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把中介要求往里存钱的那张银行卡的卡号给我呗。”胸前挂着双肩包的孙宇一边走一边通着电话。
“对,拿着了。你可别提了,给我刺激完了,大哥给我拿的现金...”孙宇搂了搂双肩包,“放心吧,丢不了,我都四十了,也不是小孩儿。放心吧哈,一会儿我把钱给你存进去……够,大哥给我拿了四十个,放心吧,耽误不了儿子上学,哈。”
通话中的孙宇没有注意到,适才的刹那,仿佛穿过层光幕,前一秒还是二零一九年高楼林立的沈阳街头,下一秒却是另一处似曾相识的大街,并不宽敞的马路边摆着两排地摊,人们的穿着满满的都是世纪初半土不洋的气息。身后是一栋栋六七层高的老旧楼房。
孙宇没注意到这些,兀自对着手机喂了两声,嘀咕了句怎么没信号了才抬起头来,看到眼前这一切,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迷糊了几秒,眨眨眼,回身望去,愣了片刻,挠了挠头,翻过来手机想看看定位却发现手机没信号似的定不了位。便随手拦住一个三十多岁,烫着大波浪的女人,“老妹儿,我可能有点儿迷路了,这儿是哪呀?”
女人一嘴的锦州味儿,“这儿呀?士英街吔!”
士英街?士英街?孙宇皱眉嘀咕了两声,再看看似曾相识的街道,行人的服装,忽然的瞪大了眼睛,“锦州?!”
孙宇的大学就是在锦州念的,就在士英街上,只不过隔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此时再看,眼前的一切慢慢与记忆融合,可不就是士英街吗,前面过了道再走几十米就是学校西门。
可是,自己不是在沈阳小北一路吗?怎么跑锦州来了?是自己记忆错乱了吗?还是……孙宇瞅了瞅女人的衣着,再看看周围与记忆中无甚变化的场景,心底突兀地冒出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荒谬想法。
女人被孙宇的样子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几眼,径直要走,被醒过神来的孙宇叫住,“老妹儿。”孙宇紧走几步,虚拦一下,“现在,是几几年啊?”
女人瞅着孙宇,像见到神经病似的,嘴角抽动两下,敷衍道:“九九年,哥,一九九九年。”
尽管有所猜想,听到答案的瞬间,孙宇还是感觉脑瓜嗡的一声,甩甩头,抓住女人的胳膊,强笑道:“老妹儿,手机借我看下呗。”
女人拿出一部绿色的老式摩托罗拉,型号叫不出来,孙宇的老爸就有一部,在他上大学的时候,给了他。功能很少,只能接打电话,看个时间什么地。
握着女人胳膊的手有些抖,孙宇咽了口唾沫,看向手机。
很窄的屏幕上,显示着时间:1999/11/21。
孙宇踉跄两下,险些摔倒。女人受了惊吓似的,甩开孙宇就跑。孙宇恍如未觉,脑子嗡嗡的响。
什么情况?!打个电话的功夫,跨越了二十年,从二零一九年回到了一九九九年,前一秒还在沈阳,下一秒出现在锦州,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剧情竟然如此匪夷所思的出现在自己身上,孙宇登时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慌意乱,本能的想抽根烟,扭头走向旁边的小卖铺,“老板,给我拿盒炫赫门。”
“啥门?”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一脸懵。
孙宇愣了下,反应过来,如果现在真是九九年的话,炫赫门还没上市呢。忙笑道:“没事。”眼睛往烟架上瞟了一眼,“给我拿盒阿诗玛吧。”
“7块。”老板摔过来一盒烟。
孙宇习惯性拿手机要扫码,瞥了眼没看到二维码牌才反应过来。摸摸兜,贼干净,自从手机可以支付后,已经多少年兜里都不揣钱了。
老板看了眼孙宇,搭在玻璃柜台上的手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挨着烟轻敲着柜面。估计是怕孙宇抢了烟就跑。
孙宇尴尬的笑笑,忽然一拍脑袋,在老板狐疑的眼神里把手伸进胸前双肩包。
双肩包里的现金是一摞一摞的,十万一摞。在大街上拿出来的话太过显眼,孙宇把手伸进包里扯断绑带抽出一张来递给老板。然后看着老板接过钞票对着太阳左看右看半天后又从柜台里拿出一台手持验钞机,登时汗就下来了。
卧槽!第五套人民币是啥时候发行来地?!
孙宇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是,如果现在真是九九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第五套人民币,此时怕是还没发行吧。
孙宇似乎看到了第二天头版头条:经过我市干警多日辛劳破获一起特大假币案。
四十万啊!够判几年地?关键是,这些钱的来源也解释不清啊!
咋说?警察同志,您好!这些钱都是真的,只不过国家还没印出来呢……这特么地,真要这么说了,把他当成精神病都不怕,就怕万一经过取证和调查,警察信了呢。等待自己的,是老虎凳,辣椒水,还是给小白鼠切片的手术刀?
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孙宇瞥了眼老板,脚尖抓地,做好了跑路的心理准备。
嘀!老板耸耸肩,颇有些见到珍奇物品的好奇样子,啧啧两声,揣进里怀,找了余钱递过来。
呼!长出口气,孙宇又要了个打火机,点烟的时候,手有些发抖。
深深地吸了口烟,仰着头,闭着眼,久久未呼,陷入回忆中。
赵丽说,买完学区房,下个计划就是要二胎,别再抽了,赶紧戒吧;儿子说,放假了想在奶奶家多待几天,老妈说,上班时候胡子得刮干净点……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曾经,孙宇特别不耐烦赵丽的叮嘱,看不惯儿子的不修边幅,抗拒父母的安排和姐姐的关心。此时,靠坐在跨越二十年光阴的街角,却觉得曾经抗拒的一切是那么的幸福,却再也抓不住。
又吸了口烟,泪湿脸庞。
怕是回不去了吧。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不知道,当自己跨越时空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否有另一个自己兜着现金,通着电话,继续走在沈阳的街头,延续着原本的生活。或许,他依然厌烦着妻子的叮嘱,依然抗拒着父母的安排。可至少,有个人在呀。否则,年迈的父母没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儿子没了爸爸,那种场景,只是稍稍想想,便心如刀搅,无法呼吸。
日光渐斜,行人变迭。有个二零一九年的胖子坐在一九九九年的锦州街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