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日后,傍晚。
累了一天的朝阳和暖阳吃完夜食后便在院子里面下棋,一局未完,天上便飘起了雪。
朝阳伸出手,突然回想起前些年下的第一场雪,京城的雪比这里的雪可大多了。
一觉醒来,医女推开门雪都能把她埋进去一半,叶犹凉闲的没事干就会去国子监接叶梓翀下课,那日叶犹凉喊上苏月朗在国子监门外,让宫女们把他们埋在雪里面,一直到他们下课出来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吓他们。
景皓煜被叶犹凉吓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回过神来叶犹凉已经被景皓晨抓起来了,叶犹凉便把手里的雪球塞进他的衣服里,跑到了叶梓翀的身后躲了起来,苏风清因年少体弱每年冬天都不会出门,所以苏月朗躲无可躲,便被众人抓起来一顿毒打,叶犹凉见此情景在内心里默默的对苏月朗好一番同情,没有哥哥的小屁孩儿果然过的比常人艰辛。苏月朗哭的稀里哗啦的,叶犹凉只好上走前拉着他的手安慰着说:“苏月朗,你别哭了,既然你哥哥没办法保护你,那以后我保护你吧!”
年幼的他们还不明白“保护”这两个字到底是何含义,就已经开口承诺。
苏月朗吸了吸鼻涕,便不哭了,拉着叶犹凉去堆雪人,景皓煜觉得好玩也就参与了进来,不到一盏茶的时候,他们五个人便堆了一个比他们还要高的雪人。
后来的每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们总会相约一起去到国子监门合力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薄薄的雪花落在朝阳的手心,还没来得及停留便化成了水,带着一丝凉意。
暖阳看着朝阳,朝阳看着初雪。
客厅里面是烧的滚烫的水和冒着烟气的茶,紫阳正坐在桌前看着茶叶在水中翻滚,暖月站在门口冲着外面喊:“哥,下雪了,外面好冷,你们快进来啊!”
声音惊醒了门外的两个人。
暖阳回过神,说:“朝阳兄可是想起了什么?”
朝阳收回了有些湿意的手,说:“没什么,想起了幼年时每每初雪的那一天,我都会和我的朋友们去堆雪人,五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五年我才能回家,才能再见到他们。”
暖阳有许多幼年的朋友,不过在他家败落后都走了罢,但是他想如果是自己和家人分开五年还不能回家的话,或许自己早就崩溃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只是用淡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件事,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他到底是有多悲伤?
朝阳搓搓手,招呼暖阳进屋,喝了一杯热茶便各自回屋了。
朝阳刚进屋鸽子便飞了进来,她不由得惊叹,真是只聪明的鸽子啊!
小纸条上写道:五雪,人言重。
朝阳把纸条烧了之后才坐下来解读,五是单数表明来人是个男的,五官第五是耳朵,下雪表明耳朵后面有雪花的胎记或是标记,人言为信,重表明此人可信。
朝阳解读完之后露出一丝笑容,看到老头子让他们下山历练并不是一时兴起,原来终于知道要让他们回到民间了,下山第一件事便是送了一个可信之人过来,目的不就是为了在民间培养自己的势力么?皇上爹爹,你这算盘着实打得好啊!
朝阳并没有为自己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而感到气愤,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就在自己生下来的那一刻皇上爹爹就已经在下棋了,或许上天让她穿越过来就是为了让她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反正也就是这样的人生了,就不用再额外的感到悲伤了啊!
朝阳苦笑了一会儿,便吹了灯睡去了。
又是一夜无梦。
清晨,朝阳早早的起了,拉着紫阳在后院练功,出了一身热汗才又回房擦擦洗洗。
等朝阳一身清爽出房门的时候正好暖月过来喊吃早食,暖月从看到朝阳便不停的偷笑,朝阳忽然凑近暖月,透过她的眼睛看自己的脸,难道是早上起床脸没洗干净吗?为什么这个小丫头一看自己便忍不住的想笑?
朝阳突然的近身,暖月措手不及,一下子脸便红了个通透,捂着脸就跑开了,剩下一个朝阳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莫名其妙。
吃饭的时候没有看到暖阳,朝阳便问了问。
“我哥她不吃早食了,说你吃完了去店里找他。”暖月低着头喝着粥,脸还是一片潮红。
朝阳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吃罢就拉着紫阳去了店里。
还没走到店门口,老远便看到暖阳挽着袖子正在堆雪人,看到朝阳来了便挥手,朝阳有一瞬间的愣神,好像看到景皓煜了啊!
