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与四圣女的交谈持续了整整一天,直至日落西山,骑兵队才护送着二皇子的车回道军营。
然后各城千总又在主帐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之后便有命令传下来,收拾行李,明日撤军。
命令传来,整个军营的气氛也松懈下来。虽然龙骑是帝国的精锐部队,但面对有圣域背景的白袍军,他们难免也有些紧张。
沈休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惊讶,或者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也是政治的最高表现形式,若不是两双的必要需求都有着不可让步的理由,是绝对打不起来的。
这次龙骑与白袍的对峙,其实更像是两个发生口角但又不像动手的年轻人,只是提高下嗓门,想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败阵下来的一方,没有生死之忧,但却丢脸面。而圣域与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是最注重颜面的。
所以才有了三日前四圣女出现在龙骑军营,想逼迫帝国让步。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让周养浩守住了帝国的颜面。
而今日的谈判,也只是双方在商量好明悦城的解决方式后,体面的撤军而已。
二皇子与四圣女虽然是这次的主角,但也不过是帝国和圣域的代言人。不过是在保住帝国和圣域开出的底线的同时,尽可能的从对方手上获得更大的利益。
入夜时分,二皇子又一次召见了沈休。
他满足了沈休提出的要求,让沈休跟随周养浩回明悦城,大概一个月后,一同前往天都。
第二日天不亮,龙骑撤军,各城的千总带着自己的人回到了自己管辖的城市。
于此同时,白袍军也撤了军。
这场没有惊动任何的人的对峙,在持续了短短数日后,无声的结束了。
两日后,陈家家主陈先行接手明悦城城主之位。
并没有任何仪式,陈先行低调入住城主府。只发了一份简短的告示,表示明悦城已经易主。
一个星期后,一纸调令从天都传来。
原明悦城千总周养浩调入天都皇家卫队,任长吏一职。虽然只是平调,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其实是升职了。
几天后,龙骑卫派人给沈休送了一个来自天都的包裹。
沈休打开一看,是一件睡袍,款式跟二皇子那晚穿着的一模一样。
沈休不由失笑,二皇子这是真对自己上心了。
在内城周养浩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待了几天,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休便回到外城,来到了陈福的小作坊。
周养浩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城乱跑,派了一个龙骑卫跟随。不知是不是恶心自己,那人正是之前被他和龙夕联手揍过的关寻。
关寻已经没有最初的傲慢,只是时不时看向沈休的眼神中,带着怨毒。
小作坊刚刚开门,陈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有些惆怅抽着烟。
“陈叔。”沈休走到他身边,叫道。
陈福拿着烟的手微微一颤,抬头看到沈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马上有换了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孔,站起来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头。
“这几天死哪儿去了?”陈福劈头盖脸的问道。
沈休揉着被拍得生疼的脑袋,退后一步,赔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福看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的关寻,紧缩着眉头,将沈休拉近小作坊,低声问道:“那天郝越的人来找我,说龙骑卫的人在找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不要紧?”
郝越是郝老大的名字。
陈福的语气不好,但却带着浓浓的关心,沈休心中一暖,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那怎么跟着一个龙骑卫?”陈福仍然不安,看到沈休身上那身干净的服装,皱眉道:“你偷人东西了?”
“陈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沈休无奈道,“安心啦,那龙骑卫是来保护我的。”
“保护你?放屁吧!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是真的。我那日不是去参加龙骑招新嘛,然后他们说我是什么可塑之才,就把我带到内城又检查了几次,还见了几个大人物。”沈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陈福有些难以置信,道:“那郝越说龙骑卫找你是怎么回事?”
沈休道:“怪我,我想回家拿点东西,没跟人说清楚,就偷偷跑回来了。估计是龙骑的人见找我不到,才到处寻人。”
陈福道:“那你跟郝越买了两张车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说你带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又是谁?”
陈福的关心让沈休感到温暖,但又有些头大,干脆道:“陈叔,这事很复杂,而且有很多事我不能跟你说。但请你相信,我真的已经没事了,过几天我还要去天都呢。”
“去天都?”陈福一愣,关心道,“去干嘛?”
“陈叔,我是真的不能告诉你。但我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你看到我这身衣服了吗?这可是天都那边的一个大人物送我的。”
陈福用手摸了摸他的外衣,在小作坊里走了几圈,坐到凳子上,点燃一根烟。
“真没事?”
“真没事!”
“真不能说?”
“真不能说!”
陈福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道:“我相信你。你这边什么时候走。”
看着陈福那有些落寞的神情,沈休也生出一丝离别的伤感,“一个月后吧。”
陈福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道:“出息了,好事。”
沈休越发伤感,转移话题道:“陈叔你什么时候去内城?”
“本来就是这几天,但新城主上任,估计事多,就推迟些时日,但也应该就是这几个月了。”
“好事多磨嘛。”沈休宽慰道。
陈福起身摸了摸几台机床,道:“本来想留给你的,但你现在要去天都,也只能贱卖了。但外城没几个人会玩这个东西,估计也没什么好价钱。”
看着这几台机床,沈休也不由感慨万千。
虽说这一切的开端是因为碰到龙夕,但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却是因为这几台机床造出来的几把枪。
“卖给我吧。”沈休突然道。
陈福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都要去天都了,要这破玩意干嘛?”
沈休开玩笑道:“留个后路吧。等在天都混不下去,就重拾老本行。”
陈福也笑了起来,笑骂道:“还说你出息了,这还没开始,就已经思退了。”
沈休讪讪一笑。
陈福叹口气道:“本来就打算送你的,你既然想要,拿去便是。这个铺子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吧。”
沈休道:“陈叔,我现在可有钱了,还是开个价吧。”
陈福把眼一瞪,怒道:“有钱了就了不起了?说送你就送你,磨磨唧唧。”
沈休不敢多言,也不再提这茬。
陈福又坐到门槛上,点燃一根烟,道:“去了天都应该没机会再摸到机床了吧?”
“可能吧……”
“那就再最后玩玩吧,你不是老喜欢造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吗?”陈福道。
沈休觉得心里一酸,点点头,默默的打开了机床。
破破烂烂的小作坊响起刺耳的噪音。
就像两年里的每一个傍晚一样,沈休在机床前忙碌着,陈福坐在门口抽烟。只是他那双平时望着内城高楼的眼睛,一直盯着沈休。
就像一个老父亲看着即将远行的儿子,目光里带着伤感与失落,却又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与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