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天庭那场庆贺小皇子满月的旷世喜宴,直摆到凌晨三更。不少神仙都醉得不省人事,引吭高歌者有之,咧咧不休者有之,猜拳划脚者有之,席地而卧者更是比比皆是。
酒宴结束,君上邪将师傅鸿钧老祖送回住处安歇后,才回到自己位于紫芝崖的宫殿洗漱就寝。这时,已是天将破晓。闭上眼睛,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交织着飘来晃去的,都是那张堪称绝色的小脸,那透着狡黠的明眸大眼,还有独特馨香,那只绣鞋,那个人偶……
真是奇了怪了!早年在凡间苦修的一千载,因皮相过于俊美,自己什么样的诱惑没经历过?后来就连那号称三界最美的嫦娥仙子、百花仙子等,他随师父师兄们上天庭时也偶尔碰面,并未觉出何不同来。不想今日见着那小小的丫头,反倒似生了心魔。
绯鸾公主?!
修道之人,本讲究心清气和,斩除三尸之根,即私欲、食欲和色欲,方脱离阴阳二炁的束缚,不受业报轮转之苦楚。这些年随师父鸿均道祖在无极海域闭关修行,已早早得证金仙之道,连师父和两位师兄都啧啧称奇赞叹不已。奈何今日,竟似被搅乱了一汪春水,难以平静。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几番辗转反侧,君上邪终是披衣起来打坐,默默念起了《清心诀》。索性天也快亮了,不睡也罢。
怎奈念诀上百遍,脑海里那张脸始终挥之不去,反倒气息渐乱……罢罢罢,再不停止倒容易走火入魔了。他想起师父的教诲:“产在坤,种在乾,但至诚,法自然。“堵不如疏,那便顺其自然吧!于是,拿出了白日里拾到的那只小小木偶观察起来。
“这是她刻的吗?不知是想要雕成何人?”
想到那人儿小小年纪已是貌胜春花,未知长大了该是何等绝色,嘴角渐渐泛起一层温柔笑意。君上邪摇了摇头,随即凝聚法力于指尖,以指为刃,在那木偶上快速刻画起来。少倾停下了动作,君少邪满意的点点头,叹道:
“果然天人之姿。再过两年,你不知要惑了多少心神去!”
只见那人偶,头戴九尾飞凤簪,长发如瀑,峨眉臻首,香腮如凝,眼若桃花,琼鼻樱唇,酥胸半遮半掩,小腰不盈一握,纤纤皓腕,裙裾飞扬。赫然顶着绯鸾的脸,却又少了些稚气而多了几分魅惑的风情。
君上邪手抚木偶,细细欣赏,忽而停顿了一瞬,复又运起指力在木偶身后一笔一笔轻轻的刻起了她的名字——绯鸾!他刻得那么专注,仿佛执行一项虔诚的仪式。当最后一横刻毕,整个木雕便似盈满灵气。
君上邪不知,此时,月池宫外的三生神石突然爆发出一片耀眼的红光。
正躺在床上沉睡的石头突然惊醒过来,他感觉胸闷异常,燥热难当,遂起床欲寻口甘露解渴。出得殿门,一眼望见外面三生神石正被一团红光包裹着,悬浮于三生池中央,如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般,烫得下面的池水都呲呲沸腾起来。
“仙尊!仙尊!出事了!”石头顾不上诧异,急忙转身向着月老的寝卧大声叫嚷起来。
被唤醒的月老此时尚是半醉,待见到神石形象,酒劲儿瞬间被吓了个无影无踪。施法细细查探了三生神石上的字迹,又仔细询问了两个小童昨晚发生的事情,最后只得叹息道:“缘也,劫也,命也,罢,罢,罢。”尔后匆匆施法平复了神石异象,带着两个小童径直腾云往天帝所在的玉清宫而去。
原来,前些日子,百花仙子奏请天帝:牡丹花仙因非自然得道,仙根总是不稳,欲寻一机缘下凡历劫,淬炼其心志。适逢女娲飞升在即,欲为其子觅配良缘。遂天帝做主,命月老取了牡丹一口元气,为其与女娲长子风九箫牵一世红线姻缘。谁成想,牡丹体内的仙元之气原就是绯鸾所赐,童子石头在雕刻木偶时意外受伤,受同命元气影响加持了神石之血。如今,不知何人把那木偶赋予了绯鸾公主的形貌和身份。所谓三生石上定姻缘,缘定三生终不变,阴差阳错下,就这么绑定了三世尘俗姻缘。然绯鸾公主乃天帝与王母得道后所孕育,生就的灵体仙躯,本不在红尘不入轮回。此番,竟是惹出因果来了,故而,神石才显出异象。
当天帝听罢月老所秉之事,简直气急又无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啊!然天道难违,即生因果,必得了却,绯儿得去下界吃些苦头了。于是,立即派人宣一应人员凌霄殿议事。
蕊花宫这边,绯鸾被柠凰从被窝里挖出来时,完全是一脸懵逼。
“凰姨,你说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经过这样正式的阵仗呢!”议什么大事会让她也去参加呢?