“叶犹凉,你再不快点来,这雪人就堆好了,没你什么事了!”景皓煜两条大白胳膊露在外面,分不清什么是雪,什么是胳膊,或是雪落在胳膊上。
景皓煜见叶犹凉慢悠悠的走过来,等不及的跑过来,凑近叶犹凉便说:“我告诉你啊,今年的雪下的没有去年的大,地上的雪也没有去年的厚,我已经把雪人身子堆好了,就等着你和梓翀来堆头了。”
“景皓晨呢?”
啪……
景皓晨一个雪球砸到叶犹凉的脑门。
哈哈……哈哈……
景皓煜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景皓晨,你死定了。”叶犹凉霸气的抹掉脑门上的雪,在地上抓起雪,捏成雪球就去追景皓旻。
“谁让你们一个劲的不来,来了还和景皓煜一直说个不停,完全无视我啊!”景皓晨面对着叶犹凉用往后退的方式躲避着她的攻击。
“那还不是苏月朗,他那个哥哥在家里咳个不停,内脏都要被咳出来了,苏月朗非要去看看他才肯出门,我要不是为了等他,早就来了好吗!”叶犹凉朝着景皓旻翻着白眼不知道是在吐槽苏月朗还是苏风清。
话落,景皓晨朝着叶犹凉挑挑眉,眼角往苏月朗的方向一丝丝的抬高,两人便默契的捏着雪球,反身就朝苏月朗进进攻,苏月朗被打得措手不及仓皇逃到景皓煜的身后,景皓煜没反应过来,硬是接了两个大雪球。
五个人打来打去,因为有叶犹凉在,所有的下人都不敢上前替他们的主子挡雪球,五人汗流浃背很是狼狈的时候,四人又默契的同时进攻景皓晨,景皓晨逃无可逃,被他们四个人按在雪地上打,太监和宫女们看着他们崇拜的大皇子被这样对待,心疼到不行,但是迫于叶犹凉在不能近身,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干喊,小主子们,别打了别打了,打坏了可怎么办啊,皇上怪罪下来奴才们就没命了啊!
结果五个小主子压根听不到,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景皓晨,吃我一球。”叶犹凉已经骑在了景皓晨的身上,拿着雪球冲着景皓晨就是一顿毒打。
宫女们什么时候见过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被一个小女孩骑在身上,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大皇子啊,可是这还不是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那个小女娃还是朝阳公主叶犹凉,连皇帝都下令所有下人都不得靠近叶犹凉两尺之内,谁都不敢上前劝拉啊,只好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我没看见我不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朝阳……
朝阳……
朝阳……
暖阳喊了三声,朝阳才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紫阳早已经在走过去和他一起再堆雪人了。
朝阳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好像是在走这六年的时间,那一年还在一起毫无身份地位的玩闹,现在都已经散尽天涯了,京城大概早就下雪了吧,他们还会堆雪人吗?他们还会想起我吗?
“怎么样?这么雪人好看吧?我可是照着你的样子堆的哦!紫阳道长,你觉得如何?”暖阳炫耀着说,迎着阳光的他,笑的那样明媚,可是为什么朝阳却感觉到了一些忧伤呢?
紫阳附和着点点头,自从下了山之后,紫阳就得了一种沉默是金的病,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还美其名曰这是他的道,朝阳都懒得拆穿他。
“是吗?我来看看。”朝阳走向前,果然是比幼年的他们堆的精致好看多了,那个时候的他们只会用树枝当手,木炭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可做不成这样有眉毛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还有耳朵的轮廓出来。
朝阳伸出手摸了摸雪人,好冰啊!
朝阳取下手腕上绑着的红丝带,系在了雪人的手腕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
“朝阳,这是什么讲究?”有见过给雪人围围巾的,又给雪人戴帽子的,这在手腕上系丝带的还是第一次见,暖阳不由好奇的问。
朝阳又回忆起过去因为雪人和景皓煜打架的事情,不由好笑,原来曾经的他们都是那么的幼稚,“哦,没什么,就是幼年时不懂事和我的朋友们堆雪人,因为堆的太多了,转眼就忘了那个雪人是自己堆的了,还因为争抢着说都是自己堆的雪人而互相打架,后来我们便约定,我们用不同颜色的丝带系在自己的雪人身上,这样就知道谁堆的的最多了,但是后来我们越来越懒,就合力只堆一个最大的,一个多月都化不了。”
暖阳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那意思就是这个雪人就是朝阳你的了。”
“你倒是可以这样理解。”朝阳回过身,看着装修的差不多的酒楼说:“差不多了吧?”
暖阳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看着朝阳说:“嗯,今天就能全部完工了,只要是招到厨师,马上就能开张。”
……
皇宫。
刚下早朝,皇帝便把叶奕桦叫到了御书房,说:“朝阳刚下山历练,可以培养自己的人脉了。”
“她……我想去看看她……”叶奕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五年前,沈言莫走了,叶梓翀走了,叶犹凉走了,空荡荡的丞相府,要不是景皓煜时不时会过来,自己怕是早就疯了吧!
