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诸多人都惊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祁阳一上场就用这样的文言来直接整个儿反驳掉翁卫的话。祁阳压根懒得从正面去一个个反驳翁卫的观点，居然直接用了句极其经典的文言一上场就直接表示了自己对翁卫的不屑。
场下有学子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欸，哥，祁阳大人这说的是什么？”
“害，平时让你好好背书你不背，秋考这不是刚刚考过嘛！《庄子.齐物论》啊！怎么着，这都不知道...”
“那祁阳大人这是直接以经反驳？他这可真狠啊！你听到大学师的翻译没有？这可真的太狠了。翁卫大人这怕是头一次被人骂小鸟...”
“祁阳大人...真的是祁阳大人。也只有他，才敢这么做。你说，哪有人会一开始就用庄子的话来整个儿压倒的啊...这句话一出来，直接把翁卫大人想说的观点全都拍倒在地。这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真的太狠了...”
翁卫坐在桌案后，一只手还捏着麈尾玉柄，一只手正端着茶杯酌饮。此时的他，双目怒瞪，一脸震惊。
他没有想到祁阳会这样来对阵自己。
清谈会上的人，谈的就是为了这个“辩”字，辩来辩去，将众人之辩的原因都一下子打扒掉的话，那这辩论，哪里还有意义？
他们这些擅长清谈的大家，即便都很清楚老庄里的章句文辞，但若是不到万不得已、或胜券在握十足自信，这种一下子就将清谈意义否定掉的文辞，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用的。
否则，这场清谈，岂不是如祁阳刚刚那句话所说，不过都是各人妄见、偏执之言了？
翁卫对祁阳突然说出来的话着实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引据开场。
但祁阳却不是那么简单地就结束了。
他何尝不曾明白清谈中的忌讳。像方才说的那种文辞，许多名士是几乎从来不会在清谈中用出来的。
但他祁阳会用。
他就是想用。
而且，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对翁卫用这句话，是因为他正是觉得翁卫有这个毛病。
这个毛病，碍着他的眼儿了。
......
场上所有人惊讶极了，全都期待着祁阳接下来会如何继续开谈。
这边翁卫一脸震惊，心里的想法活动也一层盖过一层般风起云涌。
他刚刚放下茶杯，想要立马出言指正祁阳这句话使用并不合时宜，但祁阳哪里会给翁卫这个机会。
“若如汝说，岂非无天性者则无才，无天资者则庸哉？但试问天下诸人，岂得个个天赋异禀乎？
城门老头尚且言‘唯手熟尔’，汝为一介宗师，于今庭上大呼：无天资骄纵，竟无后事成功；视人之心用于不顾，逐人之气力于虚无。
此为言哉？此非人哉！”
祁阳接下来的这段话，没有用任何一句经典，但却十分自然流畅，同样是字字押韵，朗朗上口。但更为重要的是，祁阳极其步步紧逼，一句句阐释了自己之所以认为翁卫之言是为“吹”语，而且语气逐渐高扬入情，直直地攻击了翁卫。
虽然语句皆为白话，但却让在场众人一下子嗅到了极其浓厚的火药味儿。
翁卫此时脸色已恢复淡定，因为这正正就是清谈的正常氛围。
但此时他的内心却有些慌张。他第一次被祁阳这么正面直接地攻击。
而且他从来没有看过祁阳如此语如闪电乱珠般地攻击对方。
他静静坐在桌案后面，看似安然得当，但内心却开始慌张彷徨。
祁阳极其帅气地将麈尾拿起来换了一只手搭上，轻轻地甩了一下，惹得周围少女的脸一阵羞红。
他没有理旁边人的反应，而是继续朗声对辩：
“若如汝言，岂非后天功用皆是无用，先天热忱亦是杂尘？真当如此，则天下之人当下即可凭其性姿成圣，无需苦读修身，是此理乎？！”
祁阳继续大声怒吼，威严无敌，霸气外露。
紧接着，祁阳突然对有些呆滞的翁卫怒吼了一声：“翁卫！”
翁卫居然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直直地也脱口而出应到：“在！”
场上之人看到此景，虽欲讥笑，但却全被这气氛立马给震住了。
“《劝学》中句，‘积土成山’而后是什么！？”
翁卫愣住了，直接就跟着祁阳的问题哗啦啦地答了出来：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
翁卫背着背着就停住了。
他这下子缓过神儿来了。
祁阳要辩就辩自己的，凭什么还要自己帮他背文辞章句啊！
而且，这句话，绝对刚刚好就是祁阳要拿来反驳自己的话...
翁卫此时的脸都红了，而大鱼宴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感觉有些滑稽好笑。
但祁阳散发出来的气场直接把这些情绪小差全都震下去了。
祁阳丝毫没有介意翁卫突然停顿下来，也没有在意旁边人的反应，而是继续朗声诵道：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祁阳淡定地目视前方，眼神极其干净明亮。
旁边观众之中的大学师继续齐刷刷地立马写下这些话，然后一边解释着这句文辞的白话。
“堆积土石成了高山，风雨就从这里兴起了；汇集水流成为深渊，蛟龙就从这里产生了；积累善行养成高尚的品德，而神明自得，圣人的心预备了。”
所有的学子对于祁阳刚刚背出的这段话都耳熟能详，这是他们在学堂里必念的章节啊，不知道考了多少回了。因而眼下在一介大家口中说出，令他们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场上观众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了。
祁阳四顾环望，稳稳当当继续朗声直说：
“试问在场诸人，何人清谈可如吾两者？试问在场学子，何人秋考可如首榜学子？更试问在场众人，如真不如吾者、不如首位，然何以成功共赴这大鱼宴？非有天性天姿是邪？非无己之用心气力邪？”
祁阳认真地环望着周围在场众人。他这一番话，不仅直戳翁卫心防，还大大地把在场诸人也拉了进来，一下子就跟场下诸人有了极其深刻的互动。
他静静地望着大家，随即立马开口，声如洪钟，如长虹贯日：“故而吾等真正铭记者，绝非无天性而不可为。是为：‘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此之古言，方为真理者哉！”
