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婶婶这几天一直在给费尔曼教授打电话，说贵校很好，李嘉航只是一时任性，以后会答应的，顺带讲一下李佳佳成绩优秀，对贵校敬仰万分，可费尔曼教授从不正面回应此事，言语之中透露出如果招不到李嘉航就免谈的意味来。
这让婶婶对李嘉航很是恼火。
李佳佳很不高兴他们的作法，硬下脸直言不需要靠李嘉航的关系，她会自己考出国，找个名气大的学校，比那什么“逆熵学院”要好上几倍，可在QQ空间里又不断贴出“逆熵学院”的图片，暗意这就是将来自己要去的地方。
婶婶给叔叔念叨着要再给李佳佳报个英文班，让叔叔拿钱。李佳佳忽然生起气来，跟婶婶大吵一顿，窝进房间一整天不冒头。
“对！你哥哥嫂子是有出息！夫妻俩都是大学教授，我们比不过，合着咱家就是欠他们的是吧！好不容易有人招了，他还要再想想，还想什么！没把咱家花干净就不开心是吧！”
李嘉航刚从河畔回来，还没走到门囗就听见婶婶大吵大闹。
他缩缩脖子，心里乱糟糟的，没有进去，打电话给叔叔说今晚不回来了同学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转而沿着小路溜达到后面山坡。
周围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上布满了星光，像是有人拿上毛笔蘸着星星，往夜空里洒墨，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疏。
这里很干净，前几天刚下过雨，李嘉航坐在草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囗气，带着青草的气息。
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李嘉航很熟悉，他经常来这里。
小时候他的学校离得近，回来比较早，但他没有婶婶家的钥匙进不了门，他没地方去就跑到山坡上，一直看着远方的城市，直到夕阳把楼房映成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他在山坡上看什么？李嘉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有时候是婶婶忘记收的衣服，有时候是倒映着星光的河面，有时候是一旁摇曳的竹林，有时候是前方绚丽的城市……
夜里的城市被霓虹灯照出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高耸的楼房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多彩的柱子，似梦似幻，高架路上的车流组成了一条条发光的彩带，每粒光点就像是一只萤火虫，它们在围绕着多彩的柱子旋转，飞着飞着就和远处的地平线上的星星融为一体，然后又从天空另一边落下，再次起程。
就像是一个环，一个没有出口的环，他被困在这里了。
李嘉航往后躺下，呆呆看着夜空，漫天星晨像是藏进他眼睛里，他摸摸口袋，掏出一张对折过的纸，这是“逆熵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亦是离开这个环的唯一途径。
为什么不去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出国留学唉！这对他这根废柴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情，一辈子可能就碰上这么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他难道想留在这里平凡的过完人生吗？
可是这里有柳素依。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降生的人来说，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算什么？是光？不，而是火苗，一缕不停燃烧发着光和热的火苗，他会执着地追寻，直到把火苗紧紧握在手里，即使最后的结果是飞蛾扑火，变成一堆灰烬。
也许对废柴来说，变成灰烬是命中注定结果吧！可在那之前，他也要发光发热，即使只是一瞬的光辉，他已经怂了十八年，不想再继续怂下去了。
李嘉航掏出手机，照着后面留的号打过去，电话立马就接通了，感觉他们早就在等着这通电话，“喂！是费尔曼教授吗？”
“不，是我。”茂茂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怎么是你？费尔曼教授呢？我有事跟他说。”
“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茂茂停顿了会，“等等，我先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跟柳素依谁比轻漂亮？”
“你漂亮。”李嘉航想都没想就说了，他没有恭维，心里确实是那样认为的。
“我跟你讲啊，我们学校里比我漂亮的人多的是，何必要为了一朵花，放弃整个花园呢？”茂茂的语气又变成小魔女那样充满诱惑力。
可花园里的花再漂亮，也不是自己的啊！与其对着花丛流口水，还不如执着追求靠自己比较近的那朵呢！凡事都会有个万一，万一……他表白成功了呢？人生都已经那么衰了，总得学会留一个幻想吧！
“哦！”李嘉航毫无情绪地说。
“你这‘哦’是什么意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可要想清楚。”
“可我又不喜欢她们。”李嘉航挠挠头。
茂茂沉默了很久，像是被噎住了，“好吧，我知道了，你听我说，我们学校的讲学金很……”
“停！”李嘉航赶紧打断，他总觉得今天的茂茂很奇怪，之前还给自己出谋划策，现在又劝自己放弃，他实在想不透茂茂要干什么了，难道自己真成香锅锅了？“你变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突然觉得把你招过来当小弟挺不错的。”茂茂说。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李嘉航抓抓脑袋，“算了，我想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后我还能再审请入学吗？”
“我们下星期六晚上就走，机票已经定好了，所以你还有一星期的时间考虑，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只有一句话，机会只有一次。”茂茂语气认真。
李嘉航沉默了，他原本打算表白成功，就留下来跟柳素依双宿双飞，表白失败，就表面上风风光光，私底下泪流满面地跑去美国留学。“985大学原来也就那样，李嘉航当初你表白失败可真是可惜了。”以后也许会有人跟他这样说，他就可以回答，“是啊，太可惜了，我没得选只能跑到外国留学了。”然后噎得人家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可这打算看来是要落空了，果然，路只能走一条。
“我决定了，我不去留学了。”李嘉航心里一狠。
“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茂茂嘴里隐隐压抑着火气。
“我是说，我不考虑了，留在这里挺好的。”
李嘉航说完赶紧把手机拿远耳朵，不出所料，下一瞬茂茂的怒吼传来，震得他脑子发晕。
“好！你厉害！再见！”
嘀——
她把手机挂断了。
李嘉航想，茂茂应该是生气了，再见？是再也不见吧！他的另一条路就这样消失了。
李嘉航坐起身，盯着熄灭的屏幕看了很久，可没有人会打电话来了，他把手机反扣在草地上，夜风吹动了他的额发，他呆呆看远方的城市，不知在想什么。
他又拿出那张录取通知书，三两下撕成碎片，然后往上抛，看碎片被夜风吹起，落的到处都是……
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两件不经思考，就会动手去做的事情啊！后悔？等干完后再说吧！
下一刻，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斑驳扭曲的色块将整个眼球布满，那不是人会有的东西，远方的城市倒映在瞳孔里，像是末日的盛景。
谁都不知道，这个废物般的家伙身体里，沉睡着一只毁天灭地的怪物……
命运总是那么残酷，无论你怎么挣扎，该来的总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