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的演奏家
月亮,把柔和的、银色的光洒在大地,也洒在这一片小小的草丛上。星星,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望着大地,也望着这一片小小的草丛。
草丛里,一片宁静。
纺织娘、油葫芦、金蛉子、蝈蝈们在等待着,等待着草丛里最有名的演奏家——蟋蟀吉铃的到来,为他们演奏几支轻快的乐曲。
萤火虫姑娘提着一盏淡绿色的灯,心咚咚跳着,盼着吉铃。
身材苗条的蚂蚱姑娘,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心怦怦跳着,也盼着吉铃。
蟋蟀吉铃,个子长得特别瘦小,只有普通蟋蟀的一半大。他的外套是那么合身,那么鲜亮,在月光下闪着奇异的亮光。他的两根触须轻轻摆动着,优雅地向大家致意。
“噢,真神气!”蚂蚱姑娘说。
“多气派,噢!”萤火虫姑娘说。
“嘘——”纺织娘严厉地发出这个声音,厌烦地瞪了一眼萤火虫和蚂蚱。
草丛里,又恢复了宁静。
吉铃伸展开他的膜翅,开始演奏。
当他奏出的第一个音符在草丛里回荡的时候,小小的野花颤抖了,细细的草叶舞蹈了……
“?”——最后一个音符,在草丛里消逝,像草叶尖的一滴露珠滴落。
草丛里,一片欢腾。无数根触须向吉铃伸来,热情地晃动着,想同吉铃的触须碰一下,就像人们握手一样。
吉铃的触须和每一根触须碰着,当然,也不忘记萤火虫和蚂蚱那摇得急急的触须。
嚓,嚓,嚓!啊,这是人的脚步声。每当草丛里这些小小的居民们欢唱时,这样的脚步声总要带来灾难。
嚓,嚓,嚓!近了,更近了,可怕的脚步声!
给“大将”补补牙
来的是个小男孩,他带着电筒和蟋蟀罩,走到吉铃躲着的这块石头旁。男孩搬开石头,“唰”,雪亮的电筒光照到了吉铃身上,接着,蟋蟀罩罩了下来。吉铃被捉住了,关进了小竹筒里。
“这么小,只能给我的‘大将’补补牙。”男孩很不满意地嘟囔。
第二天,吉铃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明不白地掉进了瓦盆里。
“咚!”瓦盆里又落下一只蟋蟀。
这是只威武的蟋蟀,又高又大,两根触须在吉铃身上乱扫,向吉铃一步步紧逼过来。
“大将”张开大牙,向吉铃扑去。吉铃也只好张开大嘴保护自己。“大将”和吉铃互相咬住了。“大将”把头一甩,吉铃的身子立即向上飞起来,“啪”的一声落到了瓦盆外面。
“让你跳三跳。”男孩说着,用脚在吉铃身后“啪啪”地踩,逼着吉铃跳了三跳。
“再把你掼三掼。”男孩抓着吉铃,把他向空中抛上去又接住,连续抛了三次。
吉铃头昏眼花,怒火中烧。
“好,”男孩说,“现在你的脾气一定变得很坏,又有‘牙’了吧?再让‘大将’补一补牙。”
男孩正要把吉铃放进瓦盆去的时候,一个女孩跑过来,对男孩说:“不,不!别让他们再打架了,他这么小,会被咬死的。哥哥,把他给我吧!”
