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刚至,夏远兮便接到了木子易的来电。
不得不说,木子易叫醒她的时机很妙,这时日头已过了最烈的时候,阳光渐趋柔和,斜斜照在人身上,让人感到手脚都轻便了起来。
又正好错开饭点,不用去挤用餐高峰,家家餐馆门头清净,随处皆可落座。
“从昨晚上到现在一定饿了吧,你喜欢吃面吗?”木子易问。
“喜欢。”她答道。
“那正好,带你尝尝我们这最好吃的索面。”
夏远兮没什么意见,乖乖跟在木子易身后。
“常叔,忙呐?”
“哎小易呀,这一天天的瞎忙呢,你身边这位是?”
“来咱们这考察项目的朋友。”
“那你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出了民宿,两人脚步未停,招呼竟也没少打,夏远兮一路听着木子易,把婆姨叔伯什么的都叫了个遍,看着笑容可掬的木子易,她倒不觉着意外,毕竟这孩子光长相就已经挺招人疼的了。
木子易口中的“常叔”转过来冲她点点头,面上满是和善的笑意,她赶紧也回了个礼貌又乖巧的笑。
“你人缘挺好呀。”夏远兮调侃道。
木子易笑了笑,却道:“你好像,有别的话想说。”
“嗯?”她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你从民宿出来之后,一直欲言又止的,还时不时地偷看我一下,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此时此刻,木子易的神情有多坦然,夏远兮就觉得有多窘迫,然而面对对方诚挚的目光,她只好开口:“就,那什么,早上那会亲你的时候,忘记先问问你,是否有女朋友了,如果你有对象,那我真的是……十分冒犯。”
夏远兮的声音越来越弱,头也快垂到了地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夏远兮竟也有为强吻他人而解释致歉的一天,此等后知后觉,果然连木子易这样的“乖宝宝”也忍不住要取笑她了。
“姐姐,你现在才说这种话,是不是晚了些。”木子易低头轻笑,露出他可爱的虎牙,“不过,当然没有啦。”
初夏的风穿堂而过,吹开人们的衣角,吹动沿街檐下的风铃,送来沁人心脾的凉意,夏远兮不自觉抚了抚鬓边被风拂过的发丝,只觉被这阵风同时撩开了心扉,脚步陡然轻盈了起来。
“到啦。”
顺着木子易的视线前望,一家半旧的店面立于眼前,门上挂着的店招却很新,大概刚换上去不久,上边用楷书端正写着“施大姐索面”。
“姨,两碗面,窝上鸡蛋哦。”木子易冲老板娘扬起招牌笑容,“我和朋友说了,你家的面是咱们全县城最好吃的面,可不能让我打脸。”
夏远兮正落座,耳边听得木子易的俏皮话,不禁笑抿了下嘴角,心想原来这个男孩也有这样跳脱的一面,大概每个身在家乡的人,最能拥有放松且真实的片刻吧。
“好嘞哪能啊,你姨开这面馆几十年了,要不好吃不收你钱的啦。”老板娘满脸笑意,亲自为俩人沏上茶。
端起轻尝,是温热浅淡的大麦。
“还困吗?”
木子易抽了张餐巾纸,把他们跟前的桌面重又擦了一遍。
夏远兮捧着茶杯,应声摇头,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压低了声问:“我觉得这家店,还蛮干净的,你确定这种擦桌子的行为,不会惹老板娘生气吗?”
“不会的,他们已经习惯啦。”木子易学着她压低声音的样子回道。
原来这位木同学,还是个小洁癖!
索面很快上了桌,洁白如银的面条躺在红红的汤汁里,冒腾的热气中泛出一股独特的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夏远兮抽了抽鼻子,忍不住问。
“这个啊,可是老板娘的独家调料,用最传统的木榨山茶油加干辣椒熬制出红油,再配上最上等的猪油,听着很简单对不对,可到真正熬的时候就特别考验手艺了,再就是煮面,也大有讲究……”
夏远兮挑起一筷面条入口后,木子易声情并茂的讲解就变味成了絮絮叨叨,被她抛在耳边逐渐远去,眼中只剩下这一碗貌不惊人却美味得冒泡的面条。
他想,他可真喜欢她吃东西的样子呀。
木子易欣赏了好一会对方食指大动的模样,才依依不舍地将头埋向自己跟前那碗面。
当夏远兮终于从面碗中抬起头来时,木子易已先她一步吃完了,正用手撑着脑袋等她,见她吃完便无声递过一张纸巾来,夏远兮道谢。大部分时候,他仍旧是她当时初见到的那个男孩,细心且沉静,质朴中有温柔。
两人出了面馆,踏上老街,脚下石板路凹凸不平,被岁月打磨出另一种光滑厚重,街道并不宽,斑驳深邃的木板门平凑出热闹挨挤的门面,随处可见的剃头店、打铁铺、草药铺,让人忍不住怀疑这里的生活是否已被时光遗忘。
老街亦不算长,步行几百米就到了头,而街市尽头是一大片干净的河滩,上面架了一座古朴的石板长桥,勾连至对岸青山。
不同于其他江南小镇的小桥流水,依山傍溪才是这座偏僻小城的独特风貌,宽阔的河溪终年奔流而过,伴着清风涌向大海。
夏远兮没忍住又悄悄望了眼身旁清俊纯澈的男孩,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道理,着实没有说错。
“看得见桥那边的二层建筑吗?”男孩开口,话音里夹杂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感,“那里原本是一所小学,我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在这儿念的书,可能因为生源太少,前几年老街改造,这家小学也跟着关了,现在应该,并到其他大一些的区县里去了吧。”
夏远兮点头会意,心知在现代化进程中这是一种必然,若只是一味延续城镇的生活旧态,除了供人怀旧外,根本无法带动当地的经济,现下无论城市还是小乡村都在谋求发展,更何况这个底蕴厚重的宝地呢?
“为什么只到三年级?之后呢?”她问。
老房子在河岸的另一边静静矗立,斑驳的黄土墙无声诉着过往,眼中被风景填满的夏远兮没留意到,原本步履轻快的木子易,听了她的无心之问后,脚步忽然就凝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