“是时候去把叶夫人和叶梓翀接回来了,朝阳也需要后盾的不是吗?”皇帝批完一份奏折,抬起头复杂的看着叶奕桦说道。
叶奕桦惊讶的抬头,五年了,终于在叶奕桦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叶奕桦激动的跪下,说:“臣,谢主隆恩。”
……
吃罢夜食,朝阳便拉着紫阳和暖阳去听说书,
讲的是大皇子景皓晨去年江南洪涝的时候力挽狂澜救了好几座城镇的故事。
朝阳嗑着瓜子喝着茶,听的不亦乐乎。
“你好像对这个大皇子很是有兴趣啊!”紫阳看着朝阳兴奋的样子,白眼快要翻上天了。
“啊,这么为国为民的好皇子,你不喜欢吗?”朝阳吃惊的看着紫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聊景皓晨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
“谁敢不喜欢吗?”紫阳在心里暗想,这小丫头一定是爱慕当今大皇子,不然怎么这么一副花痴的样子。
“景皓晨当然好啊!”朝阳不以为然的说着。
“你想死啊,直呼大皇子名讳。”紫阳吓了一跳,恨不得施展轻功逃离朝阳身边,“珍爱生命,远离朝阳”不是早就成了他的人生格言了吗?
“切,多大点事。”朝阳心想,我骑在他身上把他打得屁股尿流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而且我从来就是直呼他的名讳的好吗?我叫他大皇子他估计听着都要跑的。
伙计重新给他们上了一壶茶,给朝阳倒茶的时候估计塞给她一张小纸条,朝阳讪讪地笑道,这种小把戏还在紫阳的面前上演,简直就剩下把纸条摊开在他的眼前了,只好尴尬的看着他说:“顽皮,真是顽皮。”
朝阳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天字二号房
朝阳暗暗用内力把小纸条粉碎成沫,但是仍被紫阳的余光看到了,当下便惊讶地朝阳的内力,这个只会偷懒的小师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敢情每次跟自己练功的时候都只用了三成的内力啊,每次还没过到三招她就被打趴在地是演给谁看的?
紫阳默默的在心里把朝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骂了一个遍。
朝阳呵呵笑着,说:“小和尚,我去如个厕,你先看着哈。”
起身便去了二楼,霸气的推开房门,是个大肚便便的男人,看见朝阳进来,赶紧堆着笑跪下:“属下拜见朝阳公主,公主千岁。”
朝阳走进,侧身看了看他的耳后,果然有个雪花的胎记,这才让他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朝阳坐在他刚刚做的位置,一眼便望见楼下说书人和全部观众,心想这个人还挺会找地方的。
“小的名叫曹天啸,大家都叫我笑面虎,老家便是这里的。”笑面虎恭敬的站在一旁,并不会因为眼前是一位理应不在世界上存在的小女孩而感到不服气和委屈。
朝阳蜷缩着腿,慵懒的趴在桌上,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笑面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你来了,便是我的人,过几天我便要离开了,你就留在这里,照看好酒楼,照顾好秦暖阳和秦暖月,日后他两对我有用。”
“是,主子。”
朝阳和紫阳离开的时候给暖阳留下了五十两用作急用,笑面虎酒直接留下来经营酒楼,暖阳和暖月在照顾母亲有余便去了请了教课先生学习。
酒楼开张那天,笑面虎的厨艺赢得了满堂彩,但是在众多客人里只有一位小男孩子在吃到第一口红烧肉的时候就肯定这是御膳房的味道,一直到门外有一群小孩子打雪仗,他才呆愣着看了一小会儿,视线终是定格在门外的雪人身上。
他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呼吸有点艰难,他缓慢的站起身,走向雪人,触摸到它手腕上那条红色丝带,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张开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他紧紧抓着红丝带,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取下来,叠整齐放在胸前,好像是在护着一件珍宝。
他走进去找到掌柜,平复了心情才开口,但仍有些发抖,说:“掌柜,门外的雪人是谁堆的?”
笑面虎正在盘算今天的营业额,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乐的嘴都合不拢,心想这确实是个好差事。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虽然穿的是粗布衣,但是这浑身的气质一定是官宦人家,再不济也是大户人家,于是笑得更开了,说:“是我们家小公子堆的,是他的朋友,很像的。”
“你们家小公子在哪里?”
“这个时辰应该在后厨吧!”
“带我去。”
“这不好吧?”笑面虎一脸为难。
小男孩也不想废话,直接在拿出两锭银子,说:“带我去。”
笑面虎心想自己果然猜对了,普通人家的小孩不可能会这么有钱,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也不至于给这么多,一定是官宦人家了,收起银子便给他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