“那么,好吧……”男孩扫兴地把吉铃放在女孩手里。
“别怕,小蟋蟀,别发抖啊!”女孩的声音是那么温柔。
女孩把吉铃放进一只小巧的瓦盆,笑眯眯地说:“我可不让你去打架,我要让你演奏好听的乐曲。”
“这里不需要音乐,我再也不演奏了。”吉铃心里升起一阵悲哀。
瓦盆里的音乐
傍晚,女孩把瓦盆端到窗台上,打开盖子,呆呆地望着吉铃。
“我多么想听你的演奏啊,音乐家!”女孩充满希望地说。
窗外一棵葡萄树,挂着一串串晶莹透明的葡萄,数不清的葡萄叶,摇着绿色的手掌,招来一阵阵微风。
“唉——”女孩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吉铃抬头望着女孩,望着她黑亮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一个自己。
突然,一阵带夜来香味儿的风,送来一阵轻微的音乐声,那么奇妙,那么神秘。这是远处的蟋蟀在演奏。
这遥远而轻微的音乐,勾起了吉铃的回忆。他好像还在那草丛中。湛蓝的天空中,挂着橙色的圆月,草丛上升起了淡淡的暮霭……他开始调弄起琴弦来。一会儿,瓦盆里响起了吉铃那清亮的琴声,琴声又飘出窗口在夜幕中萦回。
星星出来了,是为了来听这瓦盆里奇妙的音乐?月亮给吉铃的黑袍映上一层淡淡的银光,是对瓦盆里的音乐家的奖赏?那浑圆的葡萄叶子沙沙响,是绿色的手在鼓掌吗?
听着吉铃的演奏,女孩的心像一朵淡淡的云,飘得很远很远。她感到多么大的幸福啊!她的蟋蟀不再沉默,不再记得自己的哀伤了。他在演奏。
月光下,女孩甜蜜地睡着了,把微笑留在了脸上,把微笑带进了梦里……
园子里,住着一个小提琴手。当吉铃开始演奏的时候,小提琴手把窗子轻轻地打开了。音乐,随着微风,静静地流进窗口。
小提琴手被吉铃的演奏惊呆了:“啊,这是杂乱的怪石间流过的一道清冽柔和的小溪,这是落在干裂大地上的一阵清凉甘甜的春雨。我的心像琴弦一样颤动了!多么明快的旋律,多么神奇的颤音,多么和谐的和声,奏出了夏天晚上梦一般的美丽。对,我一定要把它谱成小提琴独奏曲!”
小提琴手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萤火虫和蚂蚱
一点淡绿色的光,飘进了瓦盆。一个浅绿色的身影,飞进了瓦盆。
“啊,蚂蚱!啊,萤火虫!”吉铃惊奇地看到是萤火虫和蚂蚱来到了他的身边。这是多么高兴的事!萤火虫和蚂蚱却哭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吉铃问。
“你的演奏,我们远远地听到了。”萤火虫抽泣着,轻声说,“我一直带着灯飞来飞去地找你,你不想我……我们吗?”
蚂蚱也泪流满面地说:“我为了找你,瘦了很多,你……看不出来吗?”
“……”
“你干吗独自在这里演奏呢?”萤火虫和蚂蚱问。
吉铃说:“一位小女孩救了我。这如梦的月夜,唤起了我对家乡、对朋友的依恋,我在抒发我牵挂家乡惦记朋友的情思呀!”
女孩醒了,她是被萤火虫和蚂蚱细细的哭声惊醒的。
“哟,我的蟋蟀还放在窗台上呢!”女孩跳了起来,“我要把瓦盆盖好,要不,他会受凉的。”她走到瓦盆前,往里一看:咦,蟋蟀的身边,有一只萤火虫和一只蚂蚱。
女孩笑了,说:“你们是他的好朋友吧?可是,他该睡觉了,你们也该回家了。”
萤火虫和蚂蚱从瓦盆里飞走了,临走还绕着瓦盆依依不舍地飞了几圈……
月夜下的忧伤
三天了,吉铃一次也没有演奏。过去的回忆,常常折磨他,使他的心情变得很沉重。
在他睡觉的时候,总要梦见可爱的家乡——那一片葱绿茂盛的草丛,那淡淡的月光和闪烁的星星,那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和草叶轻轻的舞蹈,那草丛里数不清的伙伴,当然,还有那可爱的萤火虫和蚂蚱。
“三天了,我没有看到萤火虫和蚂蚱,她们为什么不来了呢?”吉铃感到一阵阵忧伤。
女孩在梦里听到一阵低低的音乐声。那是一首充满思念的曲子。好像秋天的树叶,在秋风里呻吟着飘落;好像冬天的白雪,在太阳照耀下“滴答滴答”地流泪……是谁,会有这样的忧伤?
