,已经装了百十只虫子,在黑夜里散发着悠悠的绿光。

“差不多了,这些虫子应该很快就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绯绡说着,把竹笼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那竹笼中的飞虫,似乎对他说的话有感应一般,绿光一会儿暗一会儿明,把绯绡的一张脸,也映得如大理石般光洁好看。

“好了!”绯绡笑意盈盈,伸出两指,打开了笼子的门,里面开始稀稀落落地飞出点点的青光来。那青光渐渐越来越多,有如一把繁星撒在黑暗中,消散在遥远的天空。

王子进被那荧光包围,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正与繁星朗月为伍,不由心中喜乐无比。

过了许久,那光才散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荒草遍野,晚风萧瑟,无限凄凉。

“好美啊!”王子进这才敛回心神,只觉得方才似乎到太虚游历了一番,是不是人生也是如此,弹指芳华,转瞬即逝?正自悲哀,只见晚风中,绯绡白衣如雪,袍裾随风飘扬,正朝他微笑,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事一般。

“子进,我们回去了!”

“绯绡,做人好累,我刚刚也想变了那青虫飞去了!”

“你莫要看那青虫美丽!”绯绡笑道,“它们现在都要受我指使,怕也没有那么好过!”

“你怎生指使它们?”

绯绡朝他坏笑了一下:“我先把它们捉到笼子里,再用自由要挟它们,和它们定下契约。”说罢又摇头补充,“它们为了自由,自然要帮我的忙了!”

“你,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那现在你还羡慕那青虫吗?”

王子进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还是自由自在地听歌赏曲比较好!”说罢,疾步走在头里回客栈去了,绯绡笑着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有趣。

只有身着喜服的兰香,站在荒原中一直愣愣地望着满天繁星,似乎那点点星光,都化成她那小小的微薄的希望。

过了没有两日,王子进就不觉得那些虫子有多美了,回想起那夜美丽的光辉也只有头痛的份儿。

因为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他们每天都要把窗户全打开。

这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每天在这窗户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虫子,一只只的,络绎不绝,看似比富人家的门庭还要热闹几分。而绯绡就端坐在客厅里,摇着折扇等着各路消息的到来,那模样就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天子。

“子进,赶快把这两只捉住扔出去!”绯绡急忙指使王子进。

那些虫子完成任务以后,便与一般虫子无异,丝毫没有灵性,爬得满屋都是,王子进每日就是不停地捉虫子,再把它们扔出窗外。这一天下来,累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公子,我帮你捶捶背吧!”兰香见了甚是过意不去。

“不,不用了!”王子进趴在长椅上,望着烛光下的绯绡,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总算是没有虫子再飞进来,“我说绯绡啊,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到底有没有消息啊?”

“当然有消息!”绯绡笑道,面向兰香道,“兰香小姐……”

“公子请叫我兰香吧!”兰香听他这样称呼自己,面色一红。

“兰香!”绯绡朝她笑道,“你对于江宁府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江宁?”兰香听了眼神迷离,似乎勾起她的心事,“容儿就是江宁人士,而我也总在江宁附近徘徊!”

绯绡听了这话含笑道:“也许我们快要知道你活着时候的事了,昨日一只青虫带回消息,五年前有一个新娘,刚刚结婚就死了!正是江宁人士!”

兰香听了这话面色一下就僵住了,似乎是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只炸得她的心里既没有喜也没有悲,一时头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死的啊?”王子进没心没肺地趴在长椅上问。

“不知道!”绯绡摇头道,“时间过得太久,这是青虫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消息,还要我们确认再说!”

“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王子进说着望向兰香,“坐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达!”

只见兰香面色凄婉,点了一下头道:“好!”一点也不见喜悦的颜色。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悄声问绯绡。

“就是鬼魂,听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不会好受吧!”

王子进望着兰香的侧脸,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次日,几人就收拾一下东西出发了,绯绡一到渡口就雇了一条最华丽舒适的船,还特意去集市买了两包鸡腿才上船,真是半点也不会委屈自己。

王子进对于他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只当他是一只狐狸,在山里待久了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繁华人世,要把以前没有享受到的都补回来。

“容儿,容儿,吃鸡腿啊!”王子进拿起一只鸡腿在甲板上逗弄那女孩。

那女孩也不说话,伸手接过,眼神凶恶地啃了起来,好像在吃自己仇人的骨肉。

王子进见了她的表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简直就是恶魔的孩子,看来是该早早悟透那一字箴言。

“王公子,两日以后就要到了吧?”

“是!”王子进见兰香过来,急忙站了起来。

“王公子,此番多谢你了!”兰香低首道,“希望兰香化为烟尘后,公子还能记得我吧!”

“兰香!”王子进笑着拍了一下心口道,“不会化为烟尘的,因为我的心中有你。绯绡也会记得你的,你只要留在我们的心中,就永远都不会消失!”说罢又望着滔滔江水道,“人生便如这长江送流水,又有何人不会化为烟尘?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生命也是如此生生不息,死了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心里继续存在,就是在这前仆后继中,人生才如长河般源远流长!”又笑道,“你不也是为了容儿才这般努力吗?”

兰香听了这一番话,不由愣住了,望着滔滔江水,似乎有无限哀思。

月上中天的时候,绯绡雅兴突发,盘膝坐在甲板上合着和煦的春风吹起了玉笛。那笛声悠扬动听,在长江上随着流水奔流不息,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兰香在舱里见甲板上的人白衣飘飘,仙乐缥缈,想着长江流水,人生轮回,何其相似,又望着容儿的脸,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对前途再无畏惧。

两日后,几人到了江宁府。绯绡却并不下船,指引着船夫继续走下去,终于在日暮的时候停在一个小村庄。

“是这个村子吗?”王子进不由失望,他一向在繁华闹市里游玩,根本就没来过这样荒僻的地方。

“这村子里有一个叫黄大的人,好像五年以前死了新妇!”

“黄大?这名字好生奇怪!”

“估计是他娘起名的时候图省事,老大就叫黄大,老二就叫黄二吧!”

王子进瞟了一眼兰香,觉得她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虽然不是豪门之女,但好像也不能和什么“黄大”、“黄二”的扯上关系。

但世间有无限可能,不能妄下结论。

几人就踏着夕阳,从小路走到田埂,找那个黄大去了。

不知行了多久,远见一群村夫扛着锄头回来,王子进连忙快跑两步,朝他们作了一个揖道:“请问哪位是黄大?”

“我就是!”从那群村夫后站出一个魁梧的汉子,身材高大,面目却生得甚为丑陋。

王子进一见这人立刻呆住了,感觉像是蚍蜉遇到了大象,他现在觉得黄大这个名字倒是在形容一个人很大。

“找我什么事啊?”黄大居高临下地望着王子进道。

“我,我……”

“我们是夫人的娘家人,这次是来祭拜她的!”绯绡急忙在后面抢上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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