胡天胡地惯了的绯鸾万万没想到,作为帝后最宠爱的孩子,且是整个天庭唯一有封号的长公主,她第一次被请去凌霄殿议事,甫一迈进门内,就被高台上飞来的御笔敲在了额头上。呜呜,真痛啊,肯定砸红了,不知道破皮没有,千万别破相了啊。
“逆女,你可知错?”紧随而来的是天帝震怒的低吼。
即使神经再大条,绯鸾此刻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忙规规矩矩跑到台阶前跪下,抬头仰视着天帝道:“父王息怒!请父王明示绯儿何错之有!”
“息怒?你倒是做些能让我不怒的事情啊。成日里不思进取,胡作非为。想想看你这些年闯了些什么祸事?自己说吧,昨晚究竟干嘛去了?”
绯鸾迷惑了,昨晚她不就是偷喝些酒吗?不至于吧?又不是第一次了。突然,瞥到一旁垂手肃立的月池宫众人,绯鸾明白了过来。于是对着月老怒喊道:“好你个月老头!我还没怎么呢,你倒是跑父王这里告状来了。说吧,你们都攀诬了我些什么?”
月老闻言,立即拽着两个童子一起朝天帝跪了下来,颤抖道:
“陛下明鉴,小老儿不敢。”于是,又对绯鸾将三生神石的异象和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绯鸾瞬间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抢了一个小小人偶,怎么就要下凡了却三世姻缘了?
等等,下凡?!是她想的那个下凡吗?
意思是她能够去人间逛逛喽?太好了!这天庭她都玩腻了。听说下届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都是这天宫没有的;她还曾在母后的水镜里看到过人间的街市,热闹极了,真是令人向往呢!以前多少次想偷去下界看看呀,奈何父王母后不许,四大天门又被重兵把守,害她每次都只能被乖乖擒回蕊花宫。
“绯儿知错,愿下凡历劫。”绯鸾低头匍匐在地上,兴奋得手都在抖。嗯哼,决不能让父王知道她这么开心。
“傻绯儿,你可知此去究竟意味着什么?”
刚走进殿内的王母娘娘,立即无法淡定了。因为照顾小皇子,她晚到了一步,却正好听到月老讲述的内容。只是此时,她已顾不上替绯鸾解释什么,抬头望向玉阶上高坐的天帝:
“昊天,你真的要让绯儿应这三世姻缘吗?她是我们吃了多少苦努力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宝贝啊,你怎舍得?”此刻,她再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女仙之首,再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王母娘娘,她只是一个疼惜女儿的毫无理智的母亲。想到女儿可能会遭受的危险和苦难,王母简直心急如焚。
“婉妗,天命不可违,你该最清楚不过。绯儿渐渐大了,有些后果也需得她亲自去承受。”天帝迎了下来,扶着王母一步步慢慢登上高台上冰冷的御座。
为了让王母宽心,天帝转身高声问道:“司命星君可在?”
大殿内,司命星君闻言出列道:“臣在!”
“司命,着你查一下绯儿的三世命轮?”
“回陛下,公主乃天生灵体仙躯,无红尘业障不坠轮回,不可窥前程,不可探往事,故天书尚无所载。”
王母忙道:“那紫薇星官可在?劳你测测绯儿此去吉凶。”
“小仙遵命,”紫微星官手持龟甲出列,开始施法占卜。少倾,只见那变得巨大无比的紫色龟背上空,渐渐显露出三行字来:
飞鸾失机陷笼中纵然展翅难腾空
双龙夺珠犹未决斩尽桃花费神通
因缘际会风波起任尔东西南北中
绯鸾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什么意思?这些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就不解其意了。天帝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如此看来,绯儿此番恐会成为下界最大的变数。”
王母娘娘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回御座之内,眼泪夺眶而出:
“昊天,绯儿年幼天真,修为浅薄,又身负混元真气,此去下界,还不得成了妖魔鬼怪眼中的香馍馍。那风九箫一介凡夫,如何能护得住她。你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你先别急,我们虽不能插手凡间事宜,但人王伏羲和女娲都是有着祖神血统的强者,虽尚未勘破天道,凭借造人功勋飞升也是迟早之事。有他们在,定不会让绯儿遭歹人掳虐。倒是她体内的混元真气,我们得联手封印了,避免在下界招来各种祸患。”稍作停顿,又以手扶额道:“只是,这样一来,绯儿还如何修行法术?如何自保?得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