女孩从梦中醒来,听到这音乐是从她的瓦盆里发出的,是她心爱的蟋蟀在演奏。“啊,我的朋友,你好像不快乐呀?”
她轻轻打开瓦盆盖,难过地说:“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有什么不愉快就不能告诉我吗?”眼泪从女孩的脸上滴落。
叮,叮,叮!紧紧关着的窗子上,有谁在轻轻地敲着玻璃,女孩抬起头,惊呆了:
玻璃窗外,飞舞着数不清的各种昆虫,窗台上,也密密地停满了昆虫。许多的昆虫,用他们的头和身子,在玻璃上撞着,那样坚决,那样不顾一切。啊,他们是想飞进窗子里来。
叮,叮,叮!女孩打开了窗子。纺织娘、萤火虫和蚂蚱带头,轻轻地叫唤着,停在瓦盆周围。
“吉铃,吉铃!”所有的声音一起叫着,所有的触须都伸向吉铃。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这两个字已经包含了多少感情、多少思念啊!女孩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到这奇特的一幕,她明白了……
夏夜的梦
这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情景,发生在静悄悄的夏夜。
女孩双手捧着瓦盆,向园子外的一片草丛走去。数不清的昆虫,跟着她。
纺织娘带头唱了起来,其他昆虫也都开始唱了起来。油葫芦唱着,蝈蝈唱着,金铃子也唱着,他们的歌,交织成一支大合唱。
蚂蚱在女孩的身边蹦跳着,灰色的蚂蚱、绿色的蚂蚱,一切会跳的昆虫,为女孩表演着自己的本领。
萤火虫们围绕着女孩尽情地飞舞,这无数盏淡绿色的灯,像无数颗流星,在女孩身边划出无数道淡绿色的弧线,在夜空下,显得多么美丽!
到了草丛,野花和小草为女孩跳起了欢乐的舞蹈。清凉的晚风,吹拂着女孩柔软的头发,送来草丛里泥土的芳香。
女孩打开了瓦盆盖,把瓦盆倾倒,微微颤抖着说:“出来吧,我的蟋蟀,你到家了……”
吉铃爬到女孩的手心里,用他的触须连连碰着女孩的手指。女孩把吉铃举起来,在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凉凉的、痒痒的,这种奇异的感觉,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一辈子也忘不了。
“再见了,蟋蟀!”
吉铃的触须在女孩的脸上碰了一下,一纵身跳进草丛,不见了。
纺织娘、油葫芦、蝈蝈和金蛉子,他们也跳进草丛不见了;灰色的蚂蚱和绿色的蚂蚱,也跳进草丛不见了。
围绕在女孩身边的淡绿色的流萤,落进了草丛,天上的流星,也落进了草丛,都慢慢地不见了。
“他们都回家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女孩捧着空的瓦盆轻轻地说着。她真想笑一笑,可是,她哭了……
圆圆的月亮,闪闪的星星,请你再照得亮些,从女孩晶莹的眼泪里,看一看那颗纯洁透明的心。
女孩离开草丛了。
女孩躺在软软的床上了。她身上带着草丛里泥土的芳香。
夏天的夜,多么静啊!
当女孩闭上眼睛,快要睡熟的时候,风从草丛里带来了蟋蟀的歌声。
这歌声像幽谷里一片飘飞的树叶,落到了深潭静静的水面上轻轻打转,荡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像山洞里一滴泉水,滴落在光滑的岩石上,发出一声声轻轻的回响。吉铃的演奏,融合着对女孩的感激和对草丛的热爱。
从小提琴手的窗口,传来了悠扬的琴声。这是小提琴手在演奏《夏夜的梦》。琴声里,女孩听到了原野上轻吹的风,月亮和星星亲密的交谈,草丛里昆虫们盛大欢迎会上优美的祝酒词……
近处的琴声,远处蟋蟀的演奏,交织成人和大自然的二重奏,在静静的月夜回荡。女孩笑了,睡着了。
她正在做一